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见他又躺下了,便也没再勉强。 李熠拽着被子帮十方掖了掖,动作自始至终都很克制,没有任何逾矩。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你做噩梦了很”十方想打破平静,然而问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万一李熠朝他说了实话,那岂不是很尴尬? 好在李熠应了一声,开口道:“梦到……正骑马的时候,从马上掉下来了。” 十方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借势问道:“你今日去见霍将军,如何?” “朝他问了问戍边大营的状况。”李熠开口道。 怕十方不解,他又解释道:“没有要朝大周动手的意思,也没这个打算,只是我第一次来通遂,想了解一下他们的近况。” “嗯。”十方应了一声。 李熠似乎没什么睡意了,索性调整了一个姿势,又道:“我记得从前刚得知你身份的时候,着实狠狠气了一阵子,恨不得让父皇调兵直接将大周给平了。” 十方闻言轻笑了一声,只因从李熠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很久没在李熠身上见过了的孩子气。 “但我心里也知道,打仗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旧的问题没了,也会有新的问题。”李熠开口道:“父后经常说,要随时做好能与人一战的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这准备还是不用的好。” “嗯。”十方应道:“他们曾经都是上过阵的人,自然知道打一场仗意味着什么。” 无论成败,一场战争背后都是无数的血肉,以及数十年的休养生息。 李熠突然笑了笑道:“大半夜的,我怎么朝你说这些……” 十方却知道李熠朝他说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免得自己胡思乱想,生怕李熠对大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最终导致两国走向那一步。 念及此,十方开口道:“你从一开始,便想好了要做什么,对吗?” “也不是。”李熠坦诚地道:“不过现在都想好了。” 在不确定能不能留住十方的时候,李熠心里是有很多怨气的,他不是没有想过极端的做法。大周对大宴来说是个毒瘤,但这毒瘤该怎么治,李熠却没想好。 是十方的陪伴,让他心里那怨气渐渐平息了。 李熠知道,十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因为他的十方牵连到无辜的人。 这也是李熠最后决定用尽可能稳妥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情的原因。“那就好,可惜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十方开口道。 “不。”李熠很想说,十方能在这里,已经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可他又怕这话让十方觉得不自在,便忍住了没说。 两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十方终于渐渐有了困意, 没一会儿李熠也渐渐睡了,这次好歹没再做什么奇怪的梦。 次日醒来,李熠想起昨晚的事情都还有些不大自在,但他偷偷观察了十方一会儿,感觉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这才稍稍放了心。 虽然他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也不是头一回了,且每一次在梦里对十方都挺“过分”的,可昨晚躺着十方旁边做了那样的梦,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 还好十方不知道,否则李熠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接下来的几日,通遂一直在下雪。 燕长生便因为这场雪暂时没返回大周。 这日恰逢冬至,李熠着人在宅子里摆了酒。 众人跟随李熠离开京城许久,彼此之间情谊都比在京城时更深了不少,甚至就连李熠对他们的态度,也亲厚了许多,不像在京中时那般疏离淡漠。 毕竟远在他乡,彼此之间的联系都会更为紧密,信任和默契也会随之增长。 这大概也是帝后允许李熠出来这一趟的原因,因为李熠作为储君,需要经历和感受的事情太多了。 今日,众人来到通遂之后难得热闹了一回,席间气氛十分高涨。 就连一贯都不饮酒的霍言声,都被李熠特许了可以入席饮酒。 唯独十方因为有孕,滴酒不能沾,只能坐在那里看着众人热闹。 “困了吗?我送你回去休息。”李熠朝十方道。 十方无奈一笑,开口道:“天才刚黑,这会儿就睡也太早了些。” 李熠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犯糊涂了。 “你陪他们吧,我出去逛逛。”十方开口道。 “我跟你一起。”李熠说罢拿起了披风给十方披好,带着十方出了门。 两人走后,屋里的众人才算彻底放开。 实际上,李熠会张罗他们一起热闹,就已经很出乎众人意料了,谁也没指望李熠还会陪着他们一起闹。况且就算李熠如今看着性子不似从前那么冷厉了,可大伙都知道,这是因着十方的缘故,没人会天真的相信太子殿下真转了性子。 