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非常期待,但医生还是给我带来了坏消息。
“你的申请没有批准。”
“为什么?”
“没人敢批准。没有人会对你负责。你本来是病人,考虑到你本人以及其他人的安全,我们这里的原则是尽快送你出去。”医生说道,“要是谁批准了让你留下来,万一你二次感染,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呢?要是你将这病传染给别人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我本人会如何,不要紧。不过。”
我只说了“不过”,再也没能说下去了。这个问题刺痛了我的神经,让我无法承受。我一直在这种思维困境里挣扎。我一次又一次放弃某个女人,也是由于这种思维困境:我认为自己不能对她们负责,我会将她们卷入我糟糕困顿的生活中,将她们原本可能有的幸福生活,抹上暗淡的光。
“这是没法辩驳的。不过,当你出了这个门以后,我们就管不着了。”医生说道,“还有几天,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我建议你在家休养。要是有什么后遗症,可以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和沟通。”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到了这个份上,我只能听从医生的嘱咐。几天之后,我收拾行李,走出了隔离区。在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整个隔离区,相当安静,像是狂风暴雨之后,充满死寂的海平面,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我想,里面那些焦急等待好消息的人,是怎么压抑内心的感情的?健康多好啊,可人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我不想再次被送进到这样的大熔炉里来——在我心中,已经将这里视为生命的熔炉。失望和希望,交织在一起。愤怒、无助、渴望,反反复复,纠缠不清。每个人都有身体跟病毒抗争。医生们穿着白大褂,穿梭于狭窄的通道,跟时间赛跑,要将那些病危的人从死亡手中夺回来。
那我能做些什么?想着这个问题,我决定不回去——本来我也没有地方可去。我想到自己还有驾驶技能,开个货轮,帮助运送货物,是我力所能及之事。于是,我主动接近那些货车司机,帮他们搬运货运。我喜欢看着那些救人生命的物资,从卡车上被陆续搬运到隔离区去。
我不要求他们回报我什么。
“只要一顿饭钱。”我告诉他们。
“你是哪里的?”他们问。
当我告诉他们,我是在这里做义工的,他们又问,你睡哪里?
“暂时还没有地方。”我回答道。
“高架桥下面,有几块地方还挺赶紧的。前几天,有个货车司机回去得匆忙,他的被褥什么的还留在那里,你可以用。”
我连忙道谢。根据他们的指示,我找到了那个地方。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那块地方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到了晚上,陆续有人过来。他们都是开车过来的,被褥什么的,放在车上。当他们将车子挺好,就将那些生活用品搬下车来,就地大铺,跟我一样,睡在桥底下。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没有觉得不自在。我已经猜到了,旅馆肯定不会接收我们这些在外面到处乱跑的人。现在,天气还算好,睡在外面,不会受凉。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洗漱、洗澡和上厕所。他们告诉我,附近一公里远的地方,有个公共厕所。至于洗澡,只能用隔离区那个公共浴室。也就不要洗那么勤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