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本周的人马比周彬预计的晚来了一天,着实让周彬提心吊胆,因为德州的残破城墙实在抵挡不住红巾军的进攻,好在周彬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根据探马斥候的回报,德州方圆百里没有一个红巾军,倒是让周彬惊诧半晌,不知道毛贵所部的红巾军为什么放弃了如此多的粮草而不顾。
孟本周四十多岁,出身地方豪强家族,自打河南糜烂红巾盛行以来,孟本周越发觉得日子难过,后来为了自保,纠集了二百余名本家子弟组成了孟家军,经过几年的发展势力越来越大,拥兵两三万人。
大元朝廷为了对付红巾军,官印大把的撒出去,孟本周也得了一个义兵万户的职务,心中对大元朝廷愈发忠心,因此接到了周彬的求援后,马上兼程赶来接应,除了那三万石粮草的诱惑外,更多的是对朝廷的一种忠心作祟。
要知道周彬现在的官职很高,位居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政事,领行枢密院,平反招讨使,这三个官职随便拿出一个,都比孟本周高了好几级,一心想要抱朝廷粗腿的孟本周,当然非常希望和周彬结交。
孟本周没见过周彬,但是他见过脱脱,当年脱脱征战高邮,孟本周曾经筹措了一批粮草给送了过去,因而得到脱脱的接见和夸奖,此刻看到周彬,觉得和脱脱有四分相似,当即按照礼仪上前参见。
“末将义兵万户孟本周,参见大人。”孟本周骨子里对大元朝廷十分死忠,见到了周彬这么大的官,心下非常激动,虽然周彬年轻,但也算是蒙古贵族之中颇有分量的一位,笑脸相迎绝没有错。
周彬打量着孟本周,孟本周相貌普通,身材很是魁梧,许是这几年统兵培养出了威势,给人一种锋芒内敛的感觉,一看就知道是个上过战场的汉子。
“孟将军不必多礼。”周彬见孟本周大礼参拜,急忙起身把孟本周搀扶了起来,道:“将军日夜兼程赶赴德州接应,本官倒应该先说谢谢的。”
孟本周被周彬搀扶了起来,道:“大人此言差矣,末将身为大元臣子,自当尽一分臣子的责任,岂能眼看着大人处于危险之中,只是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幸好大人安然无恙,否则末将悔之晚矣!”
周彬看到孟本周一副真性情流露的样子,心下颇为感叹,像孟本周这样忠于大元朝的人,现在已然不多了,周彬认为不管立场如何,对于忠臣都要抱有钦佩之心,这种执着的人应该受到尊敬。
“将军言重了,不知路上因何耽搁了行程?”周彬不想和孟本周纠结于这些繁文缛节之中,将话题岔开了。
孟本周听了周彬的话,脸色顿时一变,没好气,道:“还不是那个该死的田丰,田丰在济宁路被我击败后,我就得到了大人遇险的消息,星夜驰援,没想到田丰小儿竟然在半路上设伏,好在田丰新败,士气低落,否则还真耽误了大人的大事呢!”
周彬记得田丰也是义兵万户,后来被红巾军策反了,说起此人在元末也算大大的有名,王保保的舅父,大名鼎鼎的察罕帖木儿就是死于此人之手,而且还是诈降行刺,一时在红巾军中传为佳话。
周彬虽然有“长生天”的帮助,对历史大势把握的很清楚,但是对于细节以及蝴蝶效应造成的改变就无能为力了,因此对孟本周极为客气,并且向孟本周打听河南江北的一些情况。
孟本周看似鲁莽实则精明,要不然也不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听了周彬的话就知道周彬想要问的实质问题是什么,脸色顿时一苦,道:“大人,河南江北糜烂不堪,适逢今年大旱,可谓千里饿殍,加上红巾军连年荼毒,民不聊生,大人此去,难啊!”
周彬深以为然,这一路上看到饿死的老百姓不下十万人,河南江北又是重灾区,情况肯定更加严重,这在一方面又助长了红巾军的威势,吃不到饭,活不下去了,除了造反还能干什么?
“这只是中原的大致情形,在人事上,以汝宁府的达鲁花赤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为首,拥兵十余万,整个中原基本上都被察罕帖木儿把持,大人此去,就算是有满身的能耐,只怕也得不到施展。”孟本周说的毫不客气,这是事实,就算现在他不说,周彬到了河南也很快就能感觉到寸步难行。
周彬哦了一声,道:“察罕帖木儿,李思齐,此二人名为元臣,实则乃陈友谅张士诚之流,不好相与呀!”
