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已经失眠两天了,在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时刻,燕王竟然造反了,杀了他的大臣,夺走了他的军队,五十万啊!燕王手中竟有了五十万的军队,这个藩他还能怎么削,现在怎么办?打还是不打,他的心中已经乱成一团。
“陛下!臣以为先要严惩叶天明。”黄子澄一阵咬牙切齿,他认为所有的责任都应该由叶天明来承担,就是他劝说皇上联合秦晋二王共同剿灭燕王,才把燕王逼反了,从而打乱了朝廷的削藩部署。
自从诸王回京祭祀先皇结束后,朝廷便渐渐分为两党,一是以黄子澄、方孝孺、齐泰等人为的改革激进派,尤其是黄子澄,他在提出改革军制,实行十军制后不久,又推出了改革税赋体制,一是以货币代替实物纳税,百姓不再交粮,而是交定额的银钱为租税,他认为这样可以减少中间环节官吏对百姓的盘剥,其二就是成立新的课税署,取消各地官府征税的权力,民众直接将税款解到课税署,而地方官府的经费则由朝廷拨付,这样就可以使中央朝廷的财政收入大大增加。
但他们改革方案却遭到了叶天明为的保守派的严厉抨击,认为他们的改革将把大明带入苦难的深渊,大明铜银缺乏,各地以物易物尚广泛存在,也不问是否符合实情便将税赋改制仓促推出,而对官o商勾结便可轻易操纵粮价银价的可能视而不见,其次,在藩国未削之际便剥夺地方财权,必将使大明重走东周老路。
‘税乃国之根本,妄动则祸国,自古下行弊深,上则改之,大明立国未久,民生凋敝,便妄动税赋,为祸国之根也!’
叶天明的话说得很重,深深地刺激了黄子澄,也使他的税制改革没有能通过,黄子澄从此把叶天明视为眼中之钉,只要有机会便大肆抨击。
但今天他的建议却让朱允炆一阵厌烦,现在燕王造反了,不思平定之策,还在这里引内讧,自己这个师傅也实在太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他压住心中的不快道:“黄爱卿,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燕王已全夺河北之军,势力庞大,朕现在想知道该如何应对?请黄爱卿多考虑考虑这个问题。”
这时,旁边的齐泰插口道:“陛下,臣以为燕王虽夺朝廷之军,但他的要敌人并非朝廷,应还是秦晋,所以陛下现在应利用他们火并的机会加快整军,使陛下手中之军能尽快的形成可用之兵,否则燕王击溃秦晋,下一步就是朝廷了。”
朱允炆点了点头,还是齐泰能体谅自己,而且找到了事情的关键点,现在军制改革正进行到一半,各地都卫都已经废除了,而新军还没有建成,从而出现了兵找不到将,将指挥不了兵的混乱局面,幸亏还有个秦晋垫背,否则燕王长驱南下,朝廷军队根本就无法抵挡,其实说起来也荒唐,军制改革进展缓慢的原因竟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枝节,比如光讨论各军大将的官职名称和品衔问题就耗去了半个月的时间,到现在还没有定论,有的要求实行周制,有的建议实行汉制,也有的主张实行唐制,各抒己见,莫衷一是。
下面还有怎么防止大将拥兵过重讨论、皇上如何指挥军队的讨论,没有一年半载的讨论,各个大将是根本不可能就任,至于就任后与下面官兵的认识磨合、威信建立,那就更遥遥无期了。
如果燕王不反,朱允炆还不急此事,现在文泰一提,朱允炆便着急了,“那这件事,文爱卿认为该怎么处理,朕倾向于先任命大将,再定制度。”
“非也!”黄子澄反对道:“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要用大将,先得正名限权,既给他们名份,但权又不能滥用,只有先定下制度,将心才能忠,军心才能服,陛下莫要急功近利,最后藩国未削,割据又生,大明危矣!”
“陛下,吏部尚书叶天明紧急求见!”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名太监的禀报声。
其实在某些时候,朱允炆还是比较信服叶天明,至少他的方案很实用,不想他的几个师傅,空谈多、务实少,但朱允炆也知道,黄字澄和齐泰在,叶天明的方案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他沉思一下便道:“朕有些疲惫了,下午再召见他吧!”
