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将至,瑞雪兆丰年,将整个大都城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连续多日的持续低温冰冻天气,令河流大部分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层,不时能看到顽皮的孩子在冰面上嬉戏玩耍。
周彬自进兵大都之后,在女色方面的口碑确实是相当的好,除了金妍珠和赵敏等人之外,也就是和皇宫之中的几个贵妃,比如懿妃,瑨妃关系有点暧昧,所以除了特别情况之外,周彬在一般情况下都是和金妍珠等人住在一起,而且他们的儿子经常睡在旁边,和城里最普通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居家过日子,很是温情。
周彬最近正准备废除四等人制度,而且得到了普遍的支持,虽然有些蒙元贵族反对,但在周彬的雷霆压力之下,加上保安军的强势,也不敢说什么,只等着过完年,就开始实行,周彬却是知道,四等人制度这样的特权政策,是灭亡蒙元贵族的根本原因,必须要废除才行。
为此周彬和姚广孝,毛贵很是谋划了一番,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实行平等化,并且继续深化改革,将那后世的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等等好的策略综合起来。
这天周彬正准备命人召姚广孝等人议论,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而至,在门外就急忙喊道,“总参谋长来了,有紧急军情汇报。”
周彬笑出声来,今天可真是巧了,什么事情都撞到一块,当下笑道,“那快叫他进来。”
片刻之后,毛贵匆匆赶了过来,脸色异常难看,看见周彬未及行礼,脱口道,“大人,茅十八出事了,日前被吴军傅友德大败,目前被吴军包围在扬淮五里铺一带,生死不明。”
“什么?”周彬大惊失色,宛若五雷轰顶一般,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毛贵勉强镇定心神,补充道,“日前茅十八所攻克高邮之后,率部急进,行至扬淮河口时,吴军近万大军突然半路截杀,我军前后遇袭,首尾不能相顾,一万余大军,阵亡四千余人,现今茅十八所部只剩下不到三千余人,在五里铺固守待援。”
周彬呆呆的看着毛贵,半晌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道:“陈成呢?吃干饭去了?不是让他们互相策应吗?”
“陈成已经请罪,现领麾下第二军倾巢而出,奔赴五里铺解围,但是路途崎岖,而且茅十八所部损伤惨重,粮草,大炮全部沦为敌手,敌将傅友德大军轮番猛攻,恐怕是支撑不到陈成的援兵前去解围……”
周彬怒吼一声,大骂茅十八和陈成,吓得毛贵以及周围侍立的亲兵人人色变,噤若寒蝉,他们还没有见过周彬如此盛怒。
苏北之战,周彬抽调两个军,粮饷耗费何止百万?为了这个苏北,保安军几乎没有干别的事情,其他一应计划,只要是耗钱的,大多搁浅压后,而如今竟然遭受如此挫折,兵败扬淮,实在是令周彬愤怒到了极点。
在周彬心目中,他无法接受的是保安军向来以骁勇无敌闻名于世,如今一个整编军,却要成建制的被人歼灭,这种心理上和士气上的打击,简直没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直叫人想要骂娘。
周彬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毛贵,一字一顿的道,“马上给陈成下令,要严辞斥责,就说是我说的,他一定要把茅十八给救出来,救不出来,他也别回来了,听明白了么?”
