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的出嫁,除了宝玉和探春惜春,并未给贾家其他人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因为她这个人的存在感向来微弱,以至于她的离开就像是在湖里投了一颗石子,湖面上波澜过了便又很快归于平静。
甚至荣国府不少的下人私底下揣测,不再有国公府千金名头的迎春小姐,现在不过是一个小武官的夫人,即便回府中时改变再大,也不过是因为她没了曾经的体面强装而已。
迎春曾经又有什么体面呢?整个贾家最没有体面的那么几人必定有她的名字。所以回门再看到有些熟悉又不甚喜欢的人时,她很淡然,因为这里并不代表着她的失去,而是脱离。
出嫁之后再不可能随意的回来,迎春即便心中对祖母对姐妹们对宝玉有些不舍,但她仍然没有经常回娘家去的打算。
而探春她们,从最开始的不习惯道适应,竟然多少能够理解了一点迎春姐姐当初坚持不与姐妹们相见的缘由,竟是让她们提前习惯了她不在的日子。
只不过那时候即便不能见面,她们心里知道迎春姐姐就在那里,就和她们望着同一片荣国府顶上的星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已经冠了别人的姓,过上新的人生……
祝愿还是居多的,而探春和惜春的情绪表现的还不甚外放,宝玉却是一连很久都有些怏怏的,本来贾政就因为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而存了怒火,现在更是直接说他:“作女子态,没出息!”
宝玉也不是第一次被父亲骂,但被这样说了之后心情越加郁闷,想要找人诉说,却被父亲关在书房里约束着读书,整个人像被霜打了似的没精神。
而贾家的事暂且不提,随着游听语的月份越来越大,姜闻看着她肚子越到后期长得越快,心里是有点儿胆战心惊的,毕竟在这生产等同于女子走一遭鬼门关的年代,太大了肯定是不好生的。
游听语又实实在在是个千金小姐,身体素质肯定是没办法跟白安那样的体格相比,可身子骨比不得,她这肚子大小已经是奋起直追,甚至隐隐有要超过的趋势。ぷ99.
姜闻没办法,就联合大夫一起,催促着游听语让她一定要多动一动。可孕妇身子重,再加上有一些其他的问题,游听语起身十分麻烦,每次虽然也听婆母的话去活动,但总有些兴致不高的样子的。
游夫人隔些日子就会过来林家探望女儿,也被姜闻叮嘱过,知道亲家母是真的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才这样上心,便警告女儿:“都是为了你好,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女儿怎么会不惜福?”游听语觉得冤枉,她偶尔确实是会有一些烦躁,但那绝对都不是针对婆母的,婆母对她这般好,她感恩还来不及呢!“女儿就是怀得有些辛苦,为了顺利生下孩子,都有乖乖听话的。”
游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女子生育都是这样的,你还有夫君和婆家一众人心疼,再看看别人家……”
游夫人本来是不想拿这事儿来影响女儿心情的,但是为了让她心里有个数,还是告诉了她:“你嫂子娘家妹妹,那是多好的姑娘,怀孕了夫君便纳妾,她婆婆也不约束,生生磨得瘦成皮包骨,到底没保住孩子。”
游听语记得嫂子的妹妹,她比自己小却先出嫁,没想到会这样,心中接受不了,脸上便表现出来,“那嫂子娘家就没做什么?”
游夫人摇头,“倒是想做主,可总不能和离吧?名声以后还要不要了?”
