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回

坤宁殿里, 苗美人正抱着最兴来给曹皇后请安。

曹皇后赶紧让他们母子坐下来,满脸无奈地说道:“不是免了你的请安么。”

苗美人笑着说:“我和最兴来想娘娘了,所以来给娘娘请安。”她怀里的小皇子, 对着曹皇后张开双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 像是要曹皇后抱他。

曹皇后心头变得柔软, 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她刚准备伸手去抱最兴来, 但是忽然想到什么,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她神色自若地询问最兴来这些时日的情况,比如说一天吃几次奶, 睡几次觉, 每次睡觉睡多久, 一天哭几次等等。

苗美人一一回答了曹皇后的问题, 让曹皇后不要担心小皇子, 小皇子的身子很健康。

“娘娘,您不打算抱抱最兴来吗?最兴来可是一直想见您。”

曹皇后摇摇头婉拒了:“我粗手粗脚弄疼了最兴来就不好了。”

听到曹皇后的拒绝,苗美人眼底划过一抹黯然,随即让奶娘把小皇子抱了下去。

曹皇后猜到苗美人有话要跟她说。她示意了下,伺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娘娘,您要躲我们母子三人躲到什么时候?”宫殿里只剩下苗美人和曹皇后两人, 苗美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曹皇后猜到苗美人会这么问, 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旋即温声道:“苗苗, 你应该知道官家不乐意你们与我亲近。”

“官家是官家, 我们是我们。”在整个宫里, 苗美人最信任的人并不是官家, 而是曹皇后。“娘娘,我从未不觉得您会害我们。”

听到苗美人这番信任的话,曹皇后心中很是动容,不过她面上依旧冷静道:“苗苗,官家让你们不要与我亲近,也是为了你们好。”

“娘娘,谁对我们好,谁对我们不好,我心里清楚。”苗美人神色真诚,语气诚恳道,“我怀福康和最兴来的时候,您安排人细心周到地照顾我们。很多事情,官家想不到,我也没有意识到,但是您却贴心地安排好一切。没有您的照顾,我和福康,还有最兴来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对曹皇后,苗美人心里充满感激。

曹皇后语气淡淡道:“这是我身为皇后该做的,换做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你不要多想。”身为皇后,她要保护照顾好后宫的妃嫔,让她们顺利诞下龙嗣。

“娘娘,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在我心里,犹如亲姐姐,我不想与您生分。”苗美人的语气充满哀求,“您不要赶我们。”

苗美人这番话说的曹皇后心里很不好受,她微微红了双眼说:“苗苗,在我心里面,你跟我亲妹妹一样,只是……为了最兴来,也为了我,我们还是生分些比较好。”

“娘娘,我不怕惹官家不高兴。”苗美人一直觉得官家对曹皇后有偏见,宫里所有人都觉得曹皇后好,甚至大臣们都对曹皇后称颂不已,但唯独官家觉得曹皇后不好,处处提防她。

“苗苗,不要因为我,与官家闹不快。”曹皇后神色认真道,“你和官家从小一起长大,有着深厚的情谊,官家看重你,你不能伤他的心。再者,在整个宫里,也只有你能与官家谈心,也只有才能让官家放松。”

“可……”

曹皇后打断苗美人的话,“官家的忧虑并不是错的。我身为皇后,又是曹家人,对你们母子来说并不是好事,官家不让最兴来亲近我是对的。”

“娘娘,我知道您不会的。”苗美人一脸急切道,“日后有您护着,我和最兴来才会好。”

“官家会护着你们。”曹皇后虽不忍,但还是逼自己狠下心来,“苗苗,乖乖地听官家的话,不要再与我亲近。”

“娘娘……”苗美人眼中含着泪,“您……”

“苗苗,官家是你夫君,你要一切以他为主。”曹皇后走到苗美人的身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千万不要为了我,与官家生分。好好照顾官家和最兴来。”说完,曹皇后就让人送走苗美人和小皇子。

苗美人满脸悲伤:“娘娘,非要如此吗?”

