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极暗

【从离开牧云村以后,几乎每一天都像是在黑夜里徘徊。痛苦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在我所无法承受的哀伤中......我几乎忘了,这是一个有日出的世界。】

怨魂在靠近白火后就会迅速消散,但紧随其后的怨魂便立刻填补上来。小野他们举着火把对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黑水,仍旧被逼得步步后退。

“该死,怎么烧都烧不尽,这数量也太夸张了吧!”平三用火把用力砸着靠近的黑水,焦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被饥饿和酷刑折磨而死的人停留在此地产生的怨念,在极度邪恶的形元催化下具现成了实体。”鹿旷回答道。

锐欧利不解道:“如果怀着怨恨而死就能变成这种东西,这个世界不是早就变成黑色的海洋了吗,为什么只有这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个嘛......”鹿旷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小球。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小球——双毛的尸体正躺在里面,“你还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冯惠抱着火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前方的黑色浪潮:“骗人......这种事不存在的!我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拜托来个人把我打醒吧!”

黑色浪潮猛地压了下来,小野见状举起手掌,从手心喷出白火烧尽了那些黑水。他快步走到冯惠面前,冯惠抬头仰视着他,只听见这头高大的白狼厉声呵斥道:“不想死的话就动起来!”

“惠姐。”锐欧利迅速举着火把走来,将冯惠拉了起来。冯惠呆呆地看着站在众人面前的小野,在小野身上环绕的白火照耀下,似乎那些铺天盖地的黑水也没那么可怕了。

【在这压倒性的噩梦中没有一丝退缩,只是一个人站在那,就好像把整个世界托付给他都再正常不过一样......】冯惠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只是在望着小野的背影。

锐欧利则迅速回过神来,拿着火把烧掉了靠近的怨魂。他用余光打量着小野,在心中感叹道:“我好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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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堆满积雪的庭院里,一位更加年长的、穿着剑士服的中年狼族男子一巴掌抽在了锐欧利的脸上,恶狠狠地骂道:“混账!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

锐欧利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原先被打得部位迅速肿了起来。那中年男子继续对他厉声道:“真是没想到......‘贯心流’的后人居然会再次甘当那些蠢货的爪牙!”

“不可以么?”锐欧利右手拿着那把长刀,低着头,平淡地回道。

“愚蠢!”中年男子看着眼前无动于衷的锐欧利,恨铁不成钢般地呵斥道:“我平日教你的你都忘了吗?波导,是发自内心而流动的能量,我们‘贯心流’就是为了不再成为大人物手中的兵器才选择隐居在这里的!”

中年男子越说越激动:“仅凭血统和谄媚就能身居高位,凭借自己的喜好肆意决定他人的生死......需要我们的时候,用区区金钱和荣誉就让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杀素昧平生的人,不需要我们的时候,就把我们关在山里长达百年之久!你要成为这种人的兵器吗!我们绝不能成为这种虚伪无能的人的牺牲品!”

“那我们的祖先......为什么要为您说的那位大人牺牲呢?”

“蠢材!”中年男人更加激动道:“先祖的牺牲是值得的,因为亚郎大人也愿意为他所守护的东西牺牲!那个从青水来的狐狸,他有什么资格和亚郎大人相提并论!”

“可我听说,亚郎大人也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哗啦一声,他被踹倒在雪地里。中年男子拔出长刀,猛地插在锐欧利脖颈旁的雪地上:“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父亲,我也痛恨你描述的那些人,起初,我也只是把冯谌先生当做一个侥幸有了不错天资的所谓大人物。可随着与他接触的加深,我必须承认,他不仅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也是一位出色的领袖。】

【他们一族都心甘情愿为了守护那把刀付出一切,即便是出身低微,穷困潦倒的人,他们也会发自内心地尊重对方的才能......他告诉我,手中的剑为何而挥舞,只有自己去寻找答案。】

【父亲,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想成为谁的剑,我只想用自己的双眼去看。我想自己去弄清亚郎大人的真相,我想去确认冯家守护那把刀的诺言是否属实,我想亲眼看看......】

【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愿意为他人牺牲的人。】

“啊!——”城隍庙里的人还在尖叫,长着人脸的黑水破墙涌入了城隍庙内。剩下的人们还想挣扎着爬上城隍庙的柱子,但那些黑水仿佛长着眼睛一般,凝聚成手的形态像摘果子一般将他们一一摘下,城隍庙的基部也出现了一圈裂痕。

而早已在先前的战斗中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城隍庙屋顶此刻也彻底坍塌。鹿旷举着火把驱赶着黑水,当坍塌飞快地蔓延到脚下时已经来不及挪开了。

“糟——”就在他要掉下去时,身后平三伸手将他拎了过来,拉着他站在自己身后。而平三看向倒塌的方向时,却变得呆滞起来,木愣愣地自言自语道:“太美了......”

