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交换

第五十五章 交换

所谓的“有价交换”,即是指有价值的东西之间的交换,已发挥它们的价值,获取更大的利益。

相反的,“无价交换”并不是指没有价值的东西之间的交换,而是拿来交换的那件东西,是无价的。

这两个概念,被后世者用来分析司徒空一生中最荒唐的一个议案。

网络是个神奇的东西,可以让距离遥远,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是彼此却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

网络也可以藏匿所有东西,包括xing别、身份、xing格,把一个真实的人塑造成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隐藏掉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甚至是重要的关联xing也可以像完全不存在似的。

而这“关联xing”就是乐竹的两重身份。

一个是叫古朔,对哥哥敬慕依赖,无所不谈,完全不知道哥哥从事的是情报业,而一直把哥哥当作一个了不起的警察,即使不能住在一起,也还是爱护并关心哥哥的好弟弟,把自己是网络作者“灯”这件事唯一只告诉了哥哥。

一个是叫乐竹,一个人离开家乡到首都念书,斗志昂扬,满心想在首都立足,不断地寻求实现梦想的机会,热爱着写作并且奋发图强,而最终也颇取得了一些成绩,一个安静,却内心热血的少年。guqi.org 流星小说网

但是,他却不知不觉间,陷入了yin谋的漩涡中,作为哥哥的古渊无法干预,作为他在首都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尹正也无法避免。

一切从三年前开始,尹正是在一个雨夜,第一次遇见乐竹。

当时,饿得两眼昏花的他急着回家吃饭,在滂沱雨势中疯狂地彪速,结果,摩托车撞伤了人,自己和对方都被送进了医院。

等周瑜收到消息,到达医院时,尹正却正在和相邻病床的少年起劲地聊着侦探小说,那个少年有着温润的眼神和很舒服的磁xing声音,虽然看起来是个安静的人,笑起来却格外好看。

少年说,他叫乐竹。

然后,三个人的高中时代便开始了。

少年除了喜欢写小说,对医学也很感兴趣,如果以后不能当一个世界知名的侦探小说家,他就去当医生,最好还是外科医生。

结果,每当少年起劲地和周瑜探讨医学方面的知识时,那个不服气自己被冷落的尹正便回家埋头恶补医学,还问周瑜借了很多很多书,却并不是为了要当医生才看的。

也因此,从来不喜欢念书的尹正开始喜欢和乐竹一样啃书了,成绩突飞猛进,一下子从班里的差生,变成了年级排名仅次于周瑜的高材生。

[“周瑜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乐竹,如果你答应我,会一心一意对他,我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你们在一起啦!”]

少年和尹正有许多共同的兴趣爱好,一起学跳舞,一起打篮球,一起参加补习班,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可是,少年却只向周瑜请教功课,和周瑜在一起时,气氛就会变得不一样,安静的少年会笑得很甜,会偷偷地看周瑜,会捧着书本到周瑜的教室去约他一起吃午饭,然后顺便请教功课。放学的时候,会到教室门口等周瑜一起走,如果没有等到周瑜,就会心情低落,然后在尹正面前不断地问周瑜最近和谁比较好,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渐渐地,尹正发现了少年的心意,并撮合了他和周瑜。

[“谢谢你,我还以为如果你知道我喜欢周瑜,会歧视我。”]

[“傻瓜,恋爱是自由的,何况周瑜也喜欢你。”]

懵懂无知的年龄,容易叛逆的年龄,大胆奔放的年龄,尹正大方地把周瑜让给了乐竹,在一段感情还没萌芽前,就恶狠狠地把它埋葬了。

那时候,尹正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周瑜的感情已经越过了“青梅竹马”的界线。

乐竹和周瑜的恋情发展得很快,瞒着老师和家长,私底下该干的都干过了。也就在两人手牵着手,朝夕相对的日子里,乐竹开始构思他的侦探小说,而碰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取材。

[“我觉得,如果是用真实事例来作为隐射的话,应该是个不错的主题,人物取自现实中的原型,这样写出来会更加丰富饱满吧。”]