“苗苗,这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我好。”曹皇后道,“你就当是为了我好。”

苗美人看到曹皇后眼里的恳求,心中一痛,旋即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您。”

曹皇后闻言,心里便放心了。

“回去吧。”

等苗美人离开后,曹皇后神色落寞地坐在椅子上。

玉缃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娘娘,喝口茶吧。”

曹皇后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茶,却迟迟没有喝。

“娘娘,您又何必如此。”

曹皇后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能让她与官家生分。”

“您一直为他人考虑,却从来不为自己着想。”玉缃满是心疼地说道,“苗美人是宫里唯一一个能与您交心的人,而您现在却把她推开,日后您还能跟谁交心。”

“这不重要。”曹皇后道,“重要的是他们母子三人能好好的。”

“娘娘,您一个人在宫中太孤单了,还是把滔滔接进宫来吧,让她陪在您的身边。”玉缃劝说道。

曹皇后摆摆手说:“算了,我一个人挺好的。”

正言间,一个内侍走了进来,向曹皇后禀告道,曹家家主求见。

曹皇后让内侍赶快把兄长领进来。

曹家家主进来后,先向曹皇后行礼,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是实哥儿写给你的信。”

曹皇后伸手接过信,拆开仔细地看了看。在信中,赵宗实先给曹皇后请安。接着说了说他在眉州城的近况,尤其说了很多他与宋嘉树和小苏轼之间的事情。最后,请曹皇后放心,他在眉州城一切都好。

看完信,曹皇后把信递给了兄长,让他看。

曹家家主看完后,轻笑一声道:“看来,实哥儿在眉州城待的很开心。”

“现在这孩子终于像个孩子了。”从赵宗实的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他的开心,最重要的是他的用词变得活泼轻快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沉稳。

“实哥儿对宋嘉树也赞不绝口啊。”曹家家主时常收到闫学礼和戚学政的信,他们两人在信中也经常夸赞宋嘉树。“看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我准备些东西,你到时候寄给实哥儿和宋小郎君。”

“好。”曹家家主没有在曹皇后这里久待,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福宁殿的御书房里,官家得知曹家家主已经离开了坤宁殿,神色若有所思。

张茂实见状,关心地问道:“官家,您怎么了?”

“这些时日,朕这个大舅子去坤宁殿请安的次数频繁了起来,你说这是为什么?”官家抬眸看向张茂实,神色晦涩不明地问道,“你觉得他们兄妹俩在说什么?”

张茂实一听这话,就知道官家又开始猜疑皇后娘娘。

“自然是说些家常的事情。”他当做没有听明白官家方才那句话的话外之意,“皇后娘娘的兄长每隔几日都会去坤宁殿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些时日皇后娘娘的兄长的请安次数并不异常,跟以往一样。”

“一样吗?”官家疑惑道,“我怎么觉得有些频繁呢?”

“据奴婢所知,曹家家主跟以往一样,每隔几日给皇后娘娘请安,并没有增加。”张茂实恭敬道。

“这么说是我多心呢?”

张茂实道:“您多心了。”

官家看向张茂实,微微挑了下眉梢,过了半晌后,他继续批阅劄子,没有再说话。

张茂实在官家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官家的人。官家方才挑眉没有说法,明显还在怀疑皇后娘娘。

唉,自从小皇子出生后,官家对皇后娘娘的猜疑越来越深,对皇后娘娘的提防也越来越多。

曹家家主明明跟以往一样,每隔几日来坤宁殿请安,结果官家却觉得他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次数太多,怀疑他和皇后娘娘在谋划什么。

官家批阅完劄子后,便去苗美人那里,看望她和小皇子。

对于她上午抱着小皇子去给曹皇后请安一事,他没有多说什么。

苗美人告诉官家,曹皇后见天气慢慢变冷,免了她和小皇子的请安。

官家听到这话,端茶杯的动作顿了下,旋即道:“皇后既然这么说,那你就照着办。”

苗美人刚想张嘴说什么,却见她身边的宫女朝她摇了摇头。她立马会意,闭上嘴没有再说什么。

官家喝完茶,语气温和道:“苗苗,皇后也是为了你好。”