坍塌部位升起一个漆黑的且不断蠕动着的黑柱,完全是由那些怨魂组成,其宽度已和整个城隍庙相当,高度则直冲夜幕,望不到头。黑柱的表面一寸一寸地镶嵌着一张张人脸,都狰狞地哀喊着什么。

此刻,冲天的怨气仿佛有了实体一般,如风暴往外猛烈席卷着众人。刺骨的寒意从身上和心底同时袭来,冰流一下子打了个寒颤,小野则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抱住了他,另一只手则握着包裹白火的兵符。

“不对劲!”鹿旷发现平三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魂魄般,竟然要朝那黑柱走去,“平三,你见鬼的在做什么?”

只见平三身上也发出了黑色的形元,锐欧利立刻喊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他的形元在和那怪东西共振?”

鹿旷连忙抄起手里的火把对着平三的后脑勺就是一个重击,想阻止他朝那黑柱走去,但平三只是低了低头,并没有倒下。他朝那黑柱伸出手,“太美了......”

赤辽直接从背后抓着平三的腰让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这样不就行了?”

黑柱的蠕动在一瞬间停止,下一刻,似乎在中间有一个黑洞一般,所有的怨魂一起坍缩了下去。巨大的吸力顿时彻底摧毁了城隍庙,那犹如一个小城占地,高达数十米的城隍庙彻底地陷了下去,整个充城充满了烟雾和尘埃。

城隍庙倒下后,太阳终于升起了。

“真想不到城隍庙里竟然藏着这么恐怖的东西。”

郊外,雷唧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片废墟的充城。亚瑟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个魔方一般的墨绿色方块,道:“万能钥匙找到了,原来一直就埋在你们的总部下面。”

“这个联络点以后不能再用了,我们走吧。”

他俩转身,正遇上了追云和虎鲸。追云忙问道:“我的哲人石和翠玉录怎么办?”

雷唧拿过亚瑟手中的墨绿方块,道:“不急,有了万能钥匙,青水对我们而言就像自己家一样出入自由。你想要的东西,以后都能找到的。”

城隍庙的废墟上,小野他们都平安无事。锐欧利看着宛如废土一般的四周,感慨道:“真是神奇,城隍庙和怨魂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还活着——”冯惠兴奋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满心欢喜的看向小野——小野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冰流身上,两人都背对着她。冯惠见状便失落地转过身去,抱紧了自己的长刀。

“冰块脸,你的手是怎么......”

冰流看了眼平三,“变色龙的妹妹做的。虽然变色龙作恶多端,但他到底救了我......我杀了他,所以他的妹妹来找我报仇了。”

“你们都还活着啊?”废墟深处的尘埃中,一只浣熊从里面走了出来。鹿旷立刻朝他挥手道:“大壳!你也还活着?脱下那件外壳后原来你也不胖啊。”

大壳走到小野面前,“小野,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柯普斯和白眉儿呢?他们现在在哪?”小野顿时警惕起来。

“他们都是很惜命的人,我想在城隍庙倒塌前就离开了吧。”大壳扭头望了望远方,又看向小野道:“我现在还能再加入你们吗?”

小野笑着将拳头抵在大壳肩上:“欢迎归队,大壳!”

“咻咻咻——”数把竹枪从天而降,插在众人身边,如牢笼般将众人围了起来。一只熊猫干尸突然从废墟中钻出,伸手朝冰流抓来,小野反手一刀砍断了干尸的手,心道:“好眼熟的东西,不会......”

数十只熊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周围,鹿旷顿时紧张起来:“竹叶寨的人,他们是什么时候......”

熊猫干尸抓着自己的手飞快地爬到了一个熊猫少年的身边,用它那高大的身躯护着那少年。齐格舒将断手接在了干尸的断肢上,道:“冰流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别开玩笑了!”锐欧利举起了长刀,不可置信地对着杀气汹汹的熊猫们,“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活不下去吗,这太不公平了!”

