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一场比得毕竟是骑射,上不去马……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果然上不去马!”有人开口道。  “出家人力气小,这有什么好笑的。”有人替十方说话。  又有人道:“力气小没错,为了出风头自不量力就不应该了。”  “本来就是玩儿的,那么认真做什么。”那人道。  十方牵着马立在那里看起来有些无助,这时凌知渊上前开口道:“要不要给十方师父找个凳子踩着?”  “多谢凌小侯爷,找个凳子也不是不可以。”十方淡淡一笑,面上丝毫看不出恼意。  凌知渊没想到他竟不恼,当即有些惊讶。  这时排在十方后头那人忍不住开口道:“上不去的话,就去下头坐着看吧,别耽误大伙的时间了。”  十方想了想李熠那簪子,到底是不愿放弃,于是深吸了口气一手拽住马缰,打算尝试一下借力跳上去。然而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对方半跪在地上,双手在身前一搭,帮十方搭了个临时的脚凳出来。  “熠儿?”十方一怔,脱口叫住了李熠的名字。  李熠仰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兄长,上马吧。”  十方闻言回过神来,在李熠手上一踩,借力跨上了马背。  李熠起身时在那坏掉了的马镫上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寒意。  众人原本都忙着调侃十方上不去马,如今目睹这一幕,当即都惊得够呛。  “十方师父是……踩着太子殿下的手上的马?”有人小声问道。  不过他问出这话,却没人回答他……  因为另一边十方纵马上场,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箭,随后三箭齐发,高台上的果子跟着便少了三个。  李熠立在场边看着马上瘦削的身影,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和依恋。  骑射一术本是为了猎杀,修行之人轻易是不会碰的。  但十方为了他,在时隔数年之后再一次拿起了箭……  场上,十方再次抽箭,依旧是三箭齐发。  如此往复数次,二十一枚果子一个不剩!  “箭无虚发!”方才嘲笑十方那人惊讶地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止是他,任谁也没想到,看上去瘦削单薄的十方,骑射工夫竟这般了得!  他身边另一个人也看出了端倪,开口道:“他方才不是上不去马,是那马镫坏了吧?”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见十方回来下马的时候并没有踩马镫的动作,而是直接跃了下来。只可惜他轻功不行,这一跃险些跌倒,好在李熠一直等在旁边,伸手将人扶住了。  “二十一箭,无一落空。”李熠开口朝十方道。  十方淡淡一笑,接过李熠递来的方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这三箭齐射的功夫可是皇后亲自教的,好几年没练过,力道不行了,准头倒是还将就。”  其实若有人看得仔细便能觉察,十方射中的果子几乎都没烂,只是从高台上掉下去了而已。他说力道不行这话,并不是谦虚。不过这个比赛比得本也不是力道,况且十方这一手太过惊艳,众人早已被惊得无暇他顾,谁也不会去留意地上的果子有没有烂。  旁边等着比赛的人表情都很复杂,有几人都偷偷看向了凌知渊。  凌知渊目光落在李熠身上,便见李熠一边同十方说笑,一边接过十方擦过汗的方帕很自然地揣进了衣袋里。  凌知渊别开目光,面色十分难看。  “殿下,十方师父,走吧。”一旁的裕兴开口提醒道。  这场上没个遮蔽,有些晒,裕兴生怕这俩人被晒得中了暑气。  李熠却朝他看了一眼,开口道:“不急。”  随后李熠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牵走那匹马的人。  对方骤然被李熠叫住,看起来有些无措。  李熠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依旧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这马的镫子出了点问题,许是被孤的兄长不小心踩坏了。”  那人忙道:“太子殿下不必介怀,小人自会找人修理。”  “那多不好意思。”太子笑容一敛,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向对方。  对方一怔,只觉太子这目光中带着几分寒意,令人不由脊背有些发冷。  李熠略挑了挑眉,开口朝一旁的霍言声道:“将马牵走,着人把马镫修好再还回来。”  霍言声闻言忙应是,那人见是李熠发话,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将马给了霍言声。  随后,李熠和十方都默契地没再提那马镫的事情。  但在场的某些人,面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谁都知道,李熠那句轻描淡写的“修好了再还回来”,定然是有别的深意。  这一场比赛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众人都想着成全凌知渊,所以上场的没几个骑射好的。再加上十方中途一举打掉了二十一枚果子,后头的人心态都崩得差不多了。  凌知渊最后心不在焉地跑了一圈,箭筒里的箭甚至都没射完。  