夜幕深沉。十三排树整座城池都在夜幕下沉睡,只有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以及主要街道上几家客栈那里还亮着灯。
王府今夜的灯也没有全熄。大门口挂着两个大灯笼,王爷的会议室里面更是灯火通明。
又一只巨大的苍鹰从天而降,在王府门口落地,化作人形。这人正是应雄。他落地,立刻奔向王府大门:“快去禀报王爷!应雄求见,我从京城来,有要事禀告!”
彼时,我在会议室已经与诸人商讨了几个小时。听得下人禀报应雄来此,我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兴奋道:“赶快让他过来!”
大家之前都各抒己见。每个人都是老江湖,提的建议也都各有各的道理。但再好的分析问题的专家也需要信息作为“原料”。现在,从京中来的人将带来重要的信息,大家就暂时先不说话了,等听到最新的消息再说。
“王爷!恕属下来迟!”应雄入内,先向我单膝跪下抱拳请罪。
“以你对我忠心,和我对你的了解,你既然来迟必有原因。不必自责!”我说着宽慰的话,然后向应雄介绍在座的诸位。
应雄与众人一一见礼。礼毕,向我说道:“王爷,我之所以向您汇报信息来迟,是因为先皇驾崩之后,新皇秘不发丧整整一个月之久!这期间,京师戒严,所有人凭通行证出入。没有通行证,无论是飞出京城还是走出京城,被守城官兵看到,那是立斩不饶!所以一个月以来我无法出城,不能及时飞到五穗原向您报信!”
我点头,看了马华一眼。马华正好也抬头看我,双方交换了一下目光。
在应雄来之前,马华就说,这次皇上下旨让我去京城给先皇送殡,必然不仅仅是送殡那么简单。原因也是从时间上判断的。圣旨上说,先皇是冬月初三驾崩的,但我接到圣旨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十七了。新皇帝为什么要拖延一个多月才把先皇驾崩的消息传达给诸在外就藩的皇子们?不该在先皇驾崩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么?
“这一个月,京城有什么变化吗?”我问。
“禀王爷,这一个月,新皇抓了不少人,还惩处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连安国公都已经被一撸到底,削掉爵位,剥夺所有官职,在东城门做一个普通的看门士兵了!皇上还派人搜查了两个王府,一个是景王府,一个就是我们信王府!”应雄回答的时候还心有余悸的样子,说完这些之后长出一口气,“还好我们信王府没有搜出什么让新皇不开心的物事。倒是景王府,听说搜出来了什么,让皇帝龙颜大怒,府中相关人员已经全部收监了......不过,现在京师的秩序已经恢复正常。军民出入京城也不再需要许可证了。所以我才可以来见您!”
听了应雄的描述,张靖远道:“京师秩序恢复正常,那说明此刻新皇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
我点点头。
“京中别的王府,都有什么消息吗?”我问应雄。
“王爷,非常时刻,我们小心谨慎,不敢去别的王府打听消息,以免有互相勾结图谋不轨的嫌疑,给人抓住把柄。不过,我离京之时,还是听到一些消息,说废太子因为父皇之死,悲伤过度,竟然......竟然薨逝了!”应雄说。
“废太子......薨逝了?”我心里一惊,看了看与会的众人,发现众人的脸上表情都有些紧张。
大家都是明白人。而且,马悦一家三口是如何被“畏罪自杀”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现在,废太子那么敏感的身份,关键时刻忽然“薨逝”,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悲伤过度”,还是被新皇给“悲伤过度”了呢?
“王爷,废太子忽然薨逝,这您得防着点儿!”马华向我说道。
至于防着什么,他用不着说明白的,我非常理解。
“其实,我觉得,太子被废之后,人被圈禁了,据说精神也一直不好。他可能还抱着被复立为储的念头吧。现在先皇驾崩,新皇继位,他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希望。万念俱灰之下,加上父皇去世确实伤心,伤心过度溘然薨逝,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侯亮说,然后看向我,“王爷,我觉得废太子薨逝这件事,没必要过分解读。废太子身份敏感,一旦有什么不测,首先就会有人质疑是皇上干的。皇上瓜田李下,反而不会下手。相反,估计皇上期盼废太子平安都来不及呢!”
平时没有觉察到,现在遇到危机,我方才感觉到侯亮与马华之间的微妙区别。马华是真的全心全意站在我的立场上出发的。毕竟他的女儿是我的妻子,如果我信王爷这艘船要沉,他将是与我牢牢绑定的,没有跳船的选项;而侯亮不一样。皇上毕竟是他的皇上,他可以随时从我这艘船上跳下。故而他说话都留了一手,看起来像是为我考虑,其实推敲起来,他说的话中都没有任何以恶意推测皇上的语句。
不过,屁股决定脑袋,什么样的立场就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我完全可以理解。人,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自己的前途的嘛?
同时,我也很庆幸自己当初当机立断,以非常手段娶了马华的女儿,将他牢牢绑在我的战舰上。否则,现在父皇驾崩,新皇对待兄弟们又是这个态度,只怕没人愿意站在我这个毫无根基的王爷这边的。父皇死后我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皇上对先皇别的皇子,就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吗?”我看向应雄,想多挖掘一点信息出来。
毕竟,废太子之死也的确有可能是自然薨逝的。同时,废太子曾经是新皇的头号竞争对手,就算新皇弄死了他,我也可以理解。不过皇上对我态度如何,以废太子为参照是不行的,要看他对先皇别的皇子如何。
“我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但确不确实就不知道了。”应雄一边沉思,一边向我汇报,“皇上下旨褒奖了英王,还颁了不少赏赐;之前提到的景王,他也是如王爷您一样不在京师,就藩在外的,听说他知道王府被抄之后很是生气,竟然要抗旨不去京师,好像还要举兵入京,向皇上讨个说法。别的就不知道了。毕竟以我们信王府人的身份,多打听这方面的信息,被人看到了会对王爷您不利。”
“你做得对!”我赞同应雄在京师的行为。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留在京中的包括应雄在内的诸人。
但是,应雄提供的这些信息也不能说明问题。英王本来就是十皇子党,现在十皇子成功登基,奖励他不是太正常不过了?跟废太子的案例一样,对我来讲似乎也没有参照意义。至于景王就不说了。这人实在是幼稚得可以。新皇被先皇立为太子昭告天下已经一年多,登基也一月多,连安国公那样的人都被新皇成功拿下,可以说权力已经相当稳固。可是景王竟然不奉旨入京,还兴兵向皇上讨个说法,这已经是犯了谋逆之罪了。
“王爷,我看出来您怕入京,怕新皇害您!”章金说话果然直来直去,“其实您不用怕的。皇上让您做藩王,无非就是保境安民。现在,您在五穗原颇得百姓口碑,皇上如果要对您不利,也得考虑百姓对他的看法!任何皇上都不想在百姓心中留下个残害忠良的印象。”
我有点哭笑不得,只能承认,章金这人确实是个好人,确实是个为民请命的人,而且很正直,肚子里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要知道在场诸人都谈了一晚上了,没有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会说出“怕新皇害您”这么直白的话。这些人,看着似乎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在一起,但说不定其中哪位在离场之后就把别人给卖了。所以大家说话都是有所保留的。
同时,章金的建议我也不敢全部苟同。皇上当然会在意民众的口碑。但是,皇位稳固永远是第一位的。而且民众也没那么聪明,没那么大能量。就算我对民众来讲是个好人,皇上搞掉了我,完全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开动宣传机器,把我的名声搞臭。
哎,下次真的不让章金参与这种事情了。我心想。
“或许,我可以装病?”一个念头忽然从心中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