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北郊,钱串子旧部所在的小镇上,巴振月焦急的看着南阳方向,直到太阳落山才失望的回到家中。
钱串子等人死后,巴振月住到了钱串子之前的府邸,一进门就看到了结发妻子张氏把饭菜放到桌案上。
张氏看到巴振月,喜道:“老爷回来啦!饭菜刚好,快些吃吧!”张氏说完发现巴振月心事重重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便坐到了巴振月的身边。
张氏道:“老爷,钱串子那伙人都掉了脑袋,您现在是矬子里面的高个,保安军是不得不选拔您,否则底下那帮子人不好指挥,我们就得过且过吧!”
巴振月叹了口气,道:“夫人,你不明白的,保安军和别的人不一样,夫人见过宁可睡在野外,也不强入民宅的官军吗?保安军律法军规之严,非常罕见啊!”
张氏秀眉微蹙,道:“老爷,要不我们就走吧!这些年积攒了一些浮财,做个田舍富家翁也能过得去。”
巴振月不是没考虑过张氏的提议,可是巴振月不太甘心,其人也有名利之心,在钱串子手底下的时候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千户,朝廷都不承认的那种,待保安军进驻南阳,巴振月便被委任为辎重营的代理营长,巴振月对保安军的架构不太清楚,打听过后才知道这个临时辎重营的营长,官职不低,比以前的千户还有含金量,这让巴振月的心思活泛起来,想要跟着保安军一条道跑到黑,再说保安军的首领周彬乃是正经八经的朝廷大员,封疆大吏,跟着周彬,前途无量啊!
“暂时还是不要了,先把眼下的差事完成再说,怎么也要赚些功劳苦劳,日后在地方上也能说话硬气些。”巴振月觉得想的太远也没有用,世道就是这样,先顾眼前吧!
巴振月刚把饭碗端起来,一名心腹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道:“营长,营长,南阳来人了,好几十辆大车呢!”
巴振月知道这是从随州襄阳运送粮草的队伍,赶紧放下碗筷,道:“在哪呢?快些带我去看看。”
小镇周围有半丈多高的土围子,虽然不如城墙坚固,但也起到了一些防御工事的作用,巴振月在此执掌临时辎重营后,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不但将土围子加固,而且还准备了不少防御用的武器。
巴振月看的真切,土围子外面火把熊熊,借着火光可以确认正是保安军的队伍,巴振月马上命令打开土围子的巨木栅栏。
嘎吱声响了一阵,外面的保安军顺着打开的栅栏将近百辆大车开进了小镇,巴振月看到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肩膀上有两颗银豆子,就知道是营长一级的,按说他也有一套保安军的军服,可惜投靠的时间太短,军服还没有配备呢!
巴振月上前朝那名营长一笑,道:“末将巴振月,参见营长,不知大人所属哪一营?”
孙三六看了看巴振月,点头道:“我叫孙三六,原本是卫戍随州的,这次临时被委派押运粮草。”
巴振月了解过保安军营长以上的人,得知眼前这个乃是一直追随周彬的孙营长,态度又好了几分,道:“孙营长一路辛苦了,我马上命人做饭……”
孙三六打断了巴振月的话,道:“巴营长不必客气,我们已经吃过了,军务紧急,粮草入库后还要马上赶回去。”
巴振月又客气了一番,见孙三六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立即亲自卸粮草,很是一丝不苟。
巴振月记得逼近嵩州的保安军有三四千人,每天人吃马喂需要的粮草不在少数,可孙三六押运来的粮草却不多,等卸货的时候巴振月才发现,这些粮草和自己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都是独立的小包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
孙三六此次押运粮草只带来三百多人,看到卸货还有一段时间,便让部下抓紧时间休息,他倒不是跟巴振月客气,而是真的有任务,此次押运粮草,只是顺便罢了。
粮草入库后,孙三六马上命人吹响集结号,原本散漫开休息的保安军士兵听到集结号,顿时像装了发条,兵器的碰撞声,牵马的呵斥声,队长的招呼声全都交杂在一起,看似非常混乱,可是当集结号吹完的时候,一支三百五十人的骑兵森严而立。
巴振月忍不住朝孙三六竖起大拇指,保安军的训练太厉害了,这样的队伍如果不打胜仗,简直没天理啊!