黄子澄和齐泰见皇上下了逐客令,便一起躬身告辞,他们一走,朱允炆便立刻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宣叶天明来见朕。”
黄子澄和齐泰走出皇宫,黄子澄便恨恨道:“不用说,皇上必是遣开我们,再单独接见叶天明。”
齐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喜欢叶天明此人,但现在局势危急,我们不能再内讧,扶助皇上度过眼前之危再说吧!”
黄子澄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也无奈地道:“也是,回去好好想想应对之策,免得再惹皇上不高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皇宫,各自返回了署衙。
御书房内,朱允炆正在认真地聆听叶天明的建议。
“陛下,燕王谋河北之军已久,否则不会出现张信背叛一事,据臣的判断,燕王既然已经打出平定蓝玉谋反的口号,那么他的进攻路线也必然是先秦晋后四川,最后进入湖广,这时他已占据了大明大明半壁江山,也足以和朝廷决一胜负了,所以臣的建议就是不能观望其坐大,朝廷必须态度坚决,直接宣布燕王造反,然后命大军进军河北,把燕王牵制在河北一省之内,然后再四面围堵,或许还有削藩的希望。”
朱允炆点了点头,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务实的方案,而不是黄子澄、齐泰那种空谈,他沉思一下便说出了自己的忧虑,“现在军制混乱,朕唯一担心朝廷军队敌不过燕王,所以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少大臣坚持先建制度后派将,朕又担心时间上不来及了。”
叶天明冷笑一声便道:“这必是黄子澄之流的建议吧!我知道他们怕大将率军谋反,当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愚蠢之见,定下制度又能怎样?大将真要造反就算有一万条制度又能约束他们吗?现在局势危急,还在这里空谈制度,等制度建好了,燕王大军也兵临城下了,制度定给谁看?陛下,臣虽然也是读书人,但我也赞成书生误国这句话,陛下若想保住江山,就得果断行事,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不能有半点犹豫。”
朱允炆背着手走了几步,他终于横下了心,“好吧!朕这次听叶大人的,不知你可有具体方案?”
“有!”叶天明取出一本奏折,呈给朱允炆道:“臣的方案是东、中、西三路并进,并推荐三人为大将,并推荐三名重臣为观军容使,以稳军心,东路军陛下可命大将盛庸为都督,户部尚书铁铉为观军容使,率二十万大军进军山东,先削齐王藩,再进驻济南府德州;中路军臣推荐大将耿柄文为都督,刑部尚书暴昭为观军容使,同样率二十万大军,进入河北大名府驻扎,与山东军呼应;而西路军臣推荐张翼、高巍两将,张翼率二十万大军进军汉中,防止燕王入蜀,而高巍则率十万军南下重庆,监视蓝玉,至于他们的观军容使,臣推荐御史大夫景清进汉中,这样,大将统兵,重臣稳军,文武相济,必万无一失,臣的诸多具体方案都在奏折里,请陛下一观,早做决定。”
叶天明的建议听的朱允炆血脉贲张,他毕竟是年轻人,这种极具进攻方案他也深为赞同,这一次,他真的果断起来,当机立断道:“不打怎么知道不行,朕也豁出去了。”
就在燕王朱棣起兵后的二天,朱允炆终于果断下令,宣布燕王造反,天下军民皆可讨之,他下令将原山东军卫交付盛庸和铁铉,原河南军卫交付耿柄文和暴昭,原浙江、福建和四川军卫交给张翼、景清,分兵三路向北进军,同时,他又下密旨给铁铉,命他在山东削齐王之藩。
大战将起,天下震动,但这些天京师内却控布极严,到处都有挨家挨户搜查的军队,各个关口都张贴着画像,赏银三万两捉拿逃匿的燕王次子朱高熙,有窝藏者视同造**罪。
这是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一直被严密监视的朱高熙却突然在监视者眼皮下失踪了,当然,没有什么妖术,而是早就花重金买通了监视者,买通的理由很简单,朱高熙迷上了青楼,总是喜欢夜间出去,白天回来,这个秘密的不良行为从六月份时便开始了,几乎每隔两天就会这样一次,而且很守信用,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守信后,监视者也渐渐丧失了警惕。