听了周瑜的建议,少年想到了哥哥是国际刑警,瞒着身边的人,偷偷上网找哥哥咨询,然后在哥哥的支持下动笔开始写。虽然在尹正和周瑜面前,他始终不好意思拿出自己写的小说,不过经过多次修改,还是把文发上了晋江文学网。

初版发布后,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少年一边捉摸着故事情节和文风,一边开始着手调查皇羽门的事。虽然在哥哥那里只是某次无心地聊起了这桩难以结案的“四个企业家离奇死亡”的凶杀案,细心的少年却被哥哥的一句“不要接近和皇羽门有关的事”引起了好奇心,开始着手调查皇羽门的背景。

然后,在删除旧版,第二次重新发布新版连载时,把笔名改成了“灯”。

因为一开始没有把自己就是“灯”的事说出口,于是就变得越来越难以启齿,慢慢的,无形之中,“灯”就成了他的秘密。

也因为这个秘密,他心里压抑的,隐藏的心事变得越来越多。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偷偷调查那件案子,还查到了皇未寂这个人。”古渊回忆着说,“等我发现已经太迟了,他在根本就不知道皇未寂是什么人的情况下,把皇未寂和皇羽门的关系隐射在小说里,却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xing。”

“皇未寂,早就盯上他了,只是一直没有采取行动。直到小说里揭露了他和皇羽门的关系,他安排在朔身边的人,开始向朔施压。”

“当时,朔向我提起过他喜欢的那个人,但是那时候,我以为只是感情上的烦恼。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去仔细看一看他写的小说,每次只是留言打分支持一下。”

[哥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我越来越不懂他的心思了。]

少年由于沉浸于写作和收集资料的事,不但耽误了学业,和周瑜的感情也慢慢产生摩擦。

他们的第一次吵架,正是发生在尹正和爷爷一起去皇羽门本宅提亲的时候,那是在飘雪的寒假里,等尹正回到首都,发现独居的乐竹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整整五天五夜,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做,高烧烧到三十九度,不睡床上,却躺沙发,昏迷中叫着周瑜的名字,醒来时,虚弱得连和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当然叫来周瑜质问,周瑜还没开口,乐竹却先道歉了。

[“你故意避开我,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消息,这种日子我真的受不了了……瑜,我们和好吧,好吗?”]

宛如是在祈求的少年,似乎是在忏悔自己的任xing般说着。

[“我不会再怀疑你和别人的事了,你也……原谅我吧。”]

当时,尹正并没有意识到乐竹的一句话中包含的真正含义。

就在病房里,周瑜抱住了乐竹,说他没想到乐竹会这样折磨自己,说以后不会再和他吵架。

两人和解了,似乎之前发生的只是小情侣之间闹别扭,只是乐竹因为太爱周瑜而用绝食的方式来挽回感情。

一些不清不楚的地方,尹正没有机会问。

不久之后,尹正把小雨的事告诉了乐竹,而乐竹又偷偷地把这个讯息写进了小说里。

不断地隐瞒,不断地在心里积压秘密,不断地被因接触到事实真相而产生的恐惧所笼罩压迫,不断地,和周瑜一次次吵架,分了又合,合了又分。

尹正只看到日渐消瘦的周瑜,一心以为沉迷网游的乐竹变了,却不知道,乐竹那时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疯狂地打字,然后看着自己的小说,以及人们的评论,越来越陷入恐惧中。

古渊带着一丝隐隐的懊悔,说,“我那时太忙,对他关心太少。他告诉我他喜欢的是一个男生,我很生气,让他和对方分手,他却不听。结果,因为我反对他和那个男生的恋情,我们的联络也越来越少。”

[哥哥,我和他分手了,我现在才知道,我爱的是个恶魔。我的心,被恶魔啃食了。]

少年是自己先提出和周瑜分手的,尹正并没有亲眼目睹那个过程,而是在周瑜辞去学生会主席的那天才知道。

[“狂,我和乐竹分手了,他提出的。”]