不过李熠和十方尚未走出院子,府里便来了个人,是从大周回来送信的暗卫。 对方赶了几天的路,看着风尘仆仆的,入府后也不敢耽搁,直接让人带着去了前厅,正好遇到刚出屋门的李熠和十方。 “这么大的雪赶回来,是出什么事情了?”李熠问道。 “回殿下!”那暗卫朝李熠行了个礼,开口道:“周家老爷子……疯了。” 李熠:!!! 十方:!!!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断了冬至的酒宴。 众人谁也没想到,周家老爷子会赶在这个时候疯了。 “上回见他看着还挺精神的,怎么突然就疯了?”燕长生不解道。 那暗卫趁着李熠看信的工夫,朝燕长生解释道:“之前一直好好的,前几日大周皇帝摆了宫宴,请了京城许多勋贵参加,这周老爷子也在邀请之列,谁知道他在宫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就发了疯。” 十方拧了拧眉,问道:“如何疯的?疯了之后做了什么?” “说是突然指着国师大骂妖人,还让国师还他周家的子嗣……反正胡言乱语说了一通,后来就被人拉走了。”那暗卫道。 李熠看完了信,冷笑一声道:“倒也不算胡言乱语。” 周家子嗣凋零至此,罪魁祸首就是大周皇帝和国师。 “他疯得可真是时候。”一直不说话的时九开口道。 李熠看向颜野,问道:“你爹配的那个药,会有什么让人发疯的影响吗?” “不会。”颜野道:“这药原是……呵呵……” 颜野笑了笑,觉得也不必隐瞒什么,便道:“这药原是我爹配了之后给老褚用的……你们懂得,就是在房中之事上用了……会有些不一样的情/趣,哈哈哈……” 众人:…… “不过这药平日里可不会外传,我还是偷来的呢。我爹也是怕落入歹人手里,去祸害旁人。”颜野又道:“所以这药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否则老褚早就疯了。” 众人:…… 李熠瞥了颜野一眼,问道:“你偷这药是要做什么?” “我偷来玩儿的,我爹的药我这里多着呢,要你管?”颜野道。 十方开口道:“那这个药用完之后,用药之人可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模糊不清吧,多少会记着点,不然那也太无趣了。”颜野道:“我没用过,不过估计应该类似于做了一场梦的感觉吧。” 十方闻言又道:“若是如此,他有没有可能是骤然思及往事,懊悔不已,所以才失了心智?” “有这个可能。”颜野道:“毕竟因为自己的贪婪,最终落了个断子绝孙……呃,几乎断子绝孙的下场,换了谁都会懊悔的吧?” 时九冷冷地道:“换个人估计早以死谢罪了。” “大周皇帝只让太医看了看,得知他得了疯症之后,便让人送回府里看管起来了,也没治他的罪。”那暗卫道。 李熠冷笑道:“真治了他的罪反倒落人口实。” “老爷子倒是也没彻底糊涂,宫宴上发疯也只骂了国师,竟没敢攀扯大周皇帝。”十方道:“若他此番连着大周皇帝一起骂了,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了。” 李熠听闻十方这话,眼睛骤然一亮,被他一语点醒了。 他此前一直想着该如何对付这大周皇帝,却将这位国师给忘了。 如今这时机简直是太好了…… “老爷子难得这么豁得出去,咱们不如给他添一把火吧。”李熠开口道。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李熠,李熠则看向燕长生道:“等雪停了,你就动身去大周。” “好。”燕长生这些日子一直等着李熠的命令,闻言忙应是。 “你想怎么做?”十方看向李熠,问道。 “给大周这位国师,送点礼。”李熠淡淡一笑道。 既然周家之事是这位国师搅和出来的,理应从他身上开始结束。 几日后大雪一停,燕长生便动身去了大周。 这日霍将军派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戍边大营年前有一次练兵,想邀请李熠过去观礼。 戍边大营每个季度都会有大的练兵,每个月则有小练兵,而且一年四季针对不同的天气会有不同的训练。如今正值寒冬,又刚下过雪,正适合针对冬季雪天的练兵。毕竟若将来开战,没有人能保证不会遇到大雪天,做好相应的训练,也算是未雨绸缪。 李熠一直以来都不排斥和行伍之人来往,只因皇后成婚前也是行伍出身。 再加上如今正值寒冬,将士冒着严寒去练兵,他身为一国储君,能去观礼也算是鼓舞士气了。 李熠到了大营之后,士兵们早已集结完毕了。霍将军并未朝众人说明李熠的身份,只说他是东宫门客,代太子殿下来巡视。但尽管只是东宫门客的身份,这对大营的将士来说,也足以带来极大的鼓舞了。 毕竟通遂离京城太远了。 李熠从前只听说过戍边大营的军威,但一直未曾见过,今日一见才知众人所言非虚。他此前不止一次见过禁军、巡防营以及戍卫京城的湍河大营练兵,还以为戍卫京城的大营已经是最精锐的了,如今一见戍边大营,才知与那几支精锐之师比,戍边大营竟丝毫不差。 也难怪大周人百般挑衅,却始终不敢触了大宴的底线。 若两国将来真要开战,大周必定讨不了多少好去。 李熠在大营待了近一日,接近傍晚的时候练兵才结束。 大营里设了犒军的晚宴,李熠本打算和将士们一起用过晚饭再走,没想到他刚入席,霍言声便匆匆过来,看起来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很”李熠一见霍言声那神色,心里登时有些紧张。 霍言声朝他低声道:“府里的暗卫来报,说……” “说什么?”李熠拧眉道。 霍言声犹豫了一瞬,终究是不敢隐瞒,忙道:“说十方师父跌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