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撒气

雅间的门被打开,小二让进一人来。

芸香拎着一只小箱子进门,就看到屋内站着的顾重阳。

虽然顾世子的表情掩藏得得极好,芸香还是捕捉到他一瞬间的失望。

芸香不及多想,就被他周身的气势镇住了。

眼前的人还是当初住在柳树湾袁家的那副容貌,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星目,暗沉如深水之渊。

个子长高了,肩也宽了,银灰的直裰穿在身上,身形岳峙渊渟。

似乎还是那个人,又似乎哪哪都不同了。

芸香不敢再细看,低眉敛目把手中的木箱递过去,“二小姐让把这个交给世子。”

芸香低垂的眼眸中,顾重阳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把木箱接了过去。

手指惬意的在枣红色的木箱上敲击着。

“二小姐还有什么话让你带来的?”

芸香恭谨的回道:“二小姐不曾有话让奴婢带来。”

回答完觉得四周的空气凝滞了一般。

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二小姐只是吩咐奴婢……。”

“吩咐你什么?”

许是觉得自己太急切,恢复了正常的语调,“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

“二小姐吩咐奴婢以后分管京城的事务,以后有消息传递都由奴婢经手。”guqi.org 流星小说网

芸香迫于顾重阳带来的压力,没敢解释得太清楚,只想着以后执行的时候按着小姐的吩咐来就行了。

好在顾重阳只想早些知道箱子里装的什么,也没在意她话音中的问题。

他不好意思当着芸香的面打开,更不好问她。

“以后有什么事依旧去镇岳馆留讯息,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找我。”

匆匆把芸香打发了。

出了酒楼,长戟想把他手里提着的箱子拿过去,被他拿马鞭隔开了,“我自己拿。”

不是京城之内不许策马狂奔,顾重阳早跑开了。

耐着性子回到府里,把缰绳和马鞭都丢给长戟,自己携着箱子进了院子。

把丫鬟们都赶出去,“都出去,没有召唤不得进来。”

把箱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

随后进了院子的长戟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一般。

长戟第一反应是怕世子发生意外,一边喊着“来人”,一边抽出短刃冲进屋里。

就看到世子背对着落地罩蹲在地上,捡着地上散落的东西。

那萧瑟的背影,让人莫名觉得孤单又悲伤。

“都出去。”

顾重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语气里压抑着暴躁。

长戟知道主子的命令一贯不得违背,拦下冲进来的众人,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走在最后的他看着屋内满地的狼藉,识趣的把门关上。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滚到落地罩外的那支毛笔是世子亲自选了送去武安府的那支。

屋里,顾重阳发现箱子装着的是他这些日子以来送去武安府的所有东西,包装盒都没换,全部被原物奉还。

他突然想通芸香小心翼翼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暴怒之下他抱起箱子朝墙上砸去。

把今日为了去见她特意换的一身新衣裳扯下来,也狠狠地摔到墙上。

屋内的桌子和凳子都被踢倒。

砸完了发泄完了,看到散落在脚下的首饰,抬脚就想踩。

脚抬起来了,却怎么也放不下去。

蹲在地上把一支沾了白灰的簪子捡起来,在衣服上仔细的擦干净。

一滴眼泪落在簪子上镶着的红宝上又滚落在地。

眼泪越滴越多,那颗红宝被洗刷得越发红艳,泛着妖冶的光。

顾重阳抬起衣袖,胡乱把脸上的眼泪抹了。

站起身拿起那只摔得裂开的箱子,把地上的东西捡了重新放进去,啪嗒把搭扣合上。

对外头喊:“来人!”

长戟领着人进来。

“收拾干净。”

自己则拎着箱子往书房过去。

长戟只顾得上回头看了一眼墙上脱落的一大块墙皮一眼,就赶紧追上去。

顾重阳进了书房,找了个柜子把箱子塞进去。

坐在桌案前对随后进来的长戟和管事吩咐:“让尤老四和常青查查,袁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死丫头突然跟她翻脸,像是要跟他把前账都算清的架势。

阴翳的心情在酝酿狂风暴雨。

问管事:“最近太孙那边什么反应?”