腊月三十,苏北大地寒风凛冽,冰雪如刀,刮得人脸上生疼,崎岖的道路上凝结了一层坚固的坚冰,愈加陡峭崎岖,行人走在上面两脚发滑,战马都不能骑行。
保安军第二军军长陈成身着棉衣,坐在一辆破旧的粮车上,凝望着前方的远山怔怔出神,眉头紧紧的纠结着,满脸的愁绪。
从接到茅十八兵败的消息开始,他就立即率领着他的部队火速拔营,艰难的向扬淮方向进军,赶到这样的天气,只能说运气欠佳。
四万多大军顺着沿路一直拉开,连绵近二十余里,山路崎岖,前队踏过之后,原本凝结成冰的道路早已一片泥泞,溜滑不堪,行军路途显得异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摔个鼻青脸肿。
周彬的命令于三日前抵达第二军陈成的手中,大军前锋挫败,周彬震怒,严令第二军麾下火速增援,救援茅十八。
这次周彬一反往日的亲切,几乎是指着陈成的鼻子破口大骂,完全失去了领袖的气度,也说明周彬真的着急了。
陈成汗流浃背,没有任何犹豫,表示绝对不会辜负周彬的期望,一定要救出茅十八所部,拿下苏北。
平心而论,周彬的命令在这时早已迟到了,从接到茅十八战败的那一刻开始,陈成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在保安军的成军历史上,是从来没有哪一个部队成建制的被人歼灭,所以说如果在他的指挥下发生这种事情,那他的职业军人生涯恐怕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就算不结束,在周彬的眼中,也无法再堪大任。
仅以目前战局来看,茅十八的那支部队也不能不救,目前保安军两路伐苏,双管齐下彼此呼应,完全占据了战场主动,将吴军的主力牢牢钳制,但若是有其中一支被消灭,那么战局就会立时大变,朱元璋所部除了士气大振之外,大可占据主动,退可固守扬淮,进可以北上奔袭,攻击保安军新近占领的地方。
自穿过高邮之后,保安军抛弃了大部分战马,也丢下了大炮,一线部队一律轻装前进,这时向扬淮方向运动的部队,一共两万多人,加上随行的辎重兵,总兵力三万七千多人。
自进入扬淮境内之后,地势越来越险峻崎岖,常年的战争破坏,地方颓废不堪,大军过境如蝗虫成群结队,幸存的百姓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方圆数百里找不出几处人烟。
这个天气很不适合打仗,部队的机动力大打折扣,陈成率部自高邮出发,整整花了一天时间,才进入扬淮境内,地势逐渐缓和下来,呈现出一副小小的平原状态,官道结冰之后平整了很多,部队行动速度大大加快。
大军行进一天,既疲劳又寒冷,人人默默无声,数万人行进之中,只听得到鞋子践踏着细密的雪层,咯吱咯吱的让人感觉牙齿酸疼。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到约莫数十丈外方才停了下来,一名亲兵轻轻扣了扣车门,说道:“军长,前方有军情。”
听到亲兵的禀报,陈成随手推开车门,车外的风雪立时灌了进来,钻进脖子里,让人禁不住打个寒战,陈成抬头看了看天色,朝亲兵问道,“前方是个什么情况?”
未等亲兵回应,一名军官大步上前道,“卑职奉命……”
“仔细说。”陈成让军官语气慢点。
“我部侦查前锋已经抵达小河口东岸,未发现敌军斥候,咱们的侦察兵循河南下,搜寻第一军踪迹,两个时辰之前,咱们找到了两个受伤的兄弟,经辨认正是日前我军调拨给第一军的炮兵军官。”
陈成眉头一皱,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他们怎么说?曾克梅呢?他们知不知道曾克梅在哪里?”曾克梅不单是曾诚的亲弟弟,更是陈成手下炮兵营的营长,深得陈成的信任和重用,心中挂紧的很。
“两名兄弟说,曾克梅营长已经阵亡。”侦查军官硬着头皮说道。
这个消息使陈成一阵沉默,他捏了捏胡须,叹道,“怎么死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他们亲眼看见的?”
“当日敌军突然杀出,我军奋力抵抗,但敌军委实兵力太多,不一会炮兵便与前队切断,各自寻机突围,曾克梅大人当时一面下令炸炮,一面组织人马朝淮安方向冲,可是敌军射了火箭,正中药车,曾克梅当场被炸得尸骨无存,而所部其余官兵,被分割包围,不是被俘就是战死,只有少数落在后边的兄弟跑了出来。”
“知道了,不要再说了。”陈成痛心道,这个情报除了清楚曾克梅的生死之外,和前几天收到的情报没有太大区别,他朝这名侦查军官挥挥手,“你也辛苦了,带着兄弟们下去喝口烧酒,暖暖身子。”
“可有吴军的最新情况?”陈成身后走来一个人,正是第二军的副军长扎谟合。
陈成转过身来,摇头道,“没有,吴军这次肯定是有备而来,茅十八有难了,他那些残兵据守五里铺,粮草武器又丢得七七八八,我估摸着最多能坚持两天。”
这时虽时刻有接战的危险,但扎谟合身边却很少带亲兵,一人一马奔前趋后,干得很称职。
看见陈成神色沉着,扎谟合打气道,“茅十八这回是吃亏了,不过他老于行伍,部下又是多年带出来的铁杆,一时半会,还是撑得住的。”
陈成苦笑无言,这回茅十八居然中了埋伏,确实是令两人大吃一惊,陈成和茅十八都是保安军成军的元老,彼此都知根知底,茅十八从军十年,经验丰富、眼光老道,用兵谨慎,打仗一向很稳当,二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这次用茅十八的部队做先锋,陈成非常放心,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享誉十年的名将居然会中了埋伏,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想来,茅十八这回吃了大亏,也多半是心思不纯的缘故,急着抢功劳啊!陈成叹息道:“茅十八这仗打完,恐怕就要卸任了,犯了指挥上的错误啊。”
陈成知道这一战给茅十八造成的影响非常恶劣,很可能就此失去单独领军作战的资格,尤其是保安军将审视茅十八的错误,这太让茅十八难看了。
扎谟合深有同感,摇头叹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自古便是如此,茅十八活到今天也不算亏本了。”
想起当初参军之时,茅十八还把他打了一顿呢!此时唏嘘感慨啊!