“可是……”游听语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想要反驳她娘。
游夫人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拍了拍她的手,道:“且不说你的夫君我们必定不会轻易定下,就是万一真的遇到相同的情况,咱们家必定是不会放任你受苦的,只是别人家的事情,外人不好说什么。”
游听语一听,心中一琢磨认真的点点头,笑着对母亲说:“女儿知道你们对我好。”
游夫人知道她心中有数,放下心来又看着女儿肚子的形状笑道:“看你这肚子,八成是个小子。”
游听语当然也希望这胎能是个儿子,但是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里面孩子的闹腾,想着那些甚至没有机会来到这世上的孩子,笑容中带着期盼,只要健康,女儿也好。
临近生产,游听语的状态都不错,往年这个时候正是最闷热的时候,不想今年夏天热了几日下了一场雨之后就凉爽起来,姜闻之前还琢磨着要不要去庄子上生产,不然太过闷热游听语在家中坐月子定然是十分艰难的。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放松,姜闻力气大,每天到了散步的时间就扶着游听语走走,稳稳当当一点儿问题没有。
薛氏和徐氏无事也会陪着,她们最近因为游听语快要到生产,也没有什么心情去礼佛了,干脆便安心的待在家中等着她生产。
为了不表现得太过重视让游听语有压力,她们婆媳散步的时候两人就坐在花园里嗑瓜子,偶尔也吃点儿给游听语准备的梅子之类的。
眼瞅着一碟梅子只剩下一半儿,徐氏冲着二人招招手,“闻儿,别走了,让听语过来休息一会儿吧。”
姜闻听到声音,指了一下秋千,对儿媳妇道:“你过去吧,我去那边坐着。”
游听语点头,然后由丫鬟扶着走到亭子中坐下。薛氏和徐氏把吃的摆到她面前,游听语笑着道谢。
姜闻在秋千上坐下,亭子里的人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脚轻轻蹬着地面晃动,头向右偏转靠在秋千绳上看着前方。
姜明一一直背手而立,看着不远处一只公鸡几只母鸡在花丛中扒拉土,感觉到了目光也没有转头。
姜闻便也顺着他的眼神去看阿花,阿花是只有本事的鸡,即便林家不买母鸡了,它仍然靠自己的本事把后宫扩大,从小红小黑到小白,最近又多了一只白擦黑。
它把林家所有的地方都当做自己的地盘,这园子就是它的后花园,除非下雨每日都要过来巡视几遍,也幸好它们没有增加下人打扫的难度,有什么生理问题都是在花丛下解决,而没有越界到石板路上……
盯着几只鸡看了好一会儿,姜闻又转向姜明一,也不说话,就专注的看着。
姜明一再想忽视都不行,无奈的转过头来,“怎么?难道你想知道未出世孙子的性别?”
“……”姜闻回头看了一眼亭子的方向,无语,“你还有这技能?”
“到底是让你狐假虎威吓跑过和尚道士的人。”姜明一很有高人风范的迎风而立,随即问道:“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感谢她的世界各种为了知道孩子性别跟医生斗智斗勇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人们,“你告诉我是孙子了。”
姜明一先是不明,随即回想了一下,确实是他言语中有漏洞,倒是让姜闻一下子便抓住了。
姜闻却并未有任何得意,而是眯着眼睛观察着他的神情,试探道:“你是岁数大了头昏脑涨吗?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姜明一静默片刻,随即叹道:“看破何必要戳破?”他维持身体现状已经不容易,如何还能注意脑子的问题呢?
久久没有听到姜闻的声音,姜明一转过头就见她低头看着地面,“你不会是哭了吧?”
“没有。”姜闻的声音很正常,抬起头的时候也看不到有任何要哭的样子,只是脸上没什么笑意。
姜明一随意的点头,“没有就好,也不用哭,说来有没有来生对现在的我都没有什么意义,左右来生的那个人必定不是此时的姜明一了,能多陪你娘二十余年,是我赚了。”
今生不管来生事,姜明一倒是一点儿不觉得遗憾。手指用力的抠着秋千绳,姜闻其实也不在乎那个,只是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仍然无法洒脱的接受。
“不要再做无用功了。”姜明一走到姜闻面前,“无论是找那两个和尚道士,还是给我烧香,不要再做了。”
姜闻却是笑了一声,“我做我的事情是为了自己心安,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不要想太多才是,”
“如此也好。”
就像知道一个亲人病入膏肓,姜闻觉得她现在面对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这个病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而已。
再如何想得开,心情难免还是受到了影响,别人尚且看不出,现下与姜闻同床共枕自认已是相当了解她的林如海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发生了何事?”
姜闻正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幔发呆,听到林如海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回道:“月事要来了,女人心情不受控很正常。”
林如海沉默,随即开口道:“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很傻?敷衍都这么不切实际?”明明她的月事刚结束……
姜闻扭头看了一眼林如海,明明神情淡淡的,但是她就是觉得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感觉,这才是错觉吧?
翻身滚进床里面去,然后才侧着身体面向林如海,拍了拍床上空出来的位置,道:“不是月事,那肯定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林大人作为夫君能为我分忧吧?”
“你这个话题转移的……”林如海的手指放在雪白的亵衣上,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甚得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