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几百步外昏暗的灯火下传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声音在晚风中传了这么远已经很微弱了,孙敬还是听的清清楚楚,他的心不由往下一沉。
完了,飞钩士被人发现了。
“出击!”
明军大营内传令兵健步如飞奔向各处兵营,蓄势待发的士卒立刻被策动,每四个府兵抬着木船一路狂奔,甲士持盾牌和火铳紧随其后。
孙敬看向郑谦苦笑一声,摊开双手道:“偷袭失败了!”
郑谦说道:“那就强攻进去。”
到目前为止,还不能说偷袭失败,只能说城内的守军已经发现了城外的明军。
明军和清军都在奔向城头,谁先到达战场,谁就能占有短暂的优势。
这片刻时间对明军太珍贵了,不过,孙敬已经不抱有希望,从今天几个短暂的片段来看,城内的守军不是孬种。
在他与郑谦说几句话的功夫,从水里跃出来的明军士卒扛着云梯已经冲到城墙边。
城头有好几个地方人影闪烁,喊声四起,守军正在追杀暗中攀上城头的明军,那些飞钩士都是军中熟练各式格斗技巧的佼佼者,武技高超,守军一时难以杀死他们。
盱眙城内火光如炬,大队兵马正飞奔向南城墙而来,飞钩士虽勇,但双拳难敌四手,有些心思灵活者看城头已无容身之所,索性跳向城外。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以他们的身手应该能保住一条命,至于会不会摔残废,那就要看造化了,再怎么地也比白白死在城头强。
战场一片混乱,有人从城头跳下了,有人顺着云梯往城头爬。
“轰隆!”
一声炮响,盱眙城和城外明军大营彻底被这一声巨炮惊醒了,铁弹轰击在护城河与明军大营之间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火把倒了一片。
孙敬咬紧嘴唇,郑谦神色如常。
第一批明军过河冲向激烈的战场,先到城下的士卒高擎铁制的盾牌封挡城头的铅弹和飞矢,后列的士卒朝城头举起自发火铳。
根据郑秋部最娴熟的火铳手操练比较,燧发枪比火绳火铳射速要快三成,射击的准确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燧发枪手的杀伤力仍然不如娴熟的弓箭手,但盱眙城头明显缺乏箭术高超的弓箭手,八成守军在用火绳火铳还击。
两刻钟之后,早先攻上城头的明军已经全被被驱逐下来,但随着过河的明军士卒不断增加,盱眙城头的清军渐渐被明军密集的燧发枪压制住。
郑谦听着河对岸如炒豆般密集的铳声,感慨道:“多谢钱大人,若没有这等犀利的火器,今晚只怕要凶多吉少。”
孙敬不时抬起千里镜密切关注对岸战局,传达军令指挥作战,眼看偷袭已经失败,他要调整士卒心态,不可压制过紧,以免啃不下强敌反而丢掉韧劲。
孙敬一边观察,一边抽空答道:“自发火铳确实是我大明压制东虏的利器,但东虏也已经在战场抢到样品。”
郑谦不屑笑道:“让八旗鞑子与我们对射?”
他见夜袭取下盱眙城的希望已经破灭,双方进入拉锯战,对两三里外热闹的战场失去了兴趣,拱手告辞道:“孙兄在这里先指挥战斗,我回营睡一会,等我营兵马到了再来接替你。”
郑谦回营躲入一个狭小的帐篷,里面很快鼾声如雷。
门外的守卫都听呆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总兵,明军在五六里外前仆后继扑上盱眙城头,炮声和铳声能惊醒藏在洪泽湖底的龙王,这位郑总兵好像脑袋挨了枕头就睡着了。
郑谦睡的很香,他与孙敬战场经验都很丰富,只看了片刻就知道盱眙城不是好啃的骨头,孙敬在大营门口统筹战局。
明军正兵无不久经沙场,他们像去年攻打扬州城墙一般在盱眙城外列阵战斗。
木船在护城河中来回穿梭,把铳兵运过去,把伤员运回来。
每艘船能坐五十人,四十多艘船每次往返能运送两千多人,护城河河面不宽,运力已经足够了。
盱眙城头的几门铁炮威胁极大,黑暗的天空中看不见铁弹飞行的轨迹,但护城河中不时被激起巨大的水花,岸边奔走的府兵也常常被突发而至的铁弹击倒一片。
孙敬所在的地方也在盱眙城头铁炮的轰击范围之内,落地最近的铁弹离他只有两三百步远,亲兵多次劝他退后,他都拒绝了,攻城战拼的是勇气,一个胆怯的总兵可无法当上将军。
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盱眙南城墙上只有三门铁炮。
一个时辰的拉锯战后,唯一令孙敬欣慰的是,城头的守军完全被明军的火铳压制住,明军正兵训练有素,但燧发枪带来的火力优势才居功至首。
府兵开始在护城河中铺设浮桥,明军再次搭设云梯,想把战火延续到城头。
登城战血腥激烈,城头的喊杀声刚起,东方官道上火光冲天。
孙敬听到禀告后抬千里镜看了片刻,立刻吩咐道:“把郑总兵叫起来!”
大帐中鼾声未息,亲兵一顿嚷嚷才把郑谦被从睡梦中叫醒:“大人,您的本部兵马到了!”
郑谦立刻翻身起床,他入睡快,恢复清醒的速度也很快,匆忙走出大营远眺,见一溜不见边际的火把正在游走而来。
“我的人来了。”郑谦右手握住刀柄大吼一声。
养足精神全是为眼前的盱眙城,战功需在马上取,他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盱眙城头的清军也发现了明军的援军,一时心慌意乱被几个明军甲士登上城头,这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扔进一块清水缸,爆发出沸腾的气泡和烟雾。
然后……然后重归平静。
历来攻城战多是消耗战,一块烙铁,两块烙铁,三块烙铁……守军的力量就这样慢慢被消耗掉。
郑部兵马先在盱眙城东南侧安顿下来,没有急于上战场,士卒们埋锅做饭,饱餐一顿,等候天明。
朝阳露面时,战事稍缓,一艘艘木船从护城河北岸返回。
府兵扛着一卷卷土黄色的裹尸布上船,两个人为一组卷好木船上的尸首抬下来,尸首被整齐排列在大营西面的草地上。
明军这几年多宣扬忠义和情谊,不丢同伴尸首是摄政王府从年初推行的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