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陈映澄哭成个泪人,陈正澈一边拉着她往客栈走,一边伸着袖子囫囵地给她擦眼泪。

“我以为你知道!他他他、他虽然做过药人,但他体质特殊,那些药物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你看他现在都要结丹了!”“那些做药人的孩子非死即伤,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哎呀,你别哭了!这里这么多人瞧着,还以为我欺负你!”

“小妹,小妹~~~我知道你心疼,可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十年前还患病呢,都已经过去了。”“他一直没告诉你,是不是就怕你这样?呀呀呀!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哭,不然他肯定要找我麻烦。“不对,咱们家花了这么多钱买他回来,我凭什么看他脸色?”

“我们小妹还真是善良一一哎呦,捶我干什么?”

陈正澈一路哄着她,不时掺杂着碎碎念道,临近客栈,陈映澄才停了眼泪,在附近的小巷里仔细用手绢擦了脸,才进门去见小雀。他刚从外面回来,跟着青宝司的人一同在疑似石窟隐藏地附近探查了一圈,晚上便要商议如何潜入。小雀知道陈映澄不喜欢在沈家待许久,特意算准了时间,本以为回来就能见到陈映澄,却一直等到了天黑。陈映澄和陈正澈一前一后的回来,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异常。

“你回来啦。”陈映澄走向他,脸上挤出笑容。

她的脸色比之平时有几分苍白,仔细看去,脸颊上似乎有两道淡淡的泪痕。

小雀的眉峰霎时皱起,凌厉的目光射向陈正澈。

身后的陈正澈一抖,干笑着摆手:不是我,真不是我!

“小姐。”他低头看向陈映澄,“出什么事了?”

陈映澄“啊?”了一声,“我去了趟沈家。能有什么事?”

“小姐你看起来像是哭过。

“我吗?”陈映澄指着自己的脸,玩笑道,“怎么回事儿?我看起来很狼狈吗?”

...没有。”

他轻轻摇头,意识到陈映澄并不想告诉他。

她不想说,他也没有权利再追问。

陈映澄伸了个懒腰,道:“今天在沈家是真累,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小雀侧身为她让出路来,“小姐慢走。”

陈映澄踏上楼梯,走了几步,又转头问他:“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查案?”

他犹豫片刻,道:“沈小姐大婚之时。”

”这么巧?”

“嗯,那时候水兴城热闹混乱,更方便潜入。”

陈映澄捏着下巴思索,

“看来我要缺席表姐的婚礼了。

她倒还想等着表姐那位风流的夫婿,看一看乐子。

小雀:“小姐,师父说了,不许你去。”

陈映澄:“腿长在我身上,他还能从青宝城过来拦着我?”

小雀语气无奈,“小姐,您非去不可?”

“没错,非去不可。你若不带着我,我便偷偷跟去。”

“那您还是和我同去吧。届时您一定要跟紧二少爷,不要乱来。”

他早有预料,最终还是妥协。

陈正澈跳出来,“不是,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要一起去?”

小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姐要去危险的地方。”

陈正澈眉毛拧作一团,“不能不去吗?”

说完,他自问自答,“算了,肯定拦不住。”

陈映澄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上楼,“到时候可别忘了叫上我。”

”是。”

小雀应了一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二少爷,小姐她今日在沈家受了委屈?”

他忽然开口,陈正澈怔了下,连连摇头,“没有,沈家的人哪敢让我小妹受委屈。”

“那小姐为何哭了?”

”.....”

这事儿实在不好说,都怪他大嘴巴把石窟的事情说出来了。

这小子有意瞒着澄澄,如果告诉了他,他今夜肯定也睡不着。

人总不能一天两次说错话吧?