两人唏嘘良久,扎谟合问道,“此地距五里铺尚有一天半路程,咱们大军从早上走到现在,将士们想来也是累得不轻,依小弟看来,不如暂歇一营,明日赴援茅十八?这样即便是遇到特殊情况,也能有力气应付。”
陈成看了看天色,这时天色阴霾,空中大雪纷飞,衬着点点火把,大地一片莹白,心中倒很想趁着雪光再走一个时辰,这次他奉周彬严令,下了军令状一定要救回茅十八,身上肩负的压力实在太大,只想快点赶到战场,就算不打败吴军,那至少也要在重重包围里打出一条口子,把茅十八的命救回来,不然,他的日子恐怕也是相当难过,周彬绝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周彬的命令可不是玩笑啊!
正在犹豫的时候,远方忽然再次响起马蹄声,一小队骑兵高举火把,自前方策马狂奔,直到中军前十余丈外方才下马,陈成心中一惊,抢先问道,“前面是谁?”
“军长,是我。”为首的骑兵大口喘息,竟不肯稍稍回气,勉强说道。
声音仿佛有些熟悉,陈成回忆起来,愕然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赶回去么?怎么又回来了?”
这人正是刚才送信的侦察兵军官,他此刻终于回过气来,急急报告道,“卑职在路上又遇见了第二波急报,这次是紧急军情。”
他站起身来,从身后扶过一名骑士,借点点火把之光,陈成看得清楚,来人身着保安军服色,但浑身上下满是污血,头发蓬乱,甚至连表明军衔的肩章都弄丢了,形状狼狈万分,继续说道,“军长,这人是茅十八身边的亲兵队长。”
陈成悚然一惊,和扎谟合对视一眼,俩人的神色都难看到了极点,陈成霍然站起,“茅十八的亲兵队长?茅十八怎么样了?”
来人精神很差,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介乎清醒和昏迷之间,陈成连连问了几次,他却丝毫不答。
侦察兵军官急道:“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身上中了两枪,刚才如果不是喝了几口酒,只怕已经不行了。”
陈成仔细的看了看这名军官,疑惑的道,“他真是茅十八的亲兵队长?”
“确凿无疑,先前我们第二军的炮兵调拨过去的时候,就是他过来办的交接手续,咱们都认得他,还曾喝过几次酒,这是茅十八的手书,请军长过目。”
陈成接过来,也没有立即展开观看,问道:“茅十八现在的情形如何?有具体的消息吗?”
“危急之至,茅十八将军中伏之后,被迫困守五里铺,但那时后队全军覆没,粮草,大炮全部丢失,弹药也接济不上,而吴军傅友德所部调来了许多大炮,围着五里铺猛轰,第二军伤亡惨重,无奈之下,率部于昨日凌晨突围,这位军官奉命突在最前面,向我军求援。”
陈成神情冷峻,凝视着这名受伤军官,突然问道,“茅十八所部现在在哪里?他们到底还在不在?”就差没问茅十八还活着没有了。
“卑职也不知道,不过据说茅十八的亲卫队主力仍在,而且还有五百多骑兵,眼下正朝咱们这边汇合过来,但具体在哪里,咱们还没找到。”见陈成脸色难看,他急忙补充道,“卑职来的时候,前锋已经下令加派探马,四处搜索了。”
一进冬季,苏北大部分地区都降雪,尤其是在寒潮入侵时,降雪更甚,一点都不比北方差。
保安军第二军在陈成的命令下,就地扎营,夜晚的风寒并不是这临时的营地能抵挡住的,军兵们多数是凑在火边,背靠背的小磕,轮流着烤火,这样的阴冷比北方的干冷还让人难以承受。
陈成站在寒风中,脸色苍白的望着无尽夜空,唇也微微颤抖,低声道:“老茅,坚持住,兄弟离你不远啦!”
