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流云长街和白天看的时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
白日暗着的纸灯笼此刻悉数亮了起来,在两侧拉到尽头的牵线牵引下将整个市集照亮出一种朦胧的美。
晚风轻轻拂过,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香甜的味道。
像几色的月饼,又像刚从笼中蒸出的紫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到处都传递着欢声笑语。
松鼠公仔被栗棠言抱在怀里,明亮的眸里此刻带着满满的新奇,像是要将眼底的一切都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另一头,提着灯笼的孩童正追逐着往这边跑来。
嬉闹间,其中一个便径直撞到了栗棠言的身上。
栗棠言被撞得一踉跄,另一只手堪堪接住了差点掉落在地上的灯笼。
一旁,温昭年顺势接住了她,环在肩上的手上带着点丝丝凉意:“没事吧?”
栗棠言摇了摇头,随即才将目光看向面前的人。
灯光下,自知犯错了的男孩小脸有些发白。
与此同时,身后男孩的妈妈也才跟了上来。
手按着胸口小喘着的时候,看向两人的表情也带上了点抱歉:“实在是太不好意思。淘淘,你跟姐姐道歉了吗?”
被叫淘淘的男孩有些不安的搓着衣角,说话间视线也一直往她手里灯笼看过来:“大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望着眼前的小豆丁,栗棠言笑了笑,跟着就已经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她将灯笼的把子重新放进了男孩的手心:“没关系,下次小心点就行了。”
说罢,她又指了指男孩手里的灯笼,明灭的烛火下将她脸上的表情映得越发柔和:“可不能让这么好看的兔儿灯还没等逛完市集就被点着了哦。”
“我明白了,谢谢大姐姐。”
男孩重重地点了下头,跟着才被妈妈牵着手一步一步地模糊在她的视野当中。
栗棠言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两人离去的方向,有片刻的恍惚。
等到再回神时,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已经顺着喉间传了出来。
她回头一看,却没发现温昭年的身影。
那一瞬间,栗棠言感觉心底咯噔了一下。
就好像人潮涌动间,她成了唯一被落下的那个。
栗棠言四下看着却毫无所获,慌乱间甚至都忘了能用手机去联系他。
像是汲取仅剩的安全感,怀里的松鼠公仔被她越抱越紧。
沉闷的嗓音里细听下来还能听出一丝哽意:“温昭年。”
等过了会,栗棠言低着头刚要往前走,就感觉脑袋一重。
下一秒头顶的发丝就被人轻轻揉了一下。
金属质感的嗓音在身后缓缓传来,熟悉的皂香味萦绕在空气中,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我在。”
栗棠言回过头,果然看见了就站在自己身后的温昭年。
晚风迎面打在他的身上,鬓角处的碎发被吹起了几缕,黑色毛衣贴着身子拓出道隐隐的轮廓。
栗棠言眼睛一热。
饶是在嘈杂的环境下,拔高的声线顺着她启唇的瞬间还是清晰传进了温昭年的耳朵里。
“你去哪了,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风声擦过了耳畔,吹醒了栗棠言的理智。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修剪整齐的指甲不自觉便曲着陷进了毛团里。
指尖上的那点白透露出了她此时的懊恼:“对不起,我说话有些急了。”
目光之下,栗棠言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怀里抱着个公仔,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外套。
垂头低眸的瞬间,夜风一吹,给人有种脱于喧嚣的伶仃感觉。
不觉间,心头便像是被什么闷声撞了一下。
等到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就上前一步将那人整个揽进了怀中:“没事。”
随着温昭年的动作,栗棠言身子一倾,转瞬间便整个撞进了他的怀里。
空着的手紧紧拽着他一侧的衣角。
还没等理清脑子里烦杂的思绪,就感觉随着清冽的嗓音在头顶缓缓传来,耳畔处那从胸膛前传出的振幅越发明显。
低沉悠远,瞬间便麻了耳尖:“是我事先没打招呼,活该欠骂。”
“...”
等过了一会,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稳定了一些后,温昭年才松开手往后拉开了点两人的距离。
栗棠言依旧低着个头,但染上了点淡粉的耳尖却说明了原因。
栗棠言吸了吸鼻子,跟着才抬头看向温昭年。
声音听着还有些瓮声瓮气的:“所以你刚刚到底上哪去了?”
依旧是质问的话语,但语气却已经完全不同。
衬上那微红的鼻尖,映入眼底倒多了点娇态。
垂在身侧的指腹摩挲了片刻,温昭年看着栗棠言,喉结缓慢滚动了下。
移开视线的同时才堪堪忍住了刚刚想再探过手去轻揉那发间柔软的念头。
接着,他才将之前被掩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透过六角灯笼薄薄的纸壁,小小的火苗将整个六角灯笼映出了层淡淡的光晕。
掌心靠近的同时还能感觉到点点温热。
温昭年将灯笼的把子放进了栗棠言的手里,看着那人还懵懵然的样子。
曲起的指节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周围喧嚣声不减,栗棠言看着温昭年,却将他的话分毫未减地都听得清楚明白。
他说:“想玩什么就去玩什么,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不要顾虑太多。”
“短短一辈子,应该是人去影响情绪,而非被情绪所影响,懂吗?”
此刻,自己的倒影半点不减地被他映在了眼底。
漆黑的眸里似一眼望不见低的深潭,稍不注意,就会彻底沦陷在其中。
栗棠言也不清楚他这话里是否还藏了别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
微启的唇上还残着淡淡被牙齿轻咬过后的印子:“不太懂。”
四目相对间,一阵沙沙声混进了嘈杂的环境下,海棠花树的枝叶被吹得微微晃动,飘落下的一片落在了她的肩上。
不过一瞬,视野之下便触到了片腕白,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海棠花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他拂去了栗棠言肩上的花瓣。
退开身的同时,嗓音轻缓带着不明的情绪没一会便消散在夜风当中:“没事,我懂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