那一天,乐竹做了一件令全校同学震惊的事,他在学校操场上毒打周瑜的一幕,没有人可以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安静乖巧的学生却干出如此暴力的事,而温和热情的学生会会长会遭人这样怨恨,没有人能理解其中的曲折。

当尹正狠命把乐竹拉开,阻止他继续毒打周瑜时,他愤恨的叫骂声一点也不似以往那个安静,而有些腼腆的乐竹。

尹正以为,乐竹已经沉迷在网游中,走火入魔了吧。

殴打学生会主席,班主任、教导处主任、甚至出动校长都问不出原因,他们得到的,只是乐竹退学的申请书。在退学的当天,周瑜想去找乐竹和好,结果乐竹提出了分手。

在乐竹退学的三天后,周瑜辞去了学生会主席之职。

再后来,周瑜去找过他好几次,打他的电话是关机,按他家的门铃没人回应,却明明看见阁楼的灯亮着,很幽暗很幽暗。

周瑜为了乐竹茶饭不思,尹正为了周瑜,冲到乐竹家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但是误会始终没有澄清。

[“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缩写,正好都是‘Y’和‘Z’,我以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好朋友,而乐竹是我命中注定的恋人。我太理想囧囧了吧。”]

尹正能看到的,仅仅只是周瑜被伤害了的样子,以及在悲伤中,淡淡地微笑。

就是这一个微笑,让他一心认定,是乐竹负了周瑜,也是他自己对周瑜的爱护,让他没有发现,乐竹在被他揍了一顿之后,流露在嘴角的一丝苦笑。

其实,一切都是yin谋驱使的假象。

“周瑜杀了你弟弟,他应该就是皇未寂安排在你弟弟身边的杀手。”

事情的真相渐渐水落石出,然而彼此都不知道的部分,依然只能用猜测。和古渊交换了彼此掌握的信息之后,尹正没有看着古渊,而是面对空气,目无焦距地说:“而我,等于是帮凶。”

停顿了一下,他加重语气:“周瑜早就知道乐竹就是灯,他应该也猜到了,有人向乐竹提供线索……不对,根本是他故意引导乐竹,想查出暗中给乐竹提供线索的人是谁。他接近乐竹,一开始目的就是为了你。”

“我认为是皇未寂的命令。”古渊精炼而简短地道出其中的关键。

尹正的目光一冷,忽然变得充满嘲讽:“哼,我一开始以为他是皇未寂,原来,他只是皇未寂的走狗。”

靠在床头的古渊略微抬了抬脖子,面无表情地说:“我查到皇羽门过去培养的杀手中,有一个代号为yang’sqin,后来,被‘无限度’除名。那个人和皇未寂一起脱离了皇羽门。”

“呵呵,周瑜就是你弟弟小说里,‘杨水清’的原型?”尹正点了第三根烟,打火机也是温宝宝递给他的,“小桥流水,清清澈澈……哼,确实像乐竹眼中的周瑜。”

君文乙轩听了尹正念的小说里一句形容杨水清名字的句子,脑中不禁回想起许多小说里的情景。

如今想来,一切都合乎情理。

一个从初次登场给人以清澈如水的杨水清,到后来内心yin暗,极端偏执,宛如被污染成墨色的杨水清。

一个让人产生怜爱和厌恶两种矛盾情绪的杨水清,一个慢慢揭露其丑陋的真实内在而让人不得不憎恨的杨水清。

流水不再清澈,只因那个男人的心,已经被黑暗扭曲。——想起小说中的句子,忽然能明白,其实,这是乐竹对周瑜的心声吧?