陈正澈眼珠子转了一圈,拍拍他肩膀,“女儿家的心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

小雀的肩膀猛然一抖,又骤然耷拉下去。

难怪小姐不想告诉他,原来是因为这种事情。

他确实没有资格过问。

陈正澈好意撒谎,但他不知道,因他这“善意的谎言”,小雀终究还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陈映澄盯着黑眼圈,要去见沈浣。

后日她大婚,陈映澄不能到场,今天怎么也该去露个面,免得她又在背后蛐蛐她没礼教。

纵使陈映澄故意将沈浣未婚夫干过得风流事儿说出来,让沈浣心生猜忌,但婚礼仍然如期举行

以沈家如今的情况,能和邹家结亲,就算沈浣不肯,她爹也会把她绑上花轿。

况且沈浣愿意得很,邹家少爷风流成性又怎样?

只要她是邹家的少夫人,有这个名头,其他的都不重要。

两人都不是因为爱才成亲,所以没有人吃亏。

沈浣在沈府试她的婚服,婚服由邹家出钱订做,找了青宝城最好的绣坊,历经数日才赶制出来。

“妹妹!”

陈映澄一来,她便高兴地将她叫过去,转圈展示着身上的婚服、凤冠、以及腕上的双鱼玉环。

那双鱼玉环价值连城,是沈构家传的宝贝,特地送给她做嫁妆。

当初沈婧和陈元覆成婚,娘家无一人来参加,是芹娘梦姑送她上了花轿,压车的嫁妆也是清歇处的同伴们凑出来的。这么珍贵的宝贝如今出现在沈浣腕上,实在让人觉得可笑。

“这是爷爷送给我的。”见陈映澄一直盯着,沈浣便把玉环举起来给她看,“漂亮吗?”

“漂亮。”陈映澄面带微笑,目光上移,落到她身上的金线鸳鸯上,“表姐这身婚服,瞧着像是织女阁的手笔。“对啊,妹妹好眼光。”沈浣摸着上面的金线,笑道,“邹公子着人定制的,听闻光工期就用了三个月,材质也是边陲才产的月现草,那月现草极为珍贵,做这么一条嫁衣,要耗费千两银子不“千两?!好贵!”陈映澄捂嘴惊讶。

沈浣眉梢微扬,飘飘然道:“都是邹公子的安排。”

陈映澄晃着脑袋,惋惜道:“若表姐早些告诉我,我便让她们给你打个折了。”

沈浣一顿,“什么?”

“平安里的半数商铺都有我娘注资,这织女阁也是我家的铺子,咱们都是一家人,少说也能便宜几百两。”此话一出,沈浣笑容僵硬,“爷爷常说婧姨足智多谋,精明能干。”

陈映澄轻笑一声,“我娘确实聪慧,白手起家,没拿旁人一分一毫。

沈浣听出她在暗讽自己父亲啃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转移话题,“不过邹公子也不会在一起这几百两。”“邹公子慷慨,满河的莲花灯说放就放。”陈映澄托着脸,故作天真,

“姐姐当时一定觉得十分甜蜜。

沈浣已经完全黑了脸,冷冷点了两下头,“妹妹说的是。”

陈映澄说的话刺心扎肺,她却不能发作,只能暗自窝火,再也不想开口说半句话。

陈映澄趁机道:“今日来访,是想告知姐姐一声,明日姐姐大婚,我可能会稍晚些才到。”

”为何?”

“唉,我二哥吃坏了肚子,已经在床上瘫了半日,我得照看他。”

沈浣巴不得他们别来碍眼,忙答应下来,“这可不是小事,表哥的身体要紧,你们先去看大夫,爷爷那边我去回禀便是。“那就先祝姐姐和姐夫长相厮守,百年好合。”

沈浣仰头,笑道:“自然。”

她要和邹家公子长长久久,未来成了城主夫人,看她们陈家敢不敢再仗着财力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缺席婚礼一事,陈映澄并没去禀告沈构,反正沈浣会替她说,再越机贬低她不懂礼数。