苗美人微微颔首道:“我明白。”

官家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情,苗美人配合他。

跟苗美人说了一会儿话,逗儿子一番后,官家这就回福宁殿,继续批阅劄子。临走前,他告诉苗美人,晚上会过来用晚膳。苗美人表示她会亲自下厨做官家爱吃的菜。

等到晚上,官家来到苗美人宫里,与她,还有女儿和儿子一起用晚膳。

用晚膳时,官家说他们是一家人,希望他们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

官家在苗美人这里,是不需要张茂实伺候的。张茂实去了坤宁殿,见了曹皇后。他把官家之前在御书房里怀疑曹家家主与曹皇后密谋一事,告诉了曹皇后。

曹皇后听后,只觉得好笑。

“官家以为我和兄长在密谋什么,密谋害死最兴来吗?”

张茂实见曹皇后满脸自嘲,安慰道:“娘娘,您……”

曹皇后抬手打断张茂实的话,“我不在意官家怎么想。”

“娘娘,这些时日,您还是不要与曹家家主见面了吧。”

“我与兄长见面,官家怀疑我们在密谋什么。我不与兄长见面,官家又会猜疑我和兄长是不是偷偷地在做些什么。”曹皇后冷笑道,“不管我与兄长有没有做什么,在官家眼里我们定在图谋不轨。既如此,又何必避嫌呢。”

“娘娘……”张茂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呢。

曹皇后感激地看向张茂实,“谢谢你特意来告知我这件事情。”

“奴婢并没有做什么,娘娘言重了。”张茂实说完,便退了下去。

玉缃气不过道:“娘娘,官家真是太过分了。”

曹皇后瞪了她一眼,“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说官家。”

“娘娘,奴婢替你不平,您和家主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官家却认为你们要害死小皇子,这不过分吗?”玉缃一脸愤怒,“难道在官家心里,您就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吗?”当初,苗美人怀小皇子时,所有的事情都是娘娘亲自安排。皇后娘娘为了能让苗美人母子俩平安无事,事事操心,生怕苗美人有个什么闪失。如果不是皇后娘娘细心地照顾苗美人母子,说不定苗美人一尸两命。

官家如今能有小皇子,多亏了皇后娘娘,结果官家立马忘记皇后娘娘为苗美人母子所做的一切,还猜疑皇后娘娘要除掉小皇子。这太过分了。

“随官家怎么想吧。”曹皇后早就对官家死心。在她眼里,官家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君王。官家对她没有夫妻之情,她亦对官家没有夫妻之意。被官家这么警惕,曹皇后心中是真的不在意,也是真的不觉得委屈。

她现在做好皇后,不是为了官家,而是为了曹家。有她这个皇后在,官家再怎么猜忌曹家,也不敢对曹家做什么。

这些年来,她除了没有给官家生下一儿半女,并没有过失。官家就算想废黜她这个皇后,大臣们也不会同意。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她这个皇后就能做得久,官家再猜疑她,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娘娘,您真的太委屈了。”玉缃都被气哭了。

“没什么委屈的。”曹皇后没有再说这事,让玉缃再帮她准备些布料和首饰。

“娘娘,您准备布料和首饰做什么?”

“送给宋小郎君的母亲。”曹皇后道,“实哥儿不是住在宋小郎君家里么,我身为长辈是不是得准备些东西感谢人家。”

“娘娘说的是。”

“对了,再准备些小孩子的布料和东西。”曹皇后又补充道,“还有书籍和笔墨纸砚。”

“娘娘,您这是要送多少东西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准备,结果整出好几箱的东西。

“娘娘,这是不是有些多了?”

“这些东西,我平日里也用不到,都送出去吧。”

“官家要是看到您送这么多东西去曹家,又要以为您在图谋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官家无权过问。”曹皇后吩咐内侍,明日一早把这几箱东西送去曹家。

除了东西,曹皇后还特意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赵宗实的,一封是给闫学礼他们,一封是给宋嘉树的。

写给宋嘉树,是感谢宋嘉树他们一家人对赵宗实的照顾。在信中,曹皇后自称是赵宗实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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