孙三六冲巴振月点点头,看了看严阵以待的部下,感觉还可以,回头对巴振月,道:“巴营长不必送了。”
巴振月哪能不送呢!眼看着孙三六带着部下消失在夜色中,巴振月驻足良久,突然生出如果自己也能像孙三六那样统带一支保安军这样的人马,实在是生平一大快事啊!
大事业总是从小事积累起来的,巴振月想了想,命令道:“从今晚开始,加强戒备,增加一倍的岗哨,将境界范围扩大到方圆十里,立即执行吧!”
就在巴振月下来增派斥候一个时辰后,距离小镇十里外的地方,一名保安军斥候正准备返回小镇交接班的时候,一支羽箭无情的将斥候射杀在地。
张春看了看射杀斥候的人,称赞道:“小茂,真的不错啊!这一路上遇到的敌军斥候都被你一手包办了,回去后我一定向王爷说明,保证你小子加官进爵。”
小茂是贼兵之中有名的神箭手,在射冷箭暗箭方面极有天赋,听了张春的夸奖,不由得满脸欣喜。
张春决定断绝保安军的粮道,无奈的是保安军似乎没有押运粮草的计划,只能一点点的往南部推进,都快要到南阳府了,还是没有机会,当张春发现来到了以前钱串子的老巢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要拿下这里了,因为张春所部必须要补给,小镇确实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去处。
黎明前,张春看着小镇,手中的大刀一挥,三千铁骑如潮水般朝土围子冲去,喊杀声山呼海啸一般。
“不好,有敌人……”巴振月增加岗哨的计划虽然没有预先得知张春的到来,但是土围子内的保安军却在第一时间做好了准备,号角声,呵斥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张春没料到的是小镇外面的土围子非常坚固,而且土围子外面还有巨木栅栏,这一下就把张春所部骑兵的优势削弱了大半,张春无奈,只能先放火烧毁栅栏,在张春想来,小镇防御的再坚固,也不是自己三千骑兵的对手,天亮前一定能拿下来。
火箭在夜空中呼啦啦的响着,划过一道道轨迹落在了巨木栅栏上,火很快着了起来,冒起的浓烟却是把张春所部呛的涕泪横流,原来是没有看看风向,跑到了下风头。
巴振月晚上精神不错,很是神勇的把张氏折腾的骨酥肉麻,惬意的睡了美美的一觉,好梦正酣的时候,心腹急急忙忙的把他叫醒了,得知敌袭,巴振月先是出了一身冷汗,随后神情震怒道:“怎么回事?敌袭了怎么现在才发现?”
心腹一脸苦涩道:“大人,只怕那些出去寻看的兄弟们,都死啦!否则敌人也不会摸到家门口才被我们发现。”
巴振月情知事实肯定如此,脸色愈发难看,问道:“搞清楚是什么人没有?”都打上了,连敌人的身份都搞不清楚,那就太糟糕了。
心腹忙道:“看起来像是王权和张春的人,盔甲武器乱七八糟的,准错不了。”
巴振月来到土围子内一处制高点朝外面看去,只见土围子外面的巨木栅栏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再等一会敌人就会冲杀进来,这却是不能让贼兵如愿。
巴振月看了看身边的心腹,道:“你把身边的二十几个兄弟都叫来,给我拼死守住了,我亲自带人杀出去,给你争取点时间。”
心腹头皮发麻道:“大人,贼兵怕是有几千人呢!咱们这里才一千多人,这个仗没法打呀!”
