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华爹动手术的第九天,医院里一个护士把春华喊到了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里,周主任正和一个戴眼镜的高个清秀青年男子说话。
见到春华进来,周主任对那个男子介绍道:“这位就是木春华同志,她就是你想采访的拾金不昧的那个人。”
然后,又向春华介绍那青年男子道:“春华,这位是咱们省报的李记者,他想要采访一下你。”
戴眼镜的男子赶紧上前和春华握手,微笑着自我介绍:“木春华同志你好,我是《鲁东日报》的记者,叫李传声。我们报社在听到你拾金不昧的事迹之后,决定在社会上弘扬正气,宣传这种拾金不昧的高尚品德和难能可贵的雷锋精神。所以派我来对你进行采访,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
春华害羞的连连摆手,推辞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记者同志,不用采访报道,真的不用,我也没啥可说的。”
李记者认真说道:“木春华同志,这可不是你个人的事情呢。这是在向全社会弘扬正能量,你的这种精神,能使我们广大民众接受正能量的教育。这也并不是宣传你个人,而是在倡导、引领一种新的社会风尚。”
人家记者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春华一脸无奈,只得答应道:“哦,那……那好吧。”aosu.org 流星小说网
春华坐下后,便把那天捡到手提包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番。李记者拿出英雄钢笔,打开采访本,刷刷地进行着记录。
春华讲完,李记者也同步记录完,看来他的速记基本功还是很不错的。
记完之后,李记者又和蔼的笑着问了她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春华一一如实作答。
随后,李记者用手推了推眼镜,又稍显郑重地说道:“木春华同志,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有些问题可能不好回答,如果你不方便回答的话,可以不答。还请你实事求是的回答,好吗?”
春华一愣,脑子在想,什么问题难以回答?
但她还是机械地点点头:“啊,好的。”随后又微微一笑,补充道,“我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李记者,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就是。”
“好的,谢谢木春华同志理解,那咱们开始吧?”
李记者看着她问。
春华轻轻点点头:“好。”
“你家里很富有吗?”
听到这个问题,春华笑了。真是讽刺呀,这都哪跟哪啊!
仔细想了想,她才回答:“不,记者同志,恰恰相反,我们家和富有一点边儿也沾不上。我家住在一个非常贫穷的小山村,我爹常年有病,我们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给我爹看病了。家里穷得很,几乎是家徒四壁,根本就没有什么钱。”
“那你见到这个手提包后,就没有想过据为己有吗?”李记者又问。
“没有。”
“为什么?是因为不知道这个包里有钱吗?”
“不是。”
李记者笑笑,又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对我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拿。上学之后,老师也教育我们要学习雷锋好榜样,借别人的东西要还,不是自己的东西一分一毫也不能动。我一直认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拿了,那就和偷盗没有什么区别。”
春华的回答实实在在,完全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官话、套话。
李记者看着她:“你不认为这样做很傻吗?况且你家里需要钱,你父亲动手术也需要钱。”
“不,我不认为这是傻。”
春华神色郑重的摇头:“刚才我说过了,不属于我的,哪怕是一分一毫我都不会拿,何况我爹动手术的钱,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即便没有,我们会去想别的办法,也绝不会打这个提包的主意。——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讲到这里,春华脑子里,立刻就想到了给自己父亲动手术的这些钱的来历,想到了自己回去后将要面对的苦难现实。她的心中不由一阵难过,低下头去,泫然欲涕,脸上微微色变。
是啊,豆蔻年华的姑娘,正值多梦的年龄,可无情的现实却无比残酷地把她的美梦击得粉碎。将之抛洒在地,然后还踏上一只脚,狠狠在地上摩擦、蹂躏。这是任谁也难以承受得了的。
一念及此,春华的心中,袭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李记者敏锐地观察到春华脸上表情的变化,紧盯着春华追问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手提包还不足以让人起觊觎之心。但当知道里面还有巨额钱财的时候,现在想想,你是不是后悔了呢?”
听到李记者的问题,周主任这时也蛮有兴趣的看向春华,他也想听听春华怎么回答。
压下心中隐隐的痛楚,春华语气坚定地回答:“没有。还是那句话,因为这钱本就不属于我。所以,无论是在知道手提包里有钱之前还是之后,我都从未后悔过。”
看着情绪明显低落的春华,李记者欲言又止:“那,你为什么……”
“因为,因为……唉,算了,不说了。对不起,李记者,刚才我想到了另外的事情,所以……”
春华艰难的摇了一下头,叹了口气,情绪依然不高。
刚才自己还说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现在却惨遭打脸,她感到非常的难为情。
李记者笑笑,不在意的摆摆手:“没关系。那……咱们继续?”
“好吧。”
“刚才你也说过,你们家很穷,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给你爹看病了,根本没钱。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你爹的手术费是怎么来的?借的吗?”
春华的眸子明显的暗了下来,她很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自己的伤疤没有必要揭给别人看,那无异于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她宁愿在无人的暗夜里自己一个人舔舐伤口,也不愿将其展示在人前,供人参观。
她认为,那样做除了徒增自己的痛苦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李记者明显觉察到了春华情绪的变化,他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
“这钱不是借的。”
春华一咬牙,鼓起勇气说,然后又补充道:“但我家很穷是真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说谎骗人。只是这笔钱,这笔钱另有来路,在这里我确实不方便说,还望李记者谅解。”
见春华面有难色,李记者理解的点点头:“不方便可以不说,这个嘛,与你拾金不昧关系不大。木春华同志。刚才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只是想对你进行多侧面的了解,并不是有意冒犯你,也不是想刺探你的隐私,还请不要介意。”
说完,李记者还冲春华歉意的一笑。每个人都有隐私,人家不愿意说的,他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非得让人家说出口不可。
春华收摄心神,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低声道:“谢谢。”
李记者低头看了看采访本,说道:“木春华同志,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不知可否再请你回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