难怪,那部小说里,尽是让人悲伤和绝望的情绪。

“你弟弟,还是把周瑜想得太好啦,认为他只是被皇未寂利用……”尹正冷冷地讽刺,“不过周瑜这个人,太善于伪装,我和他相处了十几年,都没有看透他的真面目,还一心把他当成是受害者。”

始终让人以为是受害者的杨水清,其实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旁观者清,尹正看透了小说中的杨水清,却看不透现实中的周瑜。

“当年杀了那四个企业家的凶手,应该就是yang’sqin,不过我一直没有找到证据。”古渊紧锁眉头,深沉地说,“没想到,他会是军方的干部。”

“该说是皇未寂的谋略厉害,还是他本生就攻于心计呢。过不了几年,他就能坐上后勤统合本部财务长的位子了!”尹正大声而直白地嘲笑,“我很佩服他能每天嘻嘻笑笑,装得那么人畜无害。”

君文乙轩感伤地看着尹正的背影,从他平躺的角度看坐在床边的尹正的背影,莫名觉得那些刺耳的嘲讽异常心酸。

“叶子和叶律发生车祸,亚州谛一被人袭击,这些事都是他安排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尹正不暇思索地回头,看着君文乙轩又不听话地开口说话,略表不满后,说:“他是为了把我逼到绝路,让我放弃调查当年的事,还有找出皇未寂。算是一种威胁吧,那种手段,如果是杀手的话,没什么好奇怪的。”

淡淡的,冷冷的,现在听尹正用这样的口吻提到他最好的朋友,不禁令人怅然若失。

“既然这样,为什么把小雨托付给你的那个人,要你找到皇未寂……周瑜知道小雨在你家,皇未寂肯定也知道。”君文乙轩提出质疑。

古渊先说道:“小雨应该就是皇未寂的儿子,皇羽门一直想逼皇未寂回去,所以当年才把他儿子囚禁在本家,既然小雨被救出去了,难怪皇羽门这些年不断出动人力搜寻皇未寂儿子的下落。”

“小雨居然是那个妖孽的儿子,还好他不知道他亲生父亲是谁。”尹正想了想,冷笑,“你认为,皇未寂脱离皇羽门,是因为不想参与皇羽门和常生家族之间的斗争?”

古渊静默地沉思了一会:“常生家是个神秘的家族,常生家的人没有几个使用本姓,几乎,查不到使用‘常生’这个姓氏的人。我只查到,常生家族和皇羽门是敌对关系,因为势力的悬殊,常生家族的人只要被皇羽门发现,就会被杀掉。以我对皇未寂的了解,他不太喜欢这种无端的杀人游戏。”

古渊忽然抬起头,冷冷的目光直视前方:“他给了我明确的答复,皇羽门想灭绝常生家族,但是常生家仍有血脉还留在这世上。他在找那个人。”

“他找常生家的人干什么?”尹正追问。古渊转头看着他,说:“以我的猜测,他要找的,是常生家的继承人,那种家族,必定有某种特定的继承仪式,为了保留正统血脉不被皇羽门发现,肯定在那个人出生时,就安排好了万无一失的藏匿方式。”

“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杀掉。”尹正冷冷地说,“常生家族虽然和林家、司徒家、兰家并列为四大家族之一,却是弱势群体啊。”

他把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并扭动脚踝摩着地板:“哼,不关心儿子的安危,却在找别人家的继承人,想不到我一直在找的人,是个那么讨厌的混蛋!”

“皇未寂手里,掌握了很多在情报业绝对有价值的秘密,常生家族的继承人大概是其中之一。全世界的情报人员都想从他手里得到那些情报,也因此,他操纵了大部分的情报组织。”古渊冷漠地说着,让人能感觉到,他追踪皇未寂,和那些情报无关。

他,是为了他弟弟吧?那么,他现在知道他弟弟是怎么死的,会不会立刻去杀了周瑜呢?

君文乙轩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对周瑜这个人,却始终保持着自己客观的看法。

就像他喜欢小说里的杨水清,乐竹是真正爱着周瑜的,他恐怕是不希望周瑜死,所以才没有把事情告诉尹正,也没有告诉哥哥吧?

他想了半天,看着尹正的背影,叫出并不太顺口的称呼:“狂,你准备向周瑜和皇未寂报复吗?”