陈成发布命令后,前锋扎谟合毫不怠慢,大队就地扎营休息时,扎谟合却安排侦察兵在营地周围巡视,亲自率探马去找寻茅十八部落,又特别安排部分探马加急奔向五里铺附近,势必一定要在吴军之前先找到茅十八。
连降大雪,平滑的地面雪积深厚,崎岖地面凝结成冰,给扎谟合一行的行走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望着漆黑的夜空,扎谟合只希望快些找到茅十八所部,甚至是遇上徐达或者傅友德的部队,痛痛快快打一仗,也比在这又冷又黑的夜里迷茫寻思要强上百倍,这实在太折磨人了。
扎谟合伸出手,托于半空,雪花落在手上,往脸上摸去来回匀擦,寒冷的温度让他睡意全无,冰水还顺着脸颊往下滴,有点刺痛,此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重重的踏马声。
扎谟合头向旁边偏去,吩咐道:“去前面看看,小心点。”
得到扎谟合的命令,探马飞奔而去,一不会,探马带那踏马声前来,见到扎谟合后,那人马上下马施礼,扎谟合一看,原来是最早派出去的探马。
“将军,小的有大发现。”保安军侦察兵说道。
“是第一军的人吗?”扎谟合急忙问道。
侦察兵将头微微一低,道:“恐怕不是。”
“那你快说,有何发现?”扎谟合焦急道。
“五里铺方向,离这十里地,发现一支骑兵武装,卑职判断,是吴军的骑兵。”侦察兵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情报。
扎谟合一惊,随即在心里盘算,想过之后,又问道:“吴军大概都多少兵力?”
“黑暗之中看不太清,从马蹄声判断,不下二千人。”侦察兵觉得自己的判断不太离谱。
“你等继续跟紧,我速回营。”扎谟合不敢独断专行,尤其是有茅十八的前车之鉴,他要回去和陈成商议。
兵贵神速,扎谟合即刻回营报告,陈成得到消息后,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全军拔营出发,扎谟的千余骑兵先行,而他带五千主力跟进,其余部队在后面跟随。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会侦察兵来向扎谟合报告吴军追兵的动向,随着吴军的方向而移动,第二军的追击战线居然拉成了一个圈。
陈成和深知扎谟合的本事,知道他自有打算,也不干扰,继续向吴军追兵逼近。
吴军追兵不知是知道已入敌人视线还是另有打算,竟不行直线而是在一定的范围里绕着圈,陈成深感奇怪,但与之还有一段距离,也只好跟着绕下去。
从侧面快速的跑来一探马,侦察兵停在陈成面前,下马后急急喘起,道:“军长,看到茅十八了。”
闻言,陈成又惊又喜,瞪着那军官,急问道:“在哪?快说。”
“就在吴军追兵南边不到十里,像是已被发现,在来回躲避。”侦察兵军官回答道。
陈成双眼一瞪,怪不得吴军的骑兵在这一块地方绕来绕去,原来他们也是在寻找茅十八的部队,看来这场大雪帮了茅十八大忙,否则茅十八铁定完蛋了。
陈成大手伸向黑空之下,喝道:“所有弟兄听着,茅十八军长已经找到了,全速前进。”
发现了茅十八,陈成犹如沙漠之中找到了绿洲,而茅十八所部也像找到希望一般,快速前进,恨不得快些打上一仗,以解多日来的憋闷之气。
吴军追兵发现被追击的时候,第二军离他只有十里地,慌乱之中,追兵主将不管不顾,又继续对茅十八部进行追击。
眼见就要追上茅十八部了,情报反馈,将保安军第二军兵力情况实言相报,吴军的将领虽然年轻气胜,也是争强好胜之辈,但深知兵力相差悬殊,又无地形优势,要正打起来,茅十八从侧面反扑,形势就很难逆转了,思考一会,迅速做出决定,放弃继续追击茅十八,撤回扬淮。
陈成哪里肯放过这个绝妙机会,分派探马前往茅十八那里,本军又加快速度,对吴军追兵进行追击,转眼间,吴军追兵变为逃兵,被人撵着屁股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