平三摸了摸头:“咦,我怎么下来了?......这些熊猫又是打哪来的?冰流快死的时候不来,现在没事就来了?”

一头漆黑的犀牛突然撞破了城隍庙的断壁走了出来,他沉重的步伐每踩在地上一下,地面便都跟着震撼一下。

锐欧利:“不可能吧......天下第一力士,林将神海力霸......”

冯惠:“接下来不管出现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了。”

小野也讶异道:“林将神大人?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峰狼,想逃命的话就趁现在吧。”海力霸轻蔑地瞟了小野一眼,低声沉吟一句,径直走向前方——

顺着海力霸前进的方向望去,那里站着一位兔族大汉,身材甚是魁伟,身穿玄冰铁铸就的精炼铠甲,头盔部向两侧凸起,延伸到额前构成了龙的形状,浓眉大眼,高鼻阔口,饱经风霜的脸上,眉宇之间极有威势。

那大汉的右手提着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柯普斯,柯普斯的瞳孔似乎凝固了,五官都在往外渗血,腰部往下便是森森白骨。

那一刹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全城的怨魂是如何一瞬间消失的,消失后又去了哪,众人都隐隐猜到了答案,因为那不加修饰的恐怖形元正毫无掩饰的随着那大汉的每一次呼吸倾泻在全场,比起练气士,用“灾祸”来形容这种恐怖的形元和威压似乎更为恰当一些。

“终于等到您了,王上。”海力霸屈膝半跪在了那穿着龙形铠甲的大汉面前。

“好眼熟......”冰流猛然想起曾经在王都的御花园里见过那人的雕像,“难道是、”

“吾儿,你怎么和黑峰的恶狼在一起啊?”那大汉拍了拍海力霸的角,便面向冰流这边,“快过来吧,你不能和这群人为伍。”

这说话的语气......难道对方是青水王?鹿旷的脑海中猛然闪过这个念头,可他和青水王的年纪相比也太年轻了!不过......

他的目光落在了对方手里的半截柯普斯身上,“我明白了,这些都是他的安排,那家伙......就是青水王。”

“哦,他是吗?”昨夜与文良的交战已经彻底摧毁了小野心中对芦芦族的最后一丝尊敬,此刻再看向眼前这道貌岸然的所谓王上,小野只觉得心中涌出莫名的厌恶,“鹿哥,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安排是什么?”

“充城里有一个很违和的地方,只是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我一直没有注意到......

“这里的芦芦战兔各方面来说也太不成样子了,根本难以作为军队使用,但是用来充当祭品的话,在数量上就足够了;充城因为酷刑和饥饿死去的人连城隍庙都无法压制,但来这里的文良却是青水闻名的酷吏,根本不可能安抚怨魂,而城内城外甚至都出现了柯普斯的同伴,也就是‘集团’的人!

“卡鲁鲁以紫岚男宠的身份依附于咆哮谷,双毛以不受宠的王子的身份活跃于犯罪界,柯普斯以黑仔情人和小白手下的身份在金沙行动,八木明和俞冬天则以恶教徒首领的方式募集人手......这些人虽然实力强大,但共同点是都必须依附于更强大的人,一旦找到机会就开始反噬主人,就像寄生虫一样!”

听到“寄生虫”三个字,平三心里咯噔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小野,但小野的表情却没有异常,而是继续在听鹿旷叙述。

“可他们在摆脱了原先的‘主人’后,却并不急着寻找宿主,而是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这里......虽然我没有发现卡鲁鲁和俞冬天。他们邪恶的形元催化了怨念的形成,而小野和文良的战斗则毁掉了城隍庙,彻底放出了整个城市的怨魂。”

小野指着那大汉问道:“他是青水王?不对呀,我见过青水王,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止是小野,冯惠和锐欧利也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冰流却小声地说道:“那是父王......年轻的样子。”

“青水王真正要的,是这一城百姓的性命!”鹿旷继续说道:“通过超大规模的屠杀来形成新的祸殃,从而借助祸殃的力量成为‘天灾’,这才是青水王的目的!你们看他的脚,他已经能站起来了!”

平三问道:“那......他是怎么说服柯普斯那群混蛋来配合的呢?而且青水王,直接屠杀自己的百姓,这也太离谱了吧?”

想到在信城时望月为自己揭开的乌拉拉族灭族真相,小野冷冷地回道:“我现在反而相信了,他真的做得出来。别忘了,我们的王上习武成痴,能让自己的境界更进一步,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和王族相比,柯普斯这群人只是一群躲在暗地里的寄生虫罢了,只要一张赦令就能让他们感激涕零的合作了,凭营和缉武司的眼线,找到他们也不难,对吧,王上?”