而就在燕王大举进攻辽东不利之时,朱高熙在一次夜出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负责监视他的千户军官惊恐万分,他不敢向上报告,而是悄悄隐瞒了这件事,可没几天,朝廷宣布燕王造反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千户也畏罪潜逃了,直到这时,朝廷才知道朱高熙已经逃了,朱允炆震怒,下令沿途拦截朱高熙,并在京城内挨家挨户搜查。
不过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朱高熙既不在京城内,但也不在逃亡的路上。
在京城南郊有一座不大的寺庙,叫做白云寺,寺庙中原来养着二十几名僧人,这座寺庙是秦王朱樉私人修建,专门替他消灾祈福,寺庙的方丈叫做智光,和天下所有的方丈一样,每天都在绞尽脑汁为寺庙收入想办法,秦王现在只养兵而不养和尚,早在一年前便断了寺庙的供奉,没有了生计来源地白云寺也渐渐变得窘迫起来,僧人们纷纷离去,只剩下几个老迈僧人靠种十几亩薄田度日,智光大师更是每天都早出晚归进京化缘,想方设法找些粮米。
不过这几天智光大师却没有出寺化缘,借口是自己生病了,也不再让其他老僧进城,这几天他又收了一名徒弟,法名悟尘,这名徒弟长得身材魁梧,脸庞方正,却没有眉毛,不过他的家境似乎很富裕,捐了一大笔钱给寺院,使寺院至少一年衣食无忧,再加上他身子壮,可以去耕田种地,老和尚们也就安心地在寺院里念佛诵经了。
这个和尚自然就是天下通缉的燕王次子朱高熙了,出家为僧正是他的先生吕思远的计划,吕思远从做他师父的一天起便开始策划,他逃离的计划了,这座寺院是他所看中,地方偏僻,只有几个容易控制的老和尚,而且是秦王的寺院,不管是谁也想不到,燕王的儿子会出家,而且是躲在秦王的寺院中去。
这次和朱高熙一起逃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当然就是先生吕思远了,另一个则是他的心腹侍卫,武艺高强的蓝脸人吴思,人多反而会暴露,吕思远并不着急逃回北平,他知道顶多一个月后朝廷找不到人,便会以为他已经逃回北平而放弃搜查,那时再从从容容地离去。
尽管他藏得隐蔽,吕思远还是想得更深一层,把他眉毛剃了,朱高熙的最大相貌特点就是眉毛极浓,像两把大刷子一样,缉捕他的画像也是着重表现了这个特点,没有了眉毛,就算他进京估计也没有人认得出了。
朱高熙对他的师傅十分推崇,他自己武力有余,智谋不足,而师傅却是个谋略高手,尤其是他最喜欢的阴谋者,从这逃跑便可看出师傅的手段了,居然让他夜入青楼,这让他很喜欢,最后他竟也能从容离去了。
这天一早,朱高熙便来找吕思远商议,他当和尚有点烦了,想问几时能回北平,他想为军中大将,替父亲打下天下。
“师傅,我做和尚已经十天了,究竟几时才可以回北平?”
吕思远一个人住在寺庙旁边的一间茅屋里,每天读读书,倒也过得悠闲,而吴思则住在庙里保护小王爷。
他见朱高熙着急,便放下:“如果你的梦想仅仅只是做一个军中大将,那我们现在就走,可如何你是想继承父王的大业,那么你就再耐心地住一个月。”
朱高熙有了兴趣,连忙坐下来问道:“我当然是想继承大业,可这和多住一个月有什么关系?”
“因为再多住一个月,你父王就会知道,你是一个帅才,而不仅仅是将才,你明白吗?”
朱高熙摇了摇头道:“师傅,我还是不明白。”
吕思远眯着笑了起来,“你知道帅才和将才的区别在哪里吗?就是一个字‘忍!’”
“忍?””对!忍,你可别小看这个忍字,它就意味着你能捕捉到得最好的时机,能打一场战役,而不是一次厮杀,只要你晚一个月回去,你父王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朱高熙恍然大悟,“师傅,我明白了,我就再忍一个月。”
吕思远瞥了他一眼,又淡淡笑道:“那你又知道,当主帅和继承大业又有什么关系吗?”
朱高熙点了点头,冷笑一声道:“手中有军,也就有了争夺大位的资本。”
“不错!”吕思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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