你当初劝我不要对司徒空复仇,而你现在,却让自己陷入仇恨中。

你说过,最讨厌欺骗和背叛,然而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欺骗和背叛,你一定很难过吧……

“哼……”尹正的冷笑,意味深长,“如果我能直接杀了周瑜,事情就简单多了。我就不用和他玩什么赌博。”

君文乙轩一怔,尹正带着讥讽的眼神,瞥向他,“那个赌博,我输了。”

“你们用……那种手qiang方式赌博?!”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君文乙轩自己也觉得很矛盾,如果是手qiang赌博,输了的人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尹正晦涩地一笑:“如果那颗子弹是真的,我就应该已经死了。周瑜,把子弹偷偷替换掉了。”

古渊冷冷地看着尹正,微微皱眉:“他们是一个组织,你一个人的力量绝对对抗不了他们。”

“你不也一样吗?”尹正yin冷的眼神,透出令人战栗的笑意,“一个人的力量不行,我们就联手干喽。反正我等于已经死过一次,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尹正像是豁出一切的背影留在君文乙轩眼中,那股凌然的作风令他想起当初在剧院里的海盗船长,一样是狂放不羁,可是如今,为什么却让人觉得如此伤感?

在当时的情况下,君文乙轩觉得或许应该说些能使对方三思而行的话语,可是对于一个那样高傲的男人,他无法开口。

拿着一杯从StarBucks买回来的摩卡,林娜故意用很慢的速度走回BOSS的办公室。她知道,司徒空是故意支开她,才让她特地跑到StarBucks去买咖啡的,擅长察言观色的女秘书此刻在等待玻璃门自动打开时,略停了一下的间歇,思考着这几天司徒空的反常。

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一如既往的运筹帷幄,力挽狂澜,每天西装笔挺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应对社交和媒体都无懈可击,展露着被女xing命名为“风之大天使拉斐尔式”的迷人微笑,温和有礼,却透露着威严霸气的口吻也是依旧保持着最佳状态,令人像听着圣歌般悦耳,却不禁被他强烈的感染力所吸引。

冰蓝色的眼,始终以至高凌然的姿态,仿佛藐视着世间万物,却在深邃中藏有一丝温存。

沉静地望着天绝之牢,还是让人不可捉摸。

这就是司徒空,一个将自己的内心隐藏得极深,任谁也看不透冰澈的蓝眸中究竟有怎样的真实。

空,林娜无数次感慨,辉夜城主给儿子取这个名字的寓意太深,精辟至极。司徒空,就是一个宛如天空般,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深度的男人。

然而,对于司徒空的了解,林娜和西念明,恐怕是最能亲近司徒空真实内心的人。

昨晚,林娜和明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对明说了司徒空最近的反常。明的结论是:“看来这次,如果事情还不能好转的话,估计快到他忍耐的极限了。”

谁能猜测,司徒空的“极限”在哪里?

只不过,只要是人类,都会有“极限”的存在,即使是司徒空,也避免不了吧。

“他应该很清楚,这个弱点的危险xing,我们只能相信,他有防范于未然的办法。所以说,‘病’不从根本治,后患无穷啊。”

文件的批阅出现错误,会议中出现明显的逻辑混乱,拒绝了两个外交官盛情邀请的宴会,倒在床上睡觉时,居然把手机紧紧捏在手里……

这些显而易见的现象,如果把它们集中起来分析,很容易能发现,司徒空正为一件事忧心忡忡,连睡梦中都在等待消息。

“少主,不放心的话,就亲自过去看看吧,日程我能调整好。”

说出这样大胆的建议是有风险的,这等于是在BOSS面前表露自己看穿了空不想被人看穿的事,虽然司徒空在她面前没有刻意隐藏。

可是,她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才决定大胆地将想法说出来,希望能推波助澜,让司徒空的“心病”能从根本除治。

她没有想到,司徒空居然真的毫不避讳地苦笑了一下:“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随意门’这种东西就好了,现代的科学还是不能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线。”

虽然还是说着意味不明的话,不过,林娜听懂了。

与其比起尝试xing的行为,司徒空此刻更希望能有实际意义的,一步就到达那个人身边吧?

