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乱点鸳鸯谱

“依我看呐,为今之计,还是赶紧找个好人家,把咱闺女嫁出去才是正经。可千万不能再搁家里,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到那时再后悔可就晚喽。”

包媒婆盯着木婶儿的脸,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的话说得虽是有些不客气,但春华娘听在心里,仔细地想想,觉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在里面。

见木婶儿不说话,在那里低头寻思,包媒婆心中便有了数。

她伸出自己两根干枯的手指,嘴里说道:“现在嘛,倒是有两条路可走。若是你们家肯背着污名,嫁给那柱子呢,也是一条道儿。”

木婶儿听后不乐意了,立马脸上变色道:“什么,他把我闺女名节都给毁了,俺们春华还嫁给他?便宜死他了,怎么不美死他呐。他那家里穷得叮当响,几个大子儿都拿不出,我闺女可是白养的?嫁过去不得一辈子穷死呀。我不同意,他是想都甭想!”

“嗯,也是,也是哈。”

老谋深算的包媒婆满意的点点头:“王家嘛,确实是拿不出彩礼的。不是我老婆子说,这十里八村的,谁家有怎样的家底儿我还是清楚的。可是要真能拿出大几千块钱作彩礼的,却也没得几个。”

“这些事儿婆婆您自然是一清二楚,谁家都瞒不过您老的法眼。”

木婶儿点头表示赞同。

“那是的,谁家什么家底儿,光听他嘴上说不成,我这肚子里呀,都有数的紧呐。”

包媒婆昂头骄傲地显摆了一句,接着她把自己伸出的两根手指掰回了一根:“要说嘛,你将闺女一把屎一把尿养这么大,确实是不容易。这么说起来,即便要点儿彩礼那也不为过。——嗯,那咱们就走另一条路咯。”

木婶儿点头:“那是,那是。”

“他木婶儿啊,才刚说了,这十里八村的,真能拿出大几千块钱作彩礼的没得几个。我呢,你也是知道,没事就爱在村里各家走走,大家伙儿也爱找我说事。这不,巧了,这次嘛,倒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个能出得起大几千彩礼的主儿。”

包媒婆看着春华娘的脸,笑眯眯说道。

木婶儿此刻也来了精神,她两眼放光,紧盯这包媒婆:“哦,真的么,是哪里的?婆婆您快说说看。”

“前几天呢,曹家那婆子跑我那里,求我给他儿子驴儿介绍个媳妇儿。曹家嘛我还是清楚的,是很有些子家底儿的。她说她家愿意拿出几千块钱当彩礼,我这一想就想到了咱家春华。你说,这可不是巧了么……”

包媒婆语气不紧不慢,至此方揭开谜底。

木婶儿闻言,脸色骤变,她登时就急了,这都哪跟哪呀,乱弹琴,这哪儿成!

于是,她立马不客气地打断包媒婆的话,不留情面的说道:“包婆婆,这怎么能行?您老怎么能这样想?我们春华可是黄花大闺女啊,聪明伶俐,模样儿又不差,怎么能嫁给曹家那个又残又傻的驴儿呢?

“您老不会是脑子糊涂了吧?咹,您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嘛,真是的!”

包媒婆看来思想上早就有所准备,她听了春华娘多少有些不敬的话之后,看在钱的面子上,倒也没有表现出有多恼来。

她慢慢收起自己伸出的一根手指头,声音仍是不疾不徐,沉声说道:“他木婶儿,我看恐怕是你做梦还没醒吧,你还当你们家春华还是黄花大闺女、是块宝呢?

“我实话告诉你吧,人曹家那是为了生育才不管别的,若是那好人家,谁愿意拿钱娶破……呃,谁愿意娶名声不好的女人呀。再说,你家春华爹不得要钱看病吃药?那曹家能拿出几千块钱彩礼,别家谁又能出得起?我劝你啊,还是好好想想吧。”

春华娘心中一时难以接受,连带对包媒婆也厌烦起来,冷着脸对她下了逐客令:“包婆婆,你看我家里净是一些杂务事要忙,就不多留您老坐了,累您白跑一趟。”

包媒婆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春华娘的冷脸,她反倒还笑笑说:“没啥,没啥,嗬嗬,我老人家什么样的事儿没经历过?一家女百家求嘛,成不成的,倒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她施施然转身,抬脚出门自顾去了。

这样的事,她老人家可见得多了。好事多磨,这世上好些的事儿啊,不到那最后一刻,都难有定说,又有几人能猜得透呢?

包媒婆走了好大一会儿,木婶儿还站在院子里,心中愤愤不平:“让我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那曹驴儿,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可恶的包老婆子,脑袋真是被驴给踢了。”

她宁愿自己闺女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那个有残疾的傻子。

曹家的事情,木婶儿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曹驴儿的父亲曹传营,人送外号“曹钻营”。此人脑瓜儿灵光,早年还没改革开放的时候,就善于做些投机倒把、贱买贵卖的勾当。那些个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儿也没少做,在附近十里八乡口风一直不好。所以直到三十多岁,才娶到了一个比他岁数还大的寡妇。

后来,曹钻营不知为着什么事情,就被人打了。此后他便长期卧床,再不能起来。

再后来,他老来得子,宝贝得什么似的,为好养活,按农村风俗,取贱名叫作驴儿。

不想这曹驴儿生下来却是一个痴呆儿,不仅痴呆,腿还有残疾,走路一蹦一跳,一瘸一拐的,说话也口齿不清。到现在,他也有快三十岁了,一直没有找上媳妇。

她也听人说起过,曹家早年是积攒了一些家底的,到现在还存着不少。可给钱再多,也没有自己闺女的幸福来得重要啊。两者孰轻孰重,木婶儿还是拎得清的。

于是她不死心,便四处托人,试图给春华找一个好的人家嫁了。可禁不住人家过来一打听,知道了春华和柱子的那些事儿的时候,都避瘟疫似的扭头便离开了。

当然,倒也不是没有愿意的,但都是些老弱病残之类。还有就是一些纯粹想占便宜的,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诸如此类,三番五次的不成,木婶儿的心也渐渐凉了半截。

老两口在家整日唉声叹气,有时不免出言抱怨春华几句。说她作践自己,早先不听大人之言,现在好了,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

除了抱怨春华之外,木婶儿就是大骂柱子,说他是罪魁祸首,把自己闺女害成了这样,太不是东西了。还说即便自己闺女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给这个穷光蛋、坏坯子,让他八辈子都娶不上媳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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