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到了十月,苏玉柔的肚子愈来愈大,身体行动起来已十分不便。看样子,也就在这几日生产了。
十日一早,她腹痛难耐,下面见红。几个知青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商量着如何送她去医院。恰在这时,只见知青点外的东西路上,一个人拉着一辆地排车从村西匆匆而来。待得走近,认得是村西的曹传连。
原来他老婆沈玉英怀孕半年有余,因一早起来忙活家务,不小心跌了一跤,导致下体出血。他正急急惶惶拉去公社医院救治,也不知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
知青们听后,如得了救星一般,便和曹二叔打个商量,七手八脚地将苏玉柔抬上地排车,和沈玉英挤一挤,一同前往医院。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到鬼门关走一遭,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为防不测,必须得通知她的家人,让亲人守护在身旁。到了这时候,苏玉柔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便让人给自己的哥哥苏玉刚发去一封加急电报。
苏玉刚夫妇接到电报后大吃一惊,想不到平日里的这个乖妹子,现在竟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那个时候,他们夫妻俩的孩子苏娜才刚不足一岁。出了这等事情,他也来不及埋怨,安顿好孩子,携妻子许佳雯马不停蹄,立即乘车赶往平城。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他们到达平安公社医院时已是傍晚时分,恰逢苏玉柔被从产房推出来。见母子平安,夫妻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连忙上前安抚。
可安抚之后,他俩就为现实问题犯了愁:自己这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还花钱雇了保姆。如若再加上玉柔和一个孩子,指望夫妻俩的那点微薄工资,又如何能够养得起呢?
沈玉英和苏玉柔被安排进了同一间病房,她的孩子终是没能保得住,夫妻二人在病房里伤心哭泣,苏玉柔心中也替他们难过。而许佳雯在看到这个情形后,眼睛却是倏然一亮。
她赶忙向苏玉刚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出去,来至走廊上。
看到苏玉刚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许佳雯知道他也正为这件事情发愁,于是开口说道:“玉刚,苏娜还小,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没了父母,玉柔我们理应照顾。可以我们家目前的条件,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养得起这个孩子的。
“再者说,玉柔未婚生子,带着个孩子,让她以后如何找对象嫁人?我看,正好病房里那个家庭刚刚失去了孩子,玉柔对他们也知根知底,我们不如劝劝玉柔,就将孩子送与他们抚养,你看这样可好?”
苏玉刚闻言,低头考虑一番,仰起头长叹一声,无奈说道:“唉,罢了,目前看也只有如此了。只是,只是不知玉柔愿不愿意。”
“不愿意也没有别的办法呀!现在不止她自己没能力养活这个孩子,就是我们也根本没能力再养活一个孩子啊!”许佳雯叹了一口气,“我们把当前的困难情况给她说清楚,想来玉柔也不是那种不明白事理之人。”
苏玉刚点点头:“唔,那就试试吧。”
两人走进病房,找了个机会,便将自家面临的实际困难和两人商量的意见,一一告诉了苏玉柔。
苏玉柔以前虽是发过豪言壮语,要自己抚养孩子成人。但养孩子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她如今自顾不暇,尚还需要人照顾呢,又哪里有能力抚养孩子?
奈何形势比人强,她已然给哥嫂添麻烦了,他们还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各方面条件确实都不允许,自己又怎好死乞白赖要求他们帮忙养孩子呢?她的心中纵然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但思来想去,也只得含着眼泪答应哥嫂,将亲生孩子送人。
此事对于曹传连夫妻俩来说,自然是天降好事。这样的意外之喜,他们是一百个愿意。但高兴过后,他们却又有了顾虑。担心万一自家将孩子养大成人,到时苏玉柔再反悔要回孩子,那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辛辛苦苦将孩子养大,到头来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白忙活一场。
大嫂许佳雯看出了他们的担心,过来对他们保证说:“我们既然答应了你们,自然会言而有信,以后绝不会再要回孩子的,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但她的保证显然没有打消这夫妻俩的顾虑。曹传连眼珠一转,对他们说道:“咱们口说无凭,不如立下一个字据。这样的话都放心,你们看这样行不?”
对于苏玉刚他们而言,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当下许佳雯主笔,在一张白纸上刷刷写下了以下几行字:
“证明:因自身无力抚育,苏玉柔自愿将所生男婴交由曹传连夫妇抚养。自即日起,孩子归属于曹家,苏玉柔保证以后永不相认,不再与孩子有任何关系。双方永不反悔,特立此字据为证。一九六九年十月十日。”
就这样,双方立下字据,签字画押。
许佳雯当时觉得,苏玉柔这边压根就不需要这个所谓的字据,所以就只写了一份。
流着眼泪按下手印的苏玉柔,身体极度虚弱。心力交瘁之下,她顿感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病床上,便沉沉昏睡过去。
“孩子,你现在明白我是如何知道你的生日、知道你养父母姓名的了吧?”
苏玉柔泪眼婆娑的望向曹秋实,嘴里禁不住低声发问。见他神色木讷,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她只得摇摇头,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曹传连高高兴兴从医院将两人拉回。不过孩子嘛,则说成是自己老婆所生,而苏玉柔的孩子,则谎称是先天夭折了。
这件事办得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村里人谁也不知道。可后来,不知怎么走漏了些风声,村支书丁玉仁似乎知道了什么。他旁敲侧击问了几次,曹传连都矢口否认,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随后,哥嫂将苏玉柔接回省城将养身体。
之后,由于付辛赭带给她的伤害实在太大,苏玉柔不愿再回丁家村。家里正好有不到一岁的小苏娜需要人照料看顾,于是哥嫂便把保姆辞掉,让她在家照看孩子。
本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可几年后的一天,一个人的出现,又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这天,苏玉柔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门外竟然是付辛赭双膝着地跪在地上。原来他与现任妻子已经离婚,心中又念起了她的好,跑来求她复合。
苏玉柔的心已被他给伤透了,对他失望至极,干脆将其拒之门外,理也不理。谁知这付辛赭颇竟苦苦纠缠起来,在门口跪了半天,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于是苏玉柔用脸盆端了满满一盆水,走到门口,“哗啦”一声,直接泼在地下。然后用力一甩,“嘡啷啷”一阵响,脸盆在地下翻滚了几下,倒扣在付辛赭的身边。
她冷脸指着泼在地上的水渍,大声对他说道:“付辛赭,多说无益,今天若是你能把这水全部收回来,我苏玉柔二话不说,这就跟你走!”
付辛赭心中再有什么想法,也明白覆水难收的道理。知道苏玉柔心意已决,只得收起自己的那一番心思,不再纠缠于她,怏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