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后列的后金步弓手咬牙拉开弓弦,从早晨至午后,双臂已经酸麻,他们的心依旧冷静,箭仍然精准,只是再无法保持当初的频率。
后金步弓手坚决的还击,让蒙古轻骑不敢肆意,本阵前进的速度加快了很多。
后金人固守的阵脚移动,像龟壳露出裂缝,额哲等候这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
战争中防守一方比进攻一方更省力,尤其是对阵重盔重甲的后金人,甲士不动如山岳一般稳固,蒙古人多数是轻骑兵,冲阵带来的损失哪个部落也无法承受,但现在后金人动了,动了就会出现破绽。
“呜呜!呜呜!呜呜!”
牛角号声悠扬,这是长生天在召唤成吉思汗的子孙,当年席卷天下的蒙古人如今也面临了灭国的危机。
“冲!”
额哲挥刀呼喊,弯刀上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成为蒙古最后的大汗,那他还有何面目面对黄金家族的祖先?
轻骑兵团团包围住了后金大阵,四面八方都是蒙古骑兵,土谢图汗、扎萨克图汗、察哈尔部五万骑兵倾巢出动,他们要在此地全歼断后的一万后金大军。
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无数鲜血,杜尔滚出击的骑兵和本阵大军,就像一对倾心相恋的爱人,彼此只能在目光中相聚,触手可及,遥距千里。aosu.org 流星小说网
“杀了他,封千户!”额哲挥刀指向战阵中白盔白甲醒目的杜尔滚。
杀的性起的汗帐骑兵赤膊上阵,古铜色的皮肤表面汗水流淌,奋不顾身的冲击下,终于有人逼近杜尔滚,弯刀劈中杜尔滚的右臂,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
蒙古骑兵来不及收回自己的兵器,身边一柄大锤击中他的额头,颅骨破裂挤压,沉重的身躯失去了操纵者。
白甲兵努力将杜尔滚护在中间,几波硬碰硬战斗后,察哈尔人终于被击退。
杜尔滚的处境越危险,本阵的后金士卒就越着急,为救出危难中的旗主,后金士卒加速前行,紧密的队列变得松散,坚固的大阵也露出间隙。
蒙古骑兵都是熟练的猎手,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努力扩大战阵中的裂缝,只要分解了后金人,那些都将是他们的猎物。
额哲的弯刀直刺向天,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在空中晒了那么久,刀柄微微有些发烫。
胜利的天平开始向蒙古人倾斜,额哲吸了一口热浪,这草原终究还是蒙古人的!
“贝勒爷,突围吧!”亲兵在杜尔滚耳边大声呼喊。
“废物!”杜尔滚转脸怒视,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杜尔滚纵观战场形势,自己身系千万人安危,交战双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蒙古人不惜代价要狙杀他,主帅身处险境,后金士卒也无法安心迎敌。
“必须尽快杀回本阵!”杜尔滚活动右臂,并没有因为刚才那一刀感到不适,后金能以万人对抗蒙古五万人,除将士勇猛外,倚仗最大的就是这身盔甲。
“杀!”
杜尔滚策马上前,大刀劈翻对面的蒙古骑兵,亲自冲在前列以鼓舞士气。
一切都是徒劳,看见胜利曙光的蒙古人比以往勇猛十倍,连扎萨克图汗也不惜实力,坚决阻止两支分隔开的后金队列聚合。
已有大胆的蒙古骑兵冲入后金人的本阵,后金主力阵型被拉成长条形,时间每多拖延一分,蒙古人离胜利就会更近一步。
丑时,被分割的两支后金大军放弃聚拢,全心迎敌,再心有旁鹜,他们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保全。
当一心一意防守时,他们还真是难啃的骨头,但额哲不着急,至此他已经胜券在握,剩下的时间他只需去慢慢蚕食对方。
杀死杜尔滚,先逃走的两万西征军也无路可走,车臣汗和俄木布汗只需拦截一日,蒙古各部大军共回归化城,还怕不能消灭断粮的残兵败将不成?
林丹汗毕生的追求,自己得来却完全不费功夫,从垂死之局到眼前形势一片大好,额哲忍不住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之感。
包围圈中,身穿重甲的后金人脱水严重,动作越来越迟缓,亲兵不畏杜尔滚的责罚泣血相劝:“突围吧!”
“闭嘴,再扰乱军心,定斩不饶!”杜尔滚的语气斩钉截铁。
杜尔滚如果走了,这支残军也就没有了主心骨,如果注定洒血草原,也要消耗更多的蒙古骑兵,蒙古和后金,草原上只能有一个霸主。
杜尔滚抬头看天,要突围也不是现在,烈日下他们根本甩不掉蒙古轻骑的追击。
后金士卒相互依靠,这身盔甲多次阻挡了死神降临,也消耗了他们太多的体力,对战的双方似乎都已默认了战局,蒙古人在一点点收割生命。
就在这时,从东方草原传来尖锐的号角,那是后金人的冲锋号。
额哲策马奔上草坡,只见二三十里外,后金人的骑兵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甲衣骑兵碎步前进,乘势而来。
杜尔滚精神一震,旋尔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前军返回了。
前军不愿丢下旗主返回,暂时能拯救他们的命运,但今日可过,明日如何?军中已无粮,吃尽战马,他们难道用双脚走回辽东。
二三十里路,骑兵驰骋一个时辰即可到达,额哲看向土谢图汗与扎萨克图汗,两人都默默的将眼光离开。
和杜尔滚战斗了大半天,蒙古人也是疲军,他们实在再没有勇气面对近两万的后金人。
返回的后金骑兵一边紧吹号角,一边缓慢靠近战场,半个时辰后,蒙古骑兵如退潮般离去。
杜尔滚下马,摘下头盔步行走回本阵,地面上歪歪斜斜躺着众多士卒张开舌头在吐气,盔甲被扒开扔到一边。
“集合!”随着杜尔滚一声号令,后金士卒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骑兵各归其位。
杜尔滚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神态张狂。
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杜尔滚永远不会在亲信部下面前丢下自己的气势,弱冠之年就掌管了两白旗的强兵悍将,他可不是仅仅依靠父汗。
断后的一万后金人马余下不足五千,死伤过半,战场上蒙古人的尸体也不比后金人少,同样数量的蒙古人换后金人,对杜尔滚来说,这一仗近乎惨败。
卫兵狠心将插在鄂堪脑袋上的利箭拔下,镶白旗的巴图鲁还在双眼紧闭,神志不清,嘴里模糊不清的在吼叫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杜尔滚走近,俯视自己的爱将,嘴角抽动,半晌后一言不发离开。
算上被抛弃的大明人辎重营,西征大军已经折损三成,可回归之路却依然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