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出来了,”展堂一路提心吊胆,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哭丧道,“这下小姐多半不会唱戏了,也不需要我这个检票员了……”
谁能想到,兢兢业业打工人一夜之间喜提失业。
关裴安慰他:“你那么喜欢看电视剧,不如去横店当个群众演员,要不然应聘个保安看人家演也行呀。”
这倒确实是个路子。
“我这张脸演一辈子也火不了啊,”展堂哭笑不得,不过保安倒是可行,他又道,“关小姐演不演,演的话我肯定捧场,倾家荡产为你打call!”
“我?我就算了吧,都这个年纪了,”关裴失笑,她往外走,等抬头看见故园的牌匾出现在头顶,这才灭了那盏看着怪不吉利的白灯笼。
“您年轻着呢!”展堂毫不犹豫,“要不是那票就一种,没学生票,我非得问您要学生证!”
没有女人不喜欢自己被夸年轻,关裴顿时心花怒放,展堂见她笑了也开心,又有点好奇地看了看那边拉开检票亭门,把兰宝琼在椅子上放下来的男人,“莫先生,您是做什么的啊?”
“看不出来吗?”莫关山直起身,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他身后背着能去户外徒步三天三夜的双肩包,左手腕上挂着造型古朴的鬼面青铜铃铛,一手握着滑回去一节的塑料剑,有点滑稽,但浑身气质又特别的从容,简而言之,就是特别的……不伦不类。
展堂果断道:“走江湖的!”
莫关山还没说话,关裴先扑哧一声笑出来:“走江湖不是个职业呀!”
她说完,莫关山也笑了,没否认:“一个破算命的而已,说走江湖也没错,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在园门口停下,展堂有点羡慕地看了看他们。
“莫先生,您别那么说,说真的,”他语气特别诚恳,目露向往,是那种小孩子对大人的向往,“我真的觉得您遇事不惊的那种感觉特别潇洒特别帅气,那纸糊的白脸都快和你面对面了,要换成我早就大喊出来了。”
“你以后也可以呀,”关裴真心实意道,“因祸得福,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往展堂那里多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对方指缝里漏了点白色粉尘下来,随口一说:“诶,你这头皮屑掉得有点严重啊。”正好想起什么,从包里摸出手机,“交换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我给你推荐个洗发水。”
展堂:“啊?哦哦!”
怕不是被和女神互换手机号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展堂稀里糊涂的,头重脚轻,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这种感觉奇怪但是还挺舒服的,想让人一直……不对不对!他转念一想,关小姐还等着呢,于是一个激灵,连忙去拿手机,没想到一下子没拿起来,只觉得十根手指头都不听指挥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雪白的碎屑。
“关小姐……我、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展堂茫然地抬起头,“我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但我又没喝酒啊……”
不用他说,关裴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在她的视野里,展堂的五官在慢慢凹陷下去,从立体变为扁平,眼珠干瘪成个黑点,两颊是两团特别突兀的粉,嘴唇是一条线画出来的朱漆。
那条朱漆一张一合的弧度越来越小:“关小姐……我、我还没看见……”
他话还没说完,身形一轻,似是要随风飞走了,关裴想也没想一把握住他的手,很奇怪很熟悉的触感,和方才打纸人那一下的感觉一模一样,她下意识往莫关山的方向看去,对方垂眼,错开了视线。
不管是没办法还是不想帮,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心下一沉,把目光转回去,展堂的视线已经涣散,准确来说,是像破掉的气球一样扁平下去,关裴自知自己没本事救他,紧抿着嘴唇,柔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没事的,我抓着你呢,展堂,你想看什么?回头我陪你一起看。”
“……你不用安慰我了,关小姐,”事到如今,展堂好像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惨然一笑,“我……我之前看过一部小网剧,那鬼混在人群里,都不知道自己是鬼,帮那群人一起掘自己的墓,我那时候还在想那家伙也太傻了吧,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啊……”
“人鬼殊途,人想逃出去就不得不掘他坟,这样才能破局,但那鬼也好可怜啊,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那么多年,还要被挖坟,我就在想,到底是谁做错了呢?”
“编剧的错,”关裴紧紧抓着他,只感觉手里的触感愈来愈薄,“都是编剧的错,干嘛破局非得挖人家坟啊,我回头就给他寄刀片。”
“谢谢你啊,关小姐……”展堂觉得自己的五官僵硬得木头一样,他想笑,但觉得太丑了,搞不好会吓到关小姐,便作了罢,“我……”
他想说,关小姐,我对你是一见钟情,真的。
好奇怪,纸人怎么会有心。
可他那时候分明感觉到了左心口的位置有什么在砰砰地跳动,他喜欢关小姐表现得应该挺明显,就是没亲口说过,这会儿都要死了……也不是,他本来就是个死的,想到这里,展堂又觉得有点寂寞,就像是隔着屏幕看别人家的欢声笑语一样。
多热闹都和他没关系了。
也是,都到这时候了,好像也没必要再给人家捆一条线。
于是在关裴的眼里,眼前的人殷红的嘴角小幅度地抽动了下,好像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就干瘪下去,变成了薄薄一张纸。
故园里纸扎的人何止两位数,偏偏就他,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颗心,又莫名其妙地因此有了灵智,但纸人的本质到底还是纸,法术破掉以后,纸人就变成了遇水则溶、浴火则燃的普通纸张,就好像一个得了绝症的患者,灵魂再健康又有什么用呢?
“节哀。”半晌,莫关山说。
从一张轻飘飘的纸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有什么哀好节的呢?
可他还是说了。
是因为他也认为,展堂应该是个人吗?
关裴没说话,忽然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