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卫刚退下,晏为带着一封密信进殿。
晏修随意瞥了他手上的信一眼,便道:“念。”
晏为把孙天禅写来的信逐字逐句念给他听,念毕,问晏修:
“不知陛下要作何打算?今东巡行踪暴露,臣认为陛下当改道进琅琊。”
“改道?”晏修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笔,“为何要改道?”
孙天禅因担心晏修看完信后迁怒于祝元存,信中便半个都没提有关祝元存和姜嫄的字样。
只交代说,东巡路线极有可能为齐地旧国余党得知,恐他们规划刺杀,劝晏修慎重考虑。
晏为读完信就急得不行,孙天禅虽然没把话说全,但他已经认定齐地有重重危险在等着晏修。
晏修接过信,又看一遍,不以为意地放到火苗尖上点燃:
“孙天禅只是说极有可能,你怎就急成这副模样?还是说,你担心朕是假,担心朱大人才是真?”
是了,这次东巡本不会捎上朱雅,毕竟她要忙于太学院之事。
但朱雅却强烈要求把她也带上,说齐地或许有许多值得她发掘的宝藏珍品,晏修这才首肯。
而晏为和李卧云二人,则在这段时间代为监国。
晏为尴尬笑道:“皇兄知道的,臣弟不是那个意思。臣弟实在是担心,您要取道徐州的事若真被齐地反贼得知,恐怕后患无穷。既然要在兖州那边声势浩大地入琅琊,为何不改与兖州大部队一同前行?这样好歹多个保障。”
晏修:“没听说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年来刺杀朕的那些人花样百出,若非朕有武艺防身,好几次,都险些要了朕的性命。更何况这次还有女眷随行,更马虎不得。”
“你聪明,想取朕性命的人更聪明。”晏修站立起身,舒展筋骨,“若当真有人精心筹谋这场行刺计划,孙天禅这封信恐怕早遭人拦截看过,你能想到让朕改道,他们就不会了?”
晏为险些被晏修绕晕,掰着手指头好一番换算,才悟彻道:“原来如此!皇兄这叫什么?反间计?反推计?”
晏修瞟了他一眼。
晏为继续道:“那边的刺客笃定了你会因惧改道,随大部队走龙山关,而在兖州设下埋伏。可他们想不到的是,你只会沿原计划前行,从徐州进琅琊。这样一来,还能反去兖州把这群刺客打个措手不及,彻底消除齐地隐患,皇兄英明。”
晏修哼笑:“马屁拍够了没?拍够了就滚。”
被他一眼看穿心思,晏为索性不装了,正色直言:“路途凶险,还请皇兄允臣弟一同随行。”
晏修的拒绝几乎脱口而出:“让你监国你就好生监国,朱大人会和昭仪同乘马车,你担心什么?”
晏为失落道:“可监国之事有李大人就够了呀,李大人又不是佞臣……”
晏修气得重拂衣袖:“一派胡言!李大人就算深得人心又如何?他到底姓李不姓晏,朕是可以放一百个心把国事交到他手上,但若无宗室坐镇朝堂,李大人会受到多少口诛笔伐和争议,甚至会被多少有心之人放大过错加以谋害,你不清楚吗?”
这个七弟还是太年轻,太意气用事了,为了喜欢的女人,居然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晏为鲜少见晏修对他发这么大火气,又想嬉皮笑脸插科打诨过去,便嘟囔道:
“只听说过太子监国的,臣弟身为您的弟弟,陛下可曾考虑过,臣弟又会如何被戳着脊梁骨骂?”
万一在此期间,谁又造谣说,他对晏修生了不臣之心怎么办?说他监国期间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怎么办?挑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信任和感情又怎么办?
晏修:“……太子?你倒是给朕找一个出来,朕立刻让你一齐去东巡。如此不堪重任,遇到点事就觉得自己不能胜任,朕这些年白教你了?”
要他和祝思嘉真有个儿子,别的不说,他这儿子十岁就可以放胆让其尝试监国了。
见晏修气消,晏为忙扶他坐下:
“皇兄教训的是,臣弟不会临阵逃脱了,大不了下次东巡再去。您先在这里看奏折,臣弟去长乐宫一趟,催皇嫂赶紧生个监国小太子出来。”
晏修拿笔砸他:“别去烦你皇嫂,她今天难受着呢。”
晏为嘿嘿一笑:“皇兄皇嫂感情真好,臣弟着实艳羡。就是不知,臣弟的心上人何时有回响。”
晏修想到朱雅对自己说过的话,虽有不忍,但还是选择告知晏为:
“道之,你若只是在朱大人处图个新鲜,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晏为:“为何?”
晏修:“朕也曾替你问过她的意向。”
晏为:“她拒绝了?没关系啊皇兄,好女怕缠郎,她拒绝了又不止这一次,我有的是时间等她。”
晏修:“她说,这辈子已决意不嫁人,愿为大秦效命一生,死而无悔。”
晏为愣道:“这、这是为何?她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愿意发此誓言也不和我产生任何干系?我曾经是想过杀她,可那时我不是——”
“道之!”晏修打断他,“人各有志,一开始你我就明白,她和寻常女子绝不相同不是么?你今年二十二岁了,早些成家立业,壮大大秦宗室血脉。”
晏为:“我才不愿意呢!她终身不嫁,那我就终身不娶!看谁先败下阵。”
晏修:“不可胡闹,你身为亲王,儿女私情与大秦社稷相比孰轻孰重你不知晓?”
晏为壮着胆呛了回去:“您身为大秦陛下,不也只取昭仪这一瓢饮?皇室人丁不可凋敝,您身为君王更当以身作则,何故勉强我!”
晏修垂下眼:“我与她,或许当真同孩子无缘。”
想到祝思嘉每次来月事时的模样,晏修就一阵心疼,但也逐渐释怀。
虽然他和祝思嘉的身体都没任何问题,可子嗣一事,确实强求不得。
所以,他已经做好这一生无子的准备,后继之人大可从亲王子嗣中过继到他和祝思嘉膝下。
……
待祝思嘉月事一过,二月到了下旬。
东巡近在眼前,几乎所有参与东行的人已经在着手准备行装。
祝思嘉抽空,正大光明出宫了一趟,正是去祝元存的武兴侯府。
自从母亲与燕王和离,和妹妹一起搬进武兴侯府多日,她还没机会去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