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浈后日便要启程了。程芸如担心下人偷奸耍滑,不够周到,平日里尽管忙得不可开交,在这几日仍尽量抽出时间去姜浈房内瞧一瞧。
今日前门大街上的绣铺进货出了纰漏,程芸如为此焦头烂额,极晚时候方回了府。她一回府便直接去到姜浈的屋子。
姜浈正坐在书桌前低头写着此趟出行的物件清单。
“程姨如何这么晚还过来?”姜浈见她进屋,将毛笔搁回绿釉笔架上,招呼她坐下。
程芸如应了一声:“没什么,来看看你收拾得如何了。”
她大致看了一圈,在她的监督之下,丫鬟们都不敢马虎,行囊收拾得还算齐全,一切都井井有条。
程芸如本该对此感到欣慰,但她此时非但不觉得舒心,反而感到深深的孤独与无措。她叹了一声:“浈姐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如今远行,我当真是放不下心。”
姜浈一愣,而后劝慰道:“程姨别这么想,我并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西北,我还是会回京城的。”
程芸如道好,她握着姜浈的手:“浈姐儿,程姨尊重你的选择,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人生苦短,你能顺从自己的心意便好。”
程芸如这一番话发自肺腑,触动了姜浈的内心深处,她抱住程姨,轻轻道好。
“你明日可有什么安排?我午后空闲,想着带你去街上逛逛。”程芸如拍了拍姜浈的后背,征询她的意见。
姜浈刚想应好,突然想起今日宫中传来的消息:“程姨,今日太后派人通传我,令我明日进宫同她一叙。”
程芸如蹙眉,有些意外:“太后?她不是一直病着吗?”
姜浈同样觉着有些蹊跷:“我也不知。不过,我上次入宫时见太后虽病着但精神气并不差。”
程芸如仍觉得奇怪:“今日传信与你的那名宫人,可信么?”
姜浈回忆了一番:“那宫人么,好似名唤春喜。我上回入宫时在太后宫里见过她,应当是没有差错的。”
程芸如心中直觉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姜浈抚慰她:“程姨,我也不知太后为何突然召我入宫,这个节骨眼下确实蹊跷,但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谨慎些应对便好。”
程芸如内心稍安:“对,你警惕些总是没错的。”
……
翌日,姜浈早早便晨起洗漱,用了早膳,之后乘着马车入宫。
她走过长长的宫道,到了慈宁宫前。昨日同她传信的宫人早已候在宫门前,准备引着她入殿。姜浈面上带着淡笑,颔首示意她引路。
那宫人转身时,正好迎面撞上一人。正是乾清宫里的吴荣根,圣上身旁的总管太监,是个不好敷衍的人物。她心下一紧,忙行了礼:“吴公公吉祥。”
吴荣根止步,眯眼审视了一番面前的宫娥,随后尖着嗓子道:“这不是太后身旁的春喜姑姑么?不随侍着太后娘娘,待在这儿做什么?”
春喜背后已出了细密的冷汗,她勉强笑了笑,硬着头皮道:“吴公公,咱们不还是领了主子的旨意办事。”
吴荣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朝着姜浈的方向示意:“那这位是?”
春喜只含糊道:“这位……哦,是姜姑娘。”她怕吴荣根又冒出些不该说的话,将他拉到一旁,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荷包偷偷递给他。
吴荣根掂量了那小荷包的重量,可不轻。他笑笑,嘴上说着不必,手头上却利索地接了过来笼在袖子里。他不再为难春喜,轻道了句“那您快去办事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春喜终于应付完了吴荣根,长呼一口气,对姜浈勉强笑笑:“姜姑娘,您跟着奴婢进屋吧,太后在殿里面怕是等急了。”
姜浈冷眼旁观这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她看得出春喜的心虚与不自在,遂内心警惕,心中猜想此行怕是不简单。待她走进宫殿时,她的猜想近乎于得到了验证。
尽管她不愿作此想法,但她不得不承认今日太后宫中处处透露着反常。
姜浈记性极佳,她上次来太后宫里时对她身旁的宫女印象深刻,但此时太后宫中的宫人像是经历了大换血,皆是姜浈没见过的生面孔。以及慈宁宫中的陈设摆列也似是经过了大的变化,却并无人居的痕迹。还有一处十分怪异,便是太后宫中的熏香。姜浈在这之前几乎未曾见过太后,但裴瑶不同。她常常出入皇宫,同她说过太后因着头疼,寝殿中常常熏着檀香。裴瑶说得不假,上回姜浈来太后宫中便闻见了。但今日不同,太后宫中熏的是龙涎香。姜浈闻见,微蹙了眉头。
她不敢声张,内心纵是有惊涛骇浪,面上仍一片平静,只默默跟着那宫人往殿里走。
面前是一道紫云屏,春喜引着她走到屏风前便笑着对姜浈说:“姜姑娘,您请进。”
说罢,便安静地退下了。
太后寝殿极大,她只隐隐约约瞧见榻上坐着一人,那人似是正喝着茶。姜浈虽瞧不分明,但她直觉那不是太后。
她往里看了眼,终于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姜浈低眉行了礼,装作不知这一切异常,也不抬头看上方那人。只有她内心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强装镇定。榻上那人实在是不怒自威,气场强大,又加之姜浈已察觉出今日太后寝殿中的异常之处,心中更是不安。
见姜浈走近,萧凌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他放下了茶杯,静默地打量着她。过了一会儿平缓道:“太后不在这儿。”说罢,又抬手示意她落座于自己身前的梨花椅上。
姜浈微微抬首,随后浑身一僵。她虽不曾见过燕王,但眼前这人着五爪蟒袍,已至中年仍保养得宜,面貌丰朗,便猜想到这人只能是燕王。
她心下觉着讽刺,除了自己,这天底下应当没有人到了这个岁数才第一次见着自己的生父吧。
但姜浈不清楚他的意图。她强压心中复杂情绪,行了礼:“燕王殿下吉祥。”
萧凌见她认出自己,微微挑眉:“我萧凌的女儿,果然是个聪明人。”
姜浈紧抿了双唇,随后问道:“燕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