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东海的神秘传说,并不全是因为大蛰马和祖父口中慷慨激昂的、令人热血贲张的故事,而是如我这般的普通人,都有一颗惩恶扬善、追求光明的心。
俗话说,光说不练假把式,作恶总比行善简单得多,若是只会空喊口号,美好的世界永远不会到来。我很佩服祖父几十年来一直没有放弃传承东海的基因,并不懈于寻找遗失的东海,那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祖父告诉我,他的这些看家本领,如医术、通灵、预测占卜,包括武术,都是当年随大蛰马云游之时打下的基础。
我好奇,问祖父当年离家多久,又经历了什么。
祖父稍稍挪动下身子,倚在墙上,再次陷入回忆当中。
当时,曾祖父见钱眼开的样子让祖父大感失落,他便没有任何犹豫地跟随大蛰马离开,但没走几步,祖父深感不舍,三步一回头地望向家门。大蛰马不善言谈,走得也快,也不管我祖父,转眼间就与他拉开距离。祖父这边望着家门,看着大蛰马的背影,牙一咬,心一横,朝大蛰马的方向追赶过去。
大蛰马没有从吊桥出山,而是往反方向,走向村子的深处。这个季节刚开春,天潮雨多,地面湿滑,稀泥最浅处都有一脚深,但大蛰马却如履平地,祖父紧赶慢赶,一瘸一拐地跟着大蛰马来到富城峪的后山的一处古城遗址。
这遗址祖父是知道的,据说至少是明代之前的产物,村里老人常说里面不太平,禁止村民入内,前几年打仗的时候被严重损毁。
大蛰马告诉祖父,要先在这里头修行一个月时间,之后再做打算。
一个月后,大蛰马和祖父出山。大蛰马认为,个体的力量过于渺小,强如他这般的人也无法独自抗衡整个黑暗,所以他改变策略,准备联合所有东海遗族,而要达成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到东海这个信仰灯塔。
所以,他们最主要目的就是用双脚丈量脚下这片土地,寻找东海的线索。
时值战乱年代,祖父跟随大蛰马辗转各地,见证了中国人民前所未有的苦难,本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原则,两人决心投身抗战事业之中,因此祖父错过了一年之期,直到四五年倭寇无条件投降,祖父才与大蛰马分别,返回到自己的家乡。
后来,他就在这片地界安了家,干起替消灾解难的行当来,也在不断寻找东海的线索。
我问他,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去世的。
祖父眼睛突然变得暗淡无光,对我说:“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得了,但是你奶奶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我是不相信他的话的,不过也没有再问,这话之后问父亲便好。
我换了个话题,转而问祖父这么些年来他去过那些地方,有没有找到一些关于东海的线索?
祖父点头,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用绸缎布整齐包裹的木盒子,方方正正,很有历史年代感。祖父打开来,里面是一摞泛黄的旧纸,我估摸着得有几百张,上面工整地记录着一些文字。
木盒的最下面有一张折叠数层的大布,祖父将他打开来,竟然是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但国土面积要比现在的大得多,不知是什么年代所制。地图上密密麻麻标记着各色记号,用红色的,有蓝色的,黄色的;有圆形的,五角星的,还有的地方画着叉。这些记号主要分布在东北的地区,还有一些零散的分布在渤海湾、内外蒙、甚至还有的在现在毛子和朝国版图上。
祖父告诉我,这些标记就是大蛰马、大蛰马以至后来他自己寻找过的疑似东海遗址的地方。
我惊叹不已,这上面的记号不说有上千,也要有几百,这究竟要有多大毅力,要耗费多大经历才能完成。
“这些地方您老人家都去过?”我难以置信地问。
祖父笑了:“怎么可能,大蛰马把这幅图交给他的时候,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了。”
我吸了口凉气,感叹那大蛰马竟有如此神通,但转念一想,大蛰马可以把地图传给我祖父,未必不能有人把图传给大蛰马啊!
原来如此,看来东海遗族的秘密和使命不知被传承了多少代了。这时,我突然在地图上的长白山脚下发现了一个红色圆圈,赫然就是前些日子我们冒险的安图人遗址。
祖父告诉我,这个位置的确也是东海遗址之一,但他也说,能找到那里纯属是意外收获,不在预想之中。
我问祖父,在那遗址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是彻底除掉了多隆,还有又有了线索?
对于这一点,祖父一脸严肃地告诉我,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我。
开什么玩笑,那次行动我没有帮上任何忙,跑也跑不动,打也打不过,还至少两次陷入幻境,惹得一身麻烦,等等,难不成祖父开始煽起情来,说的是收获了来自孙子的陪伴?
但显然不是,祖父接着就问我,记不记得咱们最后是怎么出的石中村?
我说记得,不过那不是幻觉吗?其他人都不记得有这出戏。
“非也!”祖父说:“其他人不记得,不代表我也不知道,‘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你的,是也不是?”
我想了想,说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祖父接下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在我心头巨震,让我久久不能清醒过来:
“因为你也是东海遗族。”
这就是最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