管事看看他阴晴不定的表情,猜不出他突然询问太孙府的目的,只能如实禀道:“郑妃的母亲突然病重,她哥哥告假在家侍疾,已经好长日子未出门应酬,

他们家太夫人六十三岁寿辰估计也不准备办。”

说完又补充道:“其它就没有什么新消息了。”

别处没有反应,也就是说不是太孙那边有所动作。

而是郑妃发现不对告诫了娘家,郑家现在关门闭户避嫌不跟任何一方交往。

顾重阳扣着茶碗盖,太孙那边太能忍了。

又问:“安定侯府呢?除了让潘家抛售所有产业,还有没有其它动作?”

从潘家搞到那么多银子,总得想办法花出去吧?郑家那边不上钩,总得想法子再勾搭其他人。

管事:“吏部右侍郎夫人和忠义伯府卢夫人同一日去寺里上香,侍郎夫人带着他们家二小姐,卢夫人带着他们家小公子。”

卢夫人的外甥女正在跟安定侯府二房的儿子议亲,他们这是准备通过忠义伯府连上了拐弯亲戚。

顾重阳:“把消息想办法送给太孙。”

“是。”

又吩咐:“送一匹松江纻丝布给靖宁郡主,就说我中衣有些小了。”

长戟的眼睛就忍不住往放着刚刚世子提进来的箱子的柜子上瞟。

管事被这命令弄得一愣,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的目的。

半天才回神:“是。”

顾重阳挥手让人出去。

自己摸出当年捡的那只发钗,看一阵叹口气。

皇上赐婚的亲事不能和离不能休妻,只能丧偶。

除非靖宁自己愿意,他不想害一个无辜的人。

靖宁会愿意吗?

再委屈的郡主也是郡主,只怕她不太容易拿定主意。

除非……

顾重阳把发钗收起来。

摸摸膝盖,她可是真娇纵啊,想想以前,一个不乐意就拿脚踢他。

这个小丫头,得教训一下了,不然她会当他是无牙的老虎,还当他是小时候那样想翻脸就翻脸。

喊了长戟进来,“听说袁家大小姐定亲了,打听一下那家的情况。”

长戟领命,出去安排人查袁家大小姐定亲那家。

长戟觉得他们家世子这回是真恼了,准备收拾袁家的人。

也是,那一个也太不识大体了,说摆脸子就给世子摆脸子。

到底还是年龄太小了,棱角还没磨平,等得过教训才能学乖。

世子的亲事是圣上亲自指的,未来世子夫人贵为郡主,皇上的亲外孙女,身份尊贵。

这门亲事肯定没法拒。

不过世子念着旧情,愿意给那位留个侧室的位置,好好笼着世子的心,世子总不会亏待她。

有世子撑腰,做个侧室也比嫁个凡夫俗子强。

袁珍珠的亲事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是明媒正娶,街坊邻居都了解。

长戟回去复命:“袁家大小姐说亲的那家是袁大少爷的同窗,今年二十二岁,浦口人,家中父母早亡,就一个姐姐,嫁给当地一户乡绅家的长子……。”

顾重阳一只手在腿上敲击着。

长戟跟着他久了,知道他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

被长戟安排去打听消息回来的长弓去厨房吃饭,厨房里也在吃饭的人见他进来,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

有人跟他打招呼,“怎么才回来啊,长弓哥?”

“世子爷派我去办差,回来晚了。”

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来放在桌上,招呼大家一起吃。

安阳侯府正院,大胡氏躺在榻上,小丫头给她锤着腿,明斛家的站在一旁回事。

“惟志院的那位前日去了鹿苑酒楼,在二楼雅间里见了一个女子,酒楼的小二说他只点了一壶茶,没点酒菜,见了那女子就匆匆走了,

门上的人说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枣红色的箱子,跟酒楼小二说的箱子一模一样,就大概这么长这么宽。”

明斛家的说着比划了一下长宽。

“回到惟志院不久,就在屋里把桌椅都砸了,那边的一个丫头说,那位进屋就把人都撵出来,之后就把屋子砸了。”

看到大胡氏露出笑意,知道她乐意听这个。

“那边的管事之后叫了个泥瓦匠过去,说是修补屋子,墙皮都砸脱落了,那边还补了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扫出来的碎瓷器也一大堆。”

大胡氏的笑意更浓了,坐直了身子,挥手让敲腿的丫头停下。

问:“这是又在哪里吃了亏了?回来拿东西撒气?”

