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孟沉霜额头青筋弹跳,下意识转头看谢邙,却见对方浑身散发着极迫人的冷气,死死盯着辞叶的双手不放。孟沉霜咳嗽两声,笑道:“以身相许?怎么,你想去我家做长工种地?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怕是只能去染坊帮着染布。”这会换青年呆愣一瞬,他仰望着孟沉霜如玉如雾的脸,一时失了神,身体摇摇晃晃,忽的晕厥过去,就这么倒在孟沉霜腿上,紧贴着他不放。谢邙当即提着辞叶的衣领把人从孟沉霜身上拉开。孟沉霜摆摆手,对着谢邙那张冷脸,说:“先找个地方放着吧,瞧他这一身伤的。”谢邙注视着孟沉霜,眼神里透出审视:“你信他的话?”“伤是真的。”孟沉霜如是答道。某些被巧妙避开的问题,在两人心照不宣中有了答案。有什么样的人类能在极北魔域的寒天冻地里浑身滚烫?没有。即使谢邙以渡劫修为护体,也只能保证身上温度如常。眼前这个,恐怕是个编造身份哄骗人的堕魔。可他身上的伤势与束缚确是实打实的。难不成真是落罔男宠,只是此刻怕孟沉霜与谢邙一剑杀了他,于是扮作人类讨饶。可他怎么会觉得,人类就能在孟沉霜手下讨得好,毕竟孟沉霜现在也是个青瞳魔头。孟沉霜蹲下来,拍了拍徐叶的脸,试图把他唤醒问话。“你想问他什么?”谢邙低头问。“问问落罔的去向,看是在这殿中,还是早逃了。”“嗯。”谢邙松开手里抓着的衣领,辞叶再度摔在地上,他让孟沉霜退开一步,手上掐诀念咒,恍然间一道亮光落入辞叶额头。辞叶猛地睁开了眼,浑身魔气肆意,爬起来想要逃跑,孟沉霜上去一脚把人踹倒,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背,伸手掐住辞叶后颈,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辞叶发觉了谢邙开启镊魂摄魄术,想要逃,却被孟沉霜死死控在手下。他双目圆睁,满是血丝,还在挣扎,孟沉霜开启血脉能力试图制住他,竟被辞叶抵挡住。但双方夹击之下,他的神魂被镊魂摄魄术冲出一个缺口,开始痛苦嘶吼。少顷,金光灭,探魂毕。“如何,落罔在何处?”谢邙张了张嘴,神色复杂:“就在这里。”“藏在殿中?”孟沉霜一瞬警惕。“不,他……”谢邙看着趴在地上的辞叶,欲言又止好一会nanf儿,才道,“这辞叶,就是落罔。”孟沉霜:“?”第43章 以身相许谢邙话音刚落, 还不待孟沉霜说些什么,辞……落罔便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掌,抓住了孟沉霜的脚踝, 他扭动着探身过来, 像条狗似的把脸往孟沉霜鞋面上贴。孟沉霜试图抽脚, 落罔还在呜呜咽咽地往上贴, 嘴里念叨着:“魔君陛下,陛下,我愿以身相许……”听得孟沉霜打了个寒战,转眼问谢邙:“你的镊魂摄魄术把他弄疯了?”谢邙:“……”“落罔大乘修为, 神魂坚固, 镊魂摄魄术对他损伤不大, 他可能……”谢邙看落罔这一副狗皮膏药似的样子,话音末尾也对自己升起了那么点儿怀疑。“……本来就疯。”“真的吗?”孟沉霜暗中询问系统, 确认落罔从未见过魔君燃犀, 怎么一来就疯到他头上来了,“他过去也疯?”谢邙就着落罔的记忆捋了捋, 逐渐蹙起眉:“不,是他住进这银涣殿后才疯的,似乎是被魔君血脉气息控制了。”“魔君之前没见过他。”谢邙在这时看了孟沉霜一眼:“我知道。”他也用镊魂摄魄搜索过魔君燃犀的记忆,燃犀的记忆自幽冥九泉出世而始, 没有半点与孟沉霜有关的线索。“是因为那面映时镜。”谢邙用缚魔索重新捆紧落罔手脚,对孟沉霜说,“跟我来。”他把落罔拖在身后, 带孟沉霜重新来到殿中双面银镜前, 镜中映出两人身影。谢邙手掌在银镜边缘一拨,双面镜便飞旋起来, 镜中画面开始变幻,浮现出落罔刚刚入主凝夜紫宫时的情景。这位大魔冷戾执剑,跨入银涣殿中,大殿血气冲天,满眼血红色不知是魔君燃犀曾经流下的血,还是修炼时漫溢而出的汹涌魔气。魔君燃犀被俘后,凝夜紫宫几经易手,但主殿银涣却因殿中残留的气息威压过于强烈,无人敢近。落罔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可不信这个邪,在尘埃落定的第一夜,便搬入银涣殿居住。但说一点恐惧谨慎都没有?那也是假的,魔君恐怖的威压盘旋不去,稍稍靠近便汗如雨下,神魂生疼,落罔只能在魔君不常使用的内殿居住。他花了一些时日适应下来,往高台王座上走了几步,摸了摸横榻扶手,神色莫名。