那大汉——更加年轻的厉流笑了起来,随后又恢复了那肃穆而不怒自威的表情,“后生可畏啊,本王确实是想过让文相在这吃点苦头。但没想到你们竟能反过来杀掉他,这废物寸功未立便死在了充城。不过本王来此,还是为了和你,黑峰狼啊。”

“父王,文相,还有大哥做的这些......您其实一直都知情吗?”冰流难过地问眼前这位陌生的父王。

“吾儿,你怎能和这群人为伍。他们都是青水的敌人,快过来吧。”厉流厉声下令道。

冰流闻言,漠然甩开了小野抓着他的手,朝厉流走去。他回头看了小野一眼,又犹豫地停了下来,问道:“父王......您总说飞流王是青水最伟大的王,可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呢?飞流王可以为了守护青水的百姓牺牲性命,您......为什么要对自己的臣民痛下杀手呢?”

“吾儿啊,你还小。”厉流神情冷峻,似乎在他眼中,充城昨夜死去的人全然不值一提,“没有王者手上不曾浸染鲜血,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有所牺牲。倘若本王没有与祸殃抗衡的实力,如何才能守护这个青水啊。将神门的人将我的儿子调教成了这样妇人之仁的软蛋,这笔账,本王来日要算。”

厉流的侃侃而谈令小野极为反感,他不假思索地喊道:“你根本不配提将神门!将神大人一直都在为你的任性收拾烂摊子,你竟然——”

“吾儿,闪开!”

厉流在下一个瞬间便消失不见,身形出现在了小野面前。小野刚拿起兵符抵挡,便被他一掌拍了出去——

一幅奇怪的画面突然出现在小野的脑袋里,也是两个高大的人对决,一个人一手抱着一个婴儿,另一只手则一掌将另一个人击飞。

“这是什么?”小野在心中疑惑道,白影残魂却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淡淡的说道:“这不是你的,这是属于我的记忆。”

那段画面变得更加清晰——悬崖上,白影被打落山崖,目光死死的盯着被厉流抱在怀里的小野。在最后的时刻,他将全部的形元凝聚在兵符上,朝厉流丢来——顾忌着怀里的小野,他没有将投掷的方向对准头部,而是更加往下。

“我想起来了......”小野撑在地上,身后一个人形的透明状物体附在了他的身上。他猛地抬头,咬牙冲厉流道:“抢走我儿子的人......就是你!”

“你终于想起来了,白影将军。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让自己的魂魄就这么消散的。那掉下山崖前绝望的一击,不止包含了你全部的形元,还有你的一部分魂魄吧?”

锐欧利和冯惠一脸懵逼,鹿旷、冰流和平三却都震惊地看向小野,大壳则始终一幅平淡的表情。

厉流再次瞬移到了小野面前,抬起手掌,但冰流却挡在小野面前。

“父王......您说得都是真的吗?”冰流的语气微微颤抖起来。比起小野的身世,现在他更想弄清自己的困惑。

“吾儿,让开。”在冰流面前,厉流的神色有所缓和,“有为父在,那些关于你的传闻,为父可以让它们永远消失。你和这些人在一起这么久,难免受其蒙蔽,但只要你肯回来......”

冰流仰头看着厉流,这个男人对他来说一贯无比陌生。厉流王一贯残暴,但唯独对冰流是超乎常人的温柔,也就是这一点,让冰流对他这位陌生的父亲感到更加恐惧。

那仿佛时刻在提醒冰流,他的生死荣誉全在厉流的一念之间。

见冰流没有让开,厉流再次缓缓地开口劝道:“吾儿啊,为父老了,青水和芦芦族的未来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他将目光移向鹿旷他们,那冷厉的眼神让即便是久经考验的鹿旷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是这些人,让你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和身为芦芦族的使命吗?”厉流再次将目光移回冰流,“吾儿啊,你必须认清现实了。你不可能回到这群人身边,也不可能和他们为伍。翡翠会的杀手,红魔鬼的儿子,集团的寄生虫,浣熊村的妖人,鱼龙会的孽障,甚至......黑峰王族。他们都是青水万死莫赎的叛逆,你们,是不可能共存的。”

听完厉流这话,冰流慢慢地低下了头,痛苦地闭着眼。

“父亲......”没有人打断这可怕的沉默,一番挣扎后,冰流艰难地开口说道:“在离开将神门后,我见识到了很多厉鬼罗刹那样的人,也遭遇了许多可怕的事......即便那样,我以芦芦族为骄傲的心也没有动摇过。可唯有您......让我耻于生为芦芦族!”

