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闪耀着夺目光辉的太阳,依旧从东方冉冉升起,斑斓的朝霞铺满天际。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日已然成为过去,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它丝毫也不会关心人间的疾苦和发生的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
此刻,坐落在连青山脚下的丁家村,依然如往日一般的寂静。
远观山色青葱,近看炊烟袅袅,这样一幅景象,在旭日的映照下,宛若水墨画一般简朴清幽,宁静而祥和。
一大早,脸上挂着黑眼圈儿的春华母女俩,便用板车拉着春华爹,赶去县里住院动手术。
他们才出得自家院门,就看见柱子正默然站在他家门口,一副想帮忙而又不敢的样子。柱子的爹娘因为两家关系交恶,这个时候并没有出来。
看着柱子略显憔悴的脸庞,春华心里也非常难过。她将板车交给母亲,回身快步上前,拉住柱子的手,然后将一封折叠好的信塞进他的手里。
她流着泪,眼中满是无奈和不舍:“柱子哥,对不起,请你不要恨我,也许这就是天意,就是我们的命吧。你我两人终是有缘无份,你忘了我吧。以后你自己要多保重,再见。”
“春华,还不快走,啰嗦个什么劲儿?看耽误了你爹动手术。”
母亲在前面甩着脸子,没好气的催促她。aosu.org 流星小说网
春华放开握着的他的手,冲他无力的挥了挥。然后,她转身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春华,看着春华一家三口的影子渐渐消失在村西的路口,柱子眼角挂了许久的泪珠儿,这才成串成串的滴落下来。黯然神伤的他,默默站在自家院子门口,许久许久都没有回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间内由于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的灯光,像极了此刻柱子烦躁、郁闷的心境。他掏出春华给他的信,展开折叠的信纸,春华那娟秀的字迹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柱子:
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但是,我却不能嫁给你,不能做你的妻子。
相信你也和我一样,我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有多少次在梦中,我成为了你的新娘,和你过着王子和公主般的幸福的生活。那是多么甜蜜、多么的幸福的一件事啊,但这一切却不能成为现实。
从小到大,我们过往的经历,无时无刻都萦绕在我的脑海。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幸福快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啊。
无论是在南沙河的桑树下,还是在北山岗的草丛中,不管是在田地旁的机井房,还是在西南坝子水库边,你都在尽力的保护着我,使我免受或减少我受到的伤害。跟你在一起,我有安全感,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可是,可是这美好的一切,就在我进入十九岁的时候戛然而止了。
连续地伤害使我身心交瘁,流言蜚语也使我抬不起头来。老天爷,我木春华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这样对我,这样惩罚于我!
柱子呵,有多少次我从噩梦中哭醒,念叨着你的名字。——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能够给我安慰的办法。
我想过以死明志,不要背负这污名。可是我不能,不是我怕死,而是,而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生我养我的爹娘啊。是的,我死了,是解脱了,可你呢,我爹娘呢,你们怎么办?我不忍心,不忍心将苦痛留给你们。
有多少次我想过,甚至做梦都在想,我们可以像小说、电影里描写的那样,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鸟儿,不顾一切为爱出走。天涯海角,何处不能筑起属于我们自己的爱巢!
可仔细想想,我们又不能这么自私。
人活着不能光为了自己,人生在世,有在乎自己的人,也有自己在乎的人。自己在享有关爱的同时,也必须一并承担起爱的责任。倘若我们真的不管不顾走了,我的爹娘怎么办?你的爹娘又怎么办?
有一点我敢肯定,我的离家出走,一定会成为我爹娘的催命符,就更别说我爹的身体现在就已经危在旦夕了。我走了,自由了,可让他们怎么活啊!
我爹罹患癌症,必须立即动手术才能保住性命,而这需要一大笔的手术费用。这些钱即便是我家砸锅卖铁、卖房子卖地也远远不够。我知道,你们家也一样,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怎么办?
思来想去,为了救我爹活命,我必须得嫁入曹家。只有他们能拿出三千元彩礼,也只有这钱能救得了我爹,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只能选择向金钱低头,只能牺牲我们的爱情嫁入曹家。
明知是火坑,我也必须往里跳。否则,我又能怎么办?因为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啊!
柱子,在此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了。我请求你能理解我,原谅我,不要恨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做。
梦想美丽而丰满,但现实却残酷而又骨感。现在,梦想已经被现实打碎了一地,就像此刻我的心一样在泊泊流血。
有多少次,我在梦中哭醒,轻抚着洇湿的枕头,抛洒着滚烫的热泪,沙哑着冒烟的嗓子,发出来自心灵深处的呐喊:老天啊,那些坏人为什么这样对我?难道他们,他们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尽管老天并没有回答我,但我始终相信一句话,那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我相信这句话,并虔诚地期待着。
柱子,忘了我吧,忘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忘了我们一切一切的过往,忘了你我之间发生所有的事情。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真爱。
今生无缘,我们做不成夫妻,倘若还有来生,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吧。
春华
一九八四年六月九日
春华所写的,与其说是一封信,倒不如说是一篇祭文。它更像是埋葬自己过往爱情的一篇情感真挚的祭文。
柱子一遍遍地读着春华的信,那信纸上的斑斑泪迹,显然是春华一边写信一边哭泣所留。
这封信令他哭晕数次,信中字字血泪,宛若杜鹃啼血,直刺他的眼睛。信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钢刀,深深刺入他的心脏,使他的心在不断滴血。
这封信直看得他捶胸顿足,涕泪长流。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大声嘶吼:“春华,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呀?天哪,我该怎么办?啊——!”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了春华。当他无比真切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才体会到什么才是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一通歇斯底里的发作之后,柱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他两眼含泪望着天花板,就这样躺着了一天一夜之后,他想通了。
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家没钱呢?谁让自己没有能力救春花爹的性命呢?所以,他只有无奈地接受现实,承认自己不配拥有春华。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春华已经作出选择,他别无他法,只能被动接受。他不想、也不能再增加春华无谓的痛苦。
想通之后,柱子起床了,和平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只是和平常相比,他更加的寡言少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