陈映澄在沈家这边本就是个仗着自家当官的父亲就目中无人的骄纵大小姐形象,她也不在意对方怎么说。与其在那种场合虚与委蛇,倒不如跟着小雀去查案,说不定还能在那儿逮到她亲姐。

想起这件事,陈映澄便有些发愁。

一是心疼小雀幼时遭遇,二是担心她姐姐已经提前拿到了紫蝎口口方法,他们就算此番捣毁了石窟窝点,也不能阻止紫蝎毒流入清河大陆陈映澄听着小雀跟青宝司和三法司的人商议明日的计划,他们已经提前查到了几个石窟的成员,并对他们进行了追踪。他们近三月在周边的城镇中购买、诱拐了一批小孩子,要趁着明日邹家公子大婚,将他们从城外的据点转移到城内。石窟的人十分狡猾,经常更换基地,光是他们查到的据点就有六处,其中三处已经废弃,一处位于城郊,一处位于闹市,一处位于居民区。他们这个组织原本没有名字,都是群因利而聚的歪门邪道,因为他们把牢房建在地下,凿刻出一间间方方的小室,宛如石窟,才得了这个名字。他们能有如此多的据点,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恐怕已经在水兴城地下凿出了无数的密道。

“明日邹家和沈家结亲,迎亲队伍应该会走城内这几条主干道,那么这几条路就会变得冷清。

小雀手中提着笔,在水兴城的地图上勾画。

“但从城郊到他们藏身的胭脂铺,走这几条路会绕很远的路,而且这几条道坑坑洼洼的,都不算好走,所以我倾向于他们会走主干道。三法司一人提出质疑:“那不是要和迎亲队伍抢道?届时路边都是围观的百姓,万一那些孩子求救,不就暴露了?”“在安全到达据点之前,他们不会让那些孩子清醒的。”

“你怎么知道?”那人咄咄逼人,“凭我多年的经验,他们就会走这几条人少的路,虽然路远,但是稳妥。“小雀:“他们如果求稳,就不会做出在少城主成婚当日转运孩童的行为。”

”你又知道了?!”

那人身着三法司制服,腰间的玉佩是青白色的,应当是个管事的,至少在三品以上。

他斜眼看着小雀,对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充满了不屑。

青宝司此番派来的全是近两年才考进去的新人,前些日子来请他们协助查案,就受了不少白眼。

“你们青宝城也是敷衍,这么大的事情,竟派一群小孩子过来。”

“小孩子怎么了?那只豹妖你们抓了三个月没抓到,不还是被小孩子抓到的?”

一直坐在旁桌的陈映澄站起身,走到小雀身后。

“刚才听他们称呼您为方大人,那么请问方大人,你们发现的这六处据点,有几处是三法司查到的,又有几处是青宝司所查?”方大人仰头看着她,眉间竟是不悦,“你又是谁?刚才我便看你不爽,官府查案,你一个小丫头来凑什么热闹?”小雀一改刚才被他嘲讽时的平静,冷声警告。

“不许对我家小姐无礼。

“我在三法司干了三十多年,还能被你们几个小

孩子吓唬不成?你一

他撸着袖子起身,身边一个下属凑过来,在他耳边轻道

“大人,这是沈主司的外孙女,青宝城主司陈元覆的亲女儿。

方大人期地坐了回去,脸然成绛紫色,终于憋出一个笑容。

他能屈能伸,指着地图,对小雀笑道:“你来说说,他们若走主道,该如何避人耳目?”

陈映澄将手搭在小雀的肩膀上,也将脑袋凑过去,“对啊,如何避人耳目?”

手下的肩膀颇为僵硬,陈映澄轻轻拍了两下,小声在他耳边道:

“你说便是。咱都狐假虎威了,那就体验一下狗仗人势的快乐。

”...”

他抬起手,拈起桌上一根木筷,指向地图。

另一只手藏在袖中,用力紧攥,指节泛白,指甲嵌入到皮肉中。

直到陈映澄的拿心离开他的肩膀,他才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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