一发形元拳头猛地从地下钻出,直击中了冰流的腹部——错愕中的冰流始料未及,下一个瞬间,厉流一脚踢在冰流膝弯上,让他跪倒在地上,一只手则抓着冰流的脑袋。犀牛海力霸抬起手想说什么,但最终放弃了。

小野惊呼起来:“冰块脸!”鹿旷吼道:“你疯了,这是你儿子啊!”

冯惠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我真的惊呆了......呵呵呵呵,这肯定是梦,来个人把我打醒吧。”

锐欧利:“知道了这样的秘密,我想我们都活不了了。”

“冰流啊,为父怜你,才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机会。但你屡次令为父失望啊。”厉流抓着冰流的头发将他的头仰了起来,强迫他对视着自己,

“在你心中父王是芦芦族的败类,但你可知在青水百姓的心中,芦芦族也同样是败类。飞流王一厢情愿地葬送了一代的芦芦族人,保下了青水但给我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后患。我们这些后人如果轻易地放弃了王族之位,只会遭到后来者的清算被斩尽杀绝!不,芦芦族一直就是败类,本王以错役制拿捏百姓软肋,以缉武司和营压制整个青水的练气士,以屯田令消耗青水人的精力,全都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芦芦族的地位!赢家通吃败者灭门,即便后来者有心放过我们,那些想讨好后来王族的人一样会对我们出手,乌拉拉族就是前车之鉴,芦芦族要么继续为王要么只能灭族!冰流啊,你难道以为覆巢之下,你能独善其身吗?”

小野闭上双眼,重新占据了身体的控制权,随后又睁开,朝厉流吼道:“够了,你放开他!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哈哈哈哈!”厉流大笑起来,随即又威严地注视着小野,道:“年轻人气盛些没什么,但你要有气盛的资本。”

“想当年,父王曾对我言及,若我的如意劲能得到八级天的互补,则于武学上可功力大进,成就不可限量,届时不必成为天灾,也能成为超越大天位的存在......可八级天乃是黑峰王族的不传之秘,轻易无法得到,且当时习得此神功的白影更是黑峰第一王将,得到这个消息时我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但仍派营潜入黑峰,日夜监听其状况。”

厉流手一按,冰流的脑袋瞬间晃了晃,便翻着白眼倒在了地上。他将冰流随意地丢给了身边的齐柏林,双手背在身后朝小野走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老狼王兵败后被紫岚毒杀,她和黑影的部下随后在铁堡城发生一场剧烈的火并,白影想以一己之力调停结果遭到黑峰众高手的围攻身受重伤,在其夫人拼死相救下逃出铁堡城......”

在小野的脑海里,仿佛看见白影以一己之力对抗黑峰多位王将,黑影的音杀术,紫岚的丝线,斑郎的飞轮,夜罗的魂体,夜冥的气刃,火药鸦的爆破,塔盾的横练,地虫的毒气,雪狼的寒冰......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厉流讲到此处时,瞥了一眼齐柏林,显然之后发生的事这位竹叶寨的寨主也有参与:“我放出消息,黑峰最强王将即将前往青水执行黑峰机密任务。很快,九位高手便聚集到了北境,只等白影入境就将其围杀。”

鹿旷嘀咕道:“为什么......是九位?难道......将神门?”

“趁着白影被九位高手围攻之际无暇他顾,我乔装打扮溜进了他的落脚点,打晕他的夫人雅若,抢走他的儿子。我本想以幼子令他屈服交出八级天,但没想到就在此时白影破门而入......将神门的那九个废物竟然没有拦住他!他看到昏死在地的雅若,以为已经气绝,竟不顾幼子在我手中对我出手。

“八级天虽然厉害,但白影遭到多位高手重创,已然是强弩之末,再加上以为夫人气绝,幼子在我手中为质,此刻更是方寸大乱,形元已弱我太多。”

“一掌!”厉流的眼中突然冒出一缕凶光,时隔多年,昔日的场景从口中说出仍是让他止不住的得意,“只一掌!黑峰的最强王将就这样被我打落山崖!”