“大人说的正是,我原本驻守在归德府,实在是受不了察罕帖木儿的排挤,才主动北上济宁路的,大人如果想要在河南站住脚跟,就少不得要和察罕帖木儿打交道,那个人奸猾如狐,兼且心狠手辣,大人不可不防啊!”孟本周是有什么说什么。
周彬原本就没有想过拿官帽子压着察罕和李思齐等人,察罕和李思齐都是地方实力派,看中的是实权,人家手握兵权,就算妥欢封他做了王爷,人家照样不会拿他当盘菜,如果自己真把那些官职当回事,吆五喝六的,人家没准还会调兵灭了自己呢!
从孟本周口中得知了河南江北的详细情况后,周彬马上提出兑现粮草的事宜,尽管孟本周一再推辞,周彬还是命蛮子划拨出了三万石粮草给了孟本周。
孟本周没想到周彬会如数兑现承诺,心下高兴万分,有了这三万石粮草,他来年开春的时候,手下的兵马肯定会达到三万五千人,更有了称雄一方的资本啦!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孟本周坚持要把保安军护送进入河南境内,周彬也觉得有了孟本周这支人马护送,安全系数更高,就没有拒绝。
一路上,周彬和姚广孝进行了数次秘密长谈,周彬把河南江北的形势详细的讲了一遍给姚广孝听,想要听听姚广孝的意见。
姚广孝游历河南的时候听说看到过一些关于察罕和李思齐的情况,但没有这次得到的消息详细和准确,听了周彬的讲述后,皱眉沉思良久,最后让周彬把地图拿了出来。
姚广孝伸手指了指,道:“主公,汝宁,蔡州,颍州这一带是察罕和李思齐的势力核心,除此之外,有三个地方可供主公选择,第一就是襄阳,蛮子还是襄阳路的达鲁花赤,有这个先天条件,但不利的是,襄阳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主公想要安稳的扩充实力,免不了要被打扰,这个打扰不光来自红巾军,也可能来自朝廷;第二个选择是信阳,信阳自古以来就是中原重地,兵家必争,优势和缺点和襄阳差不多,第三个选择就是随州了,位于襄阳和信阳的南部,贫僧曾经去过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又有一条长江的支流,很是符合主公的设想。”
周彬听了姚广孝的话,眉头皱的更紧了,道:“师傅,这三个地方都很远啊!我原来的想法是进驻许州……”
“主公万万不可。”姚广孝立即打断了周彬的话,道:“主公,许州地理位置虽然最为优越,但是主公不要忘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察罕和李思齐对主公必定忌惮颇深,离他们近了,极其容易生出事端,而主公的实力还很弱小,此举对主公大为不利呀!”
其实周彬不想往南边去,最大的心理障碍并不是察罕李思齐之流,而是陈友谅和朱元璋,陈朱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离他们太近了,睡觉都不安稳啊!
可惜这些情况无法跟姚广孝明说,再说现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朱元璋的崛起,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只有等到朱元璋战胜并且杀死了陈友谅之后,天下人才会大吃一惊吧!
“师傅,就算许州不行,可我们穿过察罕和李思齐的地盘安全吗?察罕和李思齐都是两面三刀的货色,看我保安军财货颇丰,还不做一次剪径大盗呀?”周彬希望能说服姚广孝,使保安军进驻许州,就算离察罕等人近一些,也总比面对朱元璋和陈友谅要强呀!
谁知秃头姚广孝一力坚持,认为保安军绝不可以进驻许州,在姚广孝看来,保安军进入河南最大的威胁不是红巾军,而是同为朝廷命官的察罕和李思齐,防备之心顷刻不可懈怠,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彬心下苦叹,暗忖师傅啊!你这可就想错了,最起码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还没有扯旗造反,大家都是大元的臣子,就算起了龌龊心思,面子上都要顾忌一二,但是到了南边可就不一样了,保安军这几百人,还不够陈友谅和朱元璋塞牙缝的,陈友谅和朱元璋手底下兵多将广,保安军稍有不慎就会完蛋啊!
这是周彬和姚广孝第一次立场完全不同,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一连争论了几天都没有结果,只能把争议搁置,幸好保安军还没有抵达黄河渡口,否则就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经过半个月的赶路,保安军和孟本周的部队终于抵达孟本周的老巢济宁路,周彬和姚广孝一商量,决定在济宁路稍作休整,休息三天后再出发。
孟本周得了周彬三万石粮草,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当晚就在万户府排摆酒宴给周彬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