巴振月狠狠的瞪了心腹一眼,道:“执行我的命令,死战到底,如果我活着回来看到的结果不满意,第一个砍下你的脑袋。”
巴振月恶狠狠的说完,立即点派五百军兵,使劲的用刀背一拍坐骑的屁股,道:“打开栅栏,随我杀出去。”
划给巴振月指挥的一千人都是钱串子的旧部,当然是比较靠拢巴振月的士卒,否则巴振月也指挥不动,因此,虽然形势严峻,巴振月还是能带着这些旧部进行殊死抵抗。
五百骑兵踏着烈火与浓烟冲杀而出,咚咚的马蹄声宛若战鼓,激励着保安军士卒,尽管他们不如真正的保安军,但是事情临到头上,却是无人退缩,大家都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没得商量,只能拼尽全力了。
张春万万没有想到,小镇内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会派军出来迎战,这不是找死嘛!张春觉得应该成全对面杀来的傻子,让死亡和鲜血来证明对方是多么的愚蠢,无知。
张春一挥手,留作预备部队的一千骑兵顿时张弓搭箭,瞄准了奔杀而来的保安军,弓弦因为绷紧,发出了咯吱吱的轻响声。
“放箭。”张春一声令下,千箭齐发,在空中发挥出了咻咻的声音,与此同时,巴振月所部也将连环弩抬了起来,嘣嘣声此起彼伏。
双方都陷入到一片箭雨当中,巴振月所部人虽然少,但是连环弩的射击密集度是弓箭无法相比的,这一波下来,算是给张春所部来了一次饱和性射击,双方顿时都倒下了一片人马,张春所部倒下的比巴振月多了不少,而后双方再也没有了射击的机会,因为人马已经撞击在了一起。
弩箭的射程虽然不如羽箭,但是射击力度和精度却远非羽箭可比,因此给张春所部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一时间阵脚就有点乱。
巴振月清楚凭借自己这几百人,根本就打不过张春这些骑兵,但是必须要打出气势,拖延时间,否则小镇必定不保,最后就算自己活命,也等同于死掉了。
巴振月手中的大刀狠狠的把一名贼兵的脑袋劈成两半,红白之物挥洒,死尸双眼暴突栽倒在地。
“滚开。”巴振月再次砍倒一名贼兵,坐骑的马蹄子踩踏在死尸上,青绿色的肠子沾染着鲜血被挤压的到处都是。
张春没有直接参战,他被吓着了,他看到了一个保安军的骑兵胳膊都被砍掉了仍然在死战,最后还斩杀了自己三名部下;他看到了一个保安军临死前还要拉一个垫背的;他看到了一个个悍不畏死的保安军,这和他所知道的钱串子人马,差别太大了,简直让他不能相信。
张春坐不住了,他下令留作后手的一千骑兵加入了战斗,形势急转直下,张春所部兵力是巴振月的近十倍,尽管巴振月和部下奋勇杀敌,可身边的袍泽却越来越少,转眼间便只剩下了百骑。
巴振月不是不想撤回去,可他知道多冲杀一会,就能争取一会的时间,有时候胜败就在毫厘之间,他必须要顽强的抵抗下去,何况他还有一招后手呢!
周彬收编了钱串子和老白毛的精锐,毫不吝啬的尽最大程度武装了这支部队,连环弩给了八百个,手榴弹和弹弓给了五十套,巴振月得到这些武器的时候,就知道它们会派上用场的。
土围子内,那名巴振月的心腹心急如焚,他看到巴振月和弟兄们越打越少,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想到巴振月临走之前的吩咐,却只能咬牙硬硬撑着。
终于,巴振月打出了信号,这名心腹立即下令,五十套弹弓陆续弹射着一百五十枚手榴弹飞出土围子,落在了贼兵的阵中,爆炸声此起彼伏,张春所部顷刻间就被这一波轰炸打懵了,仓惶退却。
巴振月带着仅剩的数十骑退回土围子,他和部下都大口的喘息着,这一阵厮杀,几近脱力,但是活着就是幸运的,相比那些已经留在战场上的兄弟,他们可以说是吉星高照,而敌人的伤亡比他们多多了,这也是唯一值得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