鹿旷惊愕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但也更担心地看向小野——小野此刻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手中的兵符咯咯作响。

“我知道,黑峰最强王将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死去!后来我试着用许多方法试图唤醒兵符里的魂魄与你对话,可那兵符竟然真的像把普通的农具一般毫无生机。于是我让国师以穷天机之术找出了一位大气大运的人家,再让齐柏林将这位婴儿送到他们乔迁的必经之路上......魂魄的复苏需要生命力的滋养,你——”

厉流伸手指着鹿旷:“你的亲爹,就是被你好弟弟的亲生父亲给活活吸死的!那个不知名的村子,只是因为不再有人提供气运,所以会被斑郎发现!”

“......”当时在听完小野的讲述后,鹿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贯身体健康的鹿爹怎么毫无征兆地就得了重病呢。

平三也在此时攒紧了拳头,怒视着厉流道:“你害得鹿哥家破人亡,小野也从没见过父母......就是为了这个什么八级天?!你也知道斑郎烧了青水的村子,但是你根本管都不管?!你算什么国王啊!”

厉流脚尖稍微移动,数发形元拳头从平三周围的地面发出,重重地在平三身上砸出数个凹陷。

随后,厉流再次一拳朝小野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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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拳打在了小野的残影上,小野出现在了厉流身后,正要以兵符砍向其后背,却突然转手用兵符在地上一撩,迅速拉开了距离,同时厉流的身后地面飞出数十发形元拳头。

“平三,坚持住别死,虽然那样对你来说会更轻松些。”大壳依旧淡漠地蹲在平三身边,伸手搭在平三腹部上,“搞清如意劲的原理,我们才有可能活着出去。”

“唔......”平三满嘴都是血,眼眶里也被血水堆满,一幅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

拉远距离的小野刚要反击,却听到一阵铃声,那铃声晃得他脑袋生疼,仿佛有人在用铁钉将锤子往脑袋里砸,“可恶......又是精神攻击吗?”

在熊猫众之中,有一只又矮又胖的乌龟,头戴深草斗笠,身穿紫黑袈裟,脖上挂着一圈白润的珠链。他拄着一根比本人还高的红雕木拐杖,拐杖上方悬挂着数个铃铛。

那只乌龟的皮肤极为粗糙,那双手似乎很少修剪过指甲,泛黄的指甲已经开始弯曲起来。但那双小眼珠却如黑珍珠一般晶莹剔透,仿佛与其对视就会被摄走魂魄。

“国师......淳于窃海。”那铃声即使远远地也令锐欧利感到头痛,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黑峰最强王将,只有这种程度吗?”厉流一脚踩向小野,小野横举兵符,但兵符也随着那一脚的劲力重重砸在身上,咳出一口血来,“这铃声令你不悦么?因为此刻在一个身体里寄宿了两个魂魄的你,可以说是人格分裂的一种,而国师的铃声,可以让这种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迅速崩溃。”

小野吼道:“那你还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亏你还以武者自居!”

“对武者而言,战场就如圣地一般,越是绝境越像地狱才能得偿所愿......不过,你似乎不配拥有武者的骄傲。”厉流的脚缓缓地压了下去,“黑峰最强王将竟然这么窝囊,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鹿旷更是紧张地看着这一切,他焦虑地想道:“小野从和文良交战后一直没有好好地疗伤过,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在这样下去的话......”

他刚举起魔杖,两把锁链突然从身后飞来拴住了他的两只手——是熊猫双胞胎姐妹。

锐欧利和冯惠也刚要出手,但熊猫老者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锐欧利身侧,那把软剑便缠绕在了锐欧利的脖子上,持双刀的熊猫少年也冲到了冯惠身前,一把刀背在身后,一把刀则指着她的眼睛。

“你们似乎不想杀我。”大壳头也没回地将形元输入平三体内,他的后脑勺上顶着一把斧子——齐格刚拿着斧头站在他的身后,“所以,我要继续给他疗伤了。”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如意劲的本质啊。”

鹿旷紧张地望向小野:“怎么办......冷静,这样的绝境以前也经历过......以前也......可是现在想解围的话,只有希望小野的守护灵兽能把我们都转移走了!不过,为什么小野的守护灵兽不出手......是因为小野他现在,也想和厉流战斗吗?”

小野手上的兵符亮了起来,随后变成光团,向后融在了小野身上,成为了那副铠甲。

“受太阳炙烤吧,罪无可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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