最后那彩头自然毫无悬念的落到了十方手里。  因为簪子是凌知渊取走的,最后便由他还了回来。  十方随手取过簪子,连看都没看凌知渊一眼,抬手便将簪子别在了李熠的发间。  凌知渊面色苍白,转身时无意间一瞥,这才发觉十方发间的白玉簪子和李熠那支竟是一模一样的……第7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和李熠回到座位上不久,霍言声便回来了。  他凑到李熠耳边低语了几句,李熠目光闪过一丝冷意,对这答案似乎并不惊讶。  “殿下想如何处置?”霍言声低声问道。  李熠尚未开口,十方便转头看向他,问道:“是不是马镫的事情有什么问题?”  李熠点了点头,霍言声见状便朝十方解释道:“那马镫是被人故意破坏的,马镫上的断口很新,可以断定是今日所为。”这答案不止李熠不惊讶,十方也早就预料到了。  毕竟,那马是临上场前凌知渊刚换给他的。  “此事倒也算不得大事,况且我也并未受伤。”十方开口道。  李熠闻言深吸了口气,只当十方要替凌知渊求情……  没想到十方略一沉吟,却开口道:“我知道殿下素来宽仁,大概是不想与他计较的。不过此事恕我斗胆僭越,该给凌小侯爷一个教训才是,免得将来任谁都敢在殿下面前……不识好歹。”  十方似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不识好歹”这几个字说出口。  他倒是没为此事着恼,之所以有此一提,纯粹是为了李熠考虑。  太子殿下这么好拿捏,若是不趁机立立威,将来这帮勋贵子弟还不蹬鼻子上脸?  可他不知道这话正中李熠下怀,李熠原本是打算回去之后单独找机会教训凌知渊,闻言当即开口道:“那就依着兄长的意思,给他点教训吧。”  “霍言声。”李熠朝霍言声道:“你差人去凌府给侯爷传孤的口谕,就说他儿子蓄意破坏大殿下的坐骑,致使大殿下险些当着孤的面受了伤,让他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儿子。”  霍言声闻言忙应是,心中不由替老侯爷和凌小侯爷都捏了把汗。  李熠这话看似没做什么实际的处罚,却句句带着警告。蓄意“伤害”皇子,这罪名可不小,而且还是当着太子的面。这轻重凌知渊或许不懂,凌老侯爷却不可能不知道。  说白了,这罪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李熠会不会揪着不放。  所以李熠让凌老侯爷自己教训儿子,凌老侯爷绝对不敢轻视,定然会使劲儿“修理”一下凌知渊,以平太子殿下的怒火。  这样一来,太子既没有亲自动手,坏人都让凌老侯爷做了,还能让凌知渊吃不少苦头,简直就是一箭数雕。  狠是真狠,损也是真损,痛快当然也是真痛快!  霍言声跟着李熠久了,有时候李熠话不说透,他也能猜到其中的弯弯绕。  但十方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闻李熠这处置,只觉得李熠当真是宽仁无比。  可怜凌知渊还不知道,朝侯府传口谕的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当日的马会尚未结束,他就被定安候派人“抓”了回去。  “孽障!”定安候关起门来,一脚将凌知渊踹倒在地。  不待凌知渊求饶,他便取出鞭子狠狠抽了凌知渊数鞭。  定安候是武将出身,如今虽然手里已经没了兵权,功夫却没荒废,他这几鞭是下了狠手的,落在凌知渊身上,鞭鞭见血,简直是毫不留情。  “眼看到弱冠之年了,整日游手好闲,每日就知道跟那帮狐朋狗友厮混!”定安候气得面色铁青,指着凌知渊鼻子骂道:“你平日里在教坊司调/戏个小官人也就罢了,如今色/欲/熏/心,竟然敢打太子的主意,你真当你老子头上这侯爷的爵位是个免死金牌?”  凌知渊被打得痛哭流涕,却还辩解道:“我是对太子有意,可并未做出格的举动……就算朝太子讨个彩头有些唐突,可殿下并未打算追究……”  “那马镫是怎么回事,你说啊!”定安候道。  “我……”凌知渊没想到此事竟也传到了定安候耳中,下意识否认道:“孩儿不知道。”  “不知道!”定安候扬起鞭子又是接连数鞭,这才怒道:“你也不看看那是谁,就敢胆大包天,用你那脑瓜子想一想,寻常人太子殿下会带在身边?十方是谁,是你能惹得了的吗?”  凌知渊委屈道:“他再怎么与太子亲厚,也不过是个清音寺里还没来得及剃度的和尚罢了!”  “放/屁!”定安候气得鞭子都忘了用,一耳刮子甩在了凌知渊脸上,打得凌知渊脸都肿了半边。  “十方的名字如今还在玉牒中尚未除去,他依旧是大宴朝名正言顺的大殿下!”定安候道:“你以为他出了宫就失宠了吗?当今圣上和皇后殿下,素来重情重义……你可知十方幼时,可是救过皇后殿下性命的!”  凌知渊一怔,惊讶地连哭都忘了。  “当时殿下腹中已经怀了太子和长公主,十方那一救可是三条命。”定安候看向凌知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哪怕得罪的是太子,也好过去招惹他呀!”  凌知渊闻言面如土色,当即瘫倒在地。  定安候也被他气得险些犯了旧疾……  当日,李熠也并未在马场待太久。  只因如今正值六月,天气太热,他瞥见十方热得满头是汗,便不想耗下去了,带着人提前走了。  “本来还想陪你打马球呢。”回去的途中,十方颇有些遗憾。  “改日挑个凉快的日子,孤让霍言声在禁军里挑几个人,咱们自己打。”李熠道。  十方闻言一怔,心道今日回宫后,该朝太子殿下坦白了。  算起来他从清音寺出来已近十日,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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