明斛家的回道:“之后长戟被叫了进去,出来就安排长弓去干活,今日长弓回来,在厨房吃饭的时候拿了一个油纸包,里头装着切好的半只桂花鸭。”

见大胡氏似乎没听明白,明斛家的解释道:“武安府袁家的两房媳妇才进了京,就在惟志院那位在酒楼见那女子之前几日,

袁家的大姑娘才定了亲,定亲的人家在浦口。”

胡氏这回听明白了。

浦口的桂花鸭肥而不腻,最是鲜美。

说:“袁家也是,总跟个奴才秧子较什么劲?”

“可不是,只怕那位没憋好主意。”

大胡氏兴奋的都坐不住了,“不会吧?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他不会这么缺德吧?”

接着自问自答道:“也说不准,那小杂种有爹生没娘教,说不得就会做这种缺德事。”

对明斛家的吩咐道:“让人盯着点袁家那边,看他想干啥。”

明斛家的:“要不我们……?”

大胡氏把丫头撵出去。

刚刚还说坏人亲事是干缺德事,这会摊自己身上也不怕报应了,“等等看,他要是不干,咱们就……。”

主仆俩头挨着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商议了一番。

可怜袁珍珠,命中犯小人,注定婚姻不顺。

宫墙之内,靖宁郡主收到顾重阳让人送来的松江三梭布。

那匹布就放在内室的桌子上。

丫鬟问她:“顾世子这是什么意思?让郡主给他裁几身里衣?”

欣喜道:“顾世子这是向您示好吧?”

却看到靖宁抚着布料,咬着下唇,气得簌簌发抖。

忙扶着她坐下:“郡主?”

靖宁心下一片冰凉,眼泪啪啪落下来,伏在布上。

屋子里响起呜呜咽咽压抑的哭声。

跟屋里截然相反,外头宫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此起彼伏。

待靖宁好容易被劝着止住哭泣,丫鬟打了冷水给她敷着眼睛。

被她推开来,“我又不出去,别人看不到,不用麻烦了。”

被她这么一说,丫鬟也快哭了。

就听她喃喃自语道:“他这是嫌弃我年岁大,告诉我他年龄还小。”

丫鬟的眼泪掉下来,主仆二人相对垂泪。

正哭着,外头她的另一个丫鬟急匆匆进来,“不好了郡主,姑太太家的表小姐失踪了,妾室的孩子也没生出来,姑太太病倒了。”

靖宁只觉得屋顶在不停的转啊转啊转。

刚开始还能听到丫鬟的哭声,之后就听不到了,温家彻底完了!

她仿佛回到小时候,她娘是公主,她爷爷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她是金尊玉贵的郡主,甫出生就有封号。

直到有一天,爷爷去世了,她爹承袭了王爵。

然后她爹领兵打了败仗,虽然有爵位保着留下一条命,权利却没了,成了京里有名的富贵闲人。

她爹就开始喝酒,喝醉了就骂她娘,开始宠那个杨姨娘。

大哥没了,接着娘也没了,皇上震怒。

姑太太多方奔走,跟忠义伯妥协,以避走武安州换了她一条命。

现在表叔生死未卜,姑太太也快没了。

她不该犹豫的,当初她若是用这桩亲事换表叔不去南洋出使,顾世子应该能做到吧!

是她害了姑太太。

“这世间的富贵并非是你的就一直是你的。”

诊脉的太医听到帘子里的人说的胡话,胡乱摸了摸脉就走了。

丫鬟给的银子都没敢接。

靖宁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

袁明珠让铁匠铺转来的信到了。

顾重阳捏着信,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小没良心的”,用着他了就给他写信求助,用不着他的时候就把他丢一边去。

赌气真不想帮她,让她吃一回亏。

长戟进来问在哪摆饭,看到世子还拿着信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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