落罔没有在王位上坐下,午夜梦回之际,却忽的瞥见魔君燃犀静默伫立殿中的身影。落罔被吓得一身冷汗,当即一剑掷出,铛长剑撞上银镜,瞬间被反弹回来,钉入殿中大柱。他心脏乱跳,浑身绷紧上前查看,发觉他刚才看见的,不过是映时镜重现的旧日幻影。燃犀没有回来。但落罔查看映时镜的次数却多了起来。燃犀掌控凝夜紫宫的三个月里,但凡回宫,便在银涣殿中打坐疗伤修炼,他不与人谈笑理政,也不寻莺燕玩乐,只这么浑身浴血地静坐。映时镜留下了无数他的映象,又一一展现在落罔面前。不知是落罔心中所思,还是银涣殿中血气威压,他引以为豪的对魔君血脉控制的抵抗力日渐崩裂,自己却浑然未觉,日日跪在双面银镜前,迷恋地注视着燃犀的身影。这跪拜注视的身影,此刻被映时镜展现在孟沉霜与谢邙眼前。还有今夜琴箫声乍起时的景象。落罔用鞭子打伤自己,又扯开衣襟把自己捆缚住,躺在内殿里,默默等待魔君燃犀的归来。他手底下的那些大魔,大概是没哪个能理解落罔的脑子,还在拼力抵挡,殊不知落罔心中有多期待魔君燃犀踏入银涣殿。但现在还有个无法解释的问题。孟沉霜转身,用浮萍剑挑起落罔的下巴,落罔长得很是清俊,双眸含泪时,不像是什么心机深重的魔尊,倒似一株点缀绿叶的梨花树。“陛下……”他呜咽道。孟沉霜盯着落罔的样子仔细看了会儿,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开口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扮作这副可怜样子,我就会放过你?”“陛下不必放过我。”落罔往前蹭了蹭,下巴被浮萍剑割出一道血痕,他却全然不在意,依然满脸迷恋。孟沉霜自认为还算能言善辩,这是头一回被人说得沉默了,良久,落罔又试图去抓孟沉霜的脚,孟沉霜后退一步,问到:“你想让我把你留下?就凭这副样子?”落罔愣了愣:“陛下,不喜欢么?”孟沉霜手上青筋暴起:“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从哪听来我喜欢这样的?”落罔在这时看向了谢邙。孟沉霜的目光随之看过去,谢邙面无表情,为自己辩解:“我以前没见过他。”落罔幽怨地说:“陛下从没带人在身旁过,却为你破了例。”孟沉霜看看谢邙,又看看落罔,怀疑落罔是不是演技不好,或是对谢邙有什么错误认知。无涯仙尊渊岳峙,和眼前这株带雨梨花没有半分相似。“可你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呢?”谢邙斜睨着他,手中剑握得愈发紧。落罔:“没谁喜欢你,谢督领,除了浮萍剑主。”谢邙握剑的手一时顿住,剑眉微动,终于舍得施舍半分言语给他:“哦?”落罔自顾自地继续:“世上大概只有剑主知道你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听闻他对你有救命之恩,而后你一见钟情,以身相许。你也只有这点可爱能打动陛下了。”孟沉霜听得太阳穴一跳,还以为落罔看穿自己身份了。但仔细一想,才发觉是落罔七拐八弯的逻辑作祟。落罔是觉得谢邙身上只有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故事令人动容,浮萍剑主在这上面落入情网,那恐怕,魔君燃犀也因此着了道。说明魔君也喜欢这样的。只要他学着这一条,便也能打动他所迷恋的人了。谢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转头问孟沉霜:“你要留着他吗?”落罔眼泪汪汪地看着孟沉霜。孟沉霜沉吟片刻,他到不急着要落罔的命。“银涣殿下有个地牢,扔进去锁起来吧。”落罔听完,忽的脸上泛起红晕,喘着气羞涩地瞟孟沉霜的神情,孟沉霜脸上越是烦躁凛冽,他越是呼吸急促,娇羞地问:“您是要奖励我吗?”孟沉霜:“……”他无言以对,你们堕魔的爱好都这么别致吗?谢邙剑身一偏,敲在落罔后脑上,直接把人打晕,而后又放出小柴胡,让许久不见天日的纸人把落罔拖出去扔进地牢。点墨山上寒风阵阵,小柴胡被吹得呼啦呼啦,躬着背把落罔拖走了。孟沉霜走到大殿门边,踩上门槛,眺望孤鹜城群山火海。浩大神识与沉重威压在这一刻向天地铺展开去,一一细数城中各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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