这还真是符合司徒空的作风。

不过,她也明白为什么这个想法只能停留在司徒空的设想中,因为辉夜城主对儿子的监视越来越严密了。

推开最后一道门,走入光线明亮,充满了舒怡感的办公室,林娜立即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她精神饱满地走到办公桌前,将咖啡放在司徒空面前,这期间,司徒空和恭候在一旁的遥先生似乎中断了之前的谈话,彼此保持沉默。

但是司徒空刚拿起咖啡,就开口道:“我付你那么高的薪水,是希望你能调动你的手下,起到确实的保护作用,但是你现在给我的消息,和你当初承诺的内容相符合吗?”

捧着咖啡杯,司徒空没有立即喝,而是微微抬头,看着遥先生的目光冰冷锐利。

“就证明死亡这件事,普通的私家侦探也能办到,我何必把钱浪费在你身上。”

说完这句话,司徒空闭上眼,看似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咖啡,眉宇间却透出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

小狐狸一下子变成了凶猛的狮子,随时可能爆发……

林娜没有得到少主的指示,所以站到办公桌的另一边,等候着。

遥先生的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对司徒空抑制不了恐惧,不过,还是较为镇定地说:“我很抱歉,但是……我们的查证应该不会有遗漏,而且,军方也已经回收了他的——”

“我说过,我不相信他死了!”司徒空重重地把咖啡杯砸在桌子上,还好有杯盖,否则咖啡一定会洒出。

他的动作已经可以用“激烈”来形容,至于脸色,也不太好惹的样子,已经不再去掩饰或隐藏生气的情绪。

“烧焦的尸体?哼,这么明显的漏洞你都看不出来吗?把尸体破坏成那样,就是为了模糊身份啊!”

司徒空站了起来,大步踱到落地窗前,冷色调的眸子在午后的暖光中,却依然让人觉得冰冷彻骨。

“遥,如果你有办法证明那具尸体就是他,我可以把我的头割下来给你!”

也就是说,司徒空百分之百确信,那个人没死……

遥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再给你三天时间,给我把他找出来!”

犹如圣旨一般的命令,司徒空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能震得空气都为之异变。

不过,在遥回答之前,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

司徒空颇为心烦地走会桌前,拿起手机看了下,却皱了一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两分钟后,当结束这通电话,司徒空冷冷地转向遥:“你被解雇了,立刻滚出辉夜城。”

接着,他又转向另一边:“林娜,推掉今晚所有的安排。给我订一辆出租车,5点钟在环城街碧水街路口接我。”

到5点前,余下的三个小时中,司徒空接连不断地抽着烟,什么事也不做。

栖鸢阁是一家餐厅,它的二楼是只供上流社会人士预订的奢华包间,领着司徒空走入其中一间叫做“柳生庭”的女侍气质优雅不凡,而这里的每一位侍者都不亚于她。

司徒空喜欢欣赏美女,不过现在,并不是有这份闲情雅致的时候。他走入包房时,坐在白色钢琴前的男子也停止了弹奏,最后的一串音符带着令人不太愉快,却又不会排斥的韵律,很快沉淀。

一头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柔顺笔直的银色长发将男人的背影衬托得如诗如画,也使男子一身素黑的装束不会令人产生压抑或严肃的感觉,反而会觉得它像夜色一样美丽。

“为什么不用肖邦的夜曲迎接我呢?相比之下,莫扎特的这首钢琴奏鸣曲,会不会太露骨了?”

司徒空轻笑着,仿佛自己才是主人似的,走到餐桌前,原本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椅子被他拉出一张,对于明显显示着坐在钢琴前的男子未曾坐到过餐桌前这件事孰若无睹般,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面前的红酒,举杯,独自品味。

“你不怕有毒吗?”银发男子的声音带着一股清冷,温温淡淡,并不会让人真正感受到语气中的冷漠,反而还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安逸感。

“不会比它的主人毒。”司徒空淡淡一笑,自若地喝着红酒。

“哦?”男子发出一声疑问,“你知道这杯酒是连先生请你喝的?”

“嗯,他的选票还差了我一大截,这应该是他想和我拉拢关系的表示吧?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会成为他未来的领导,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了,那么,他确实需要好好恭维恭维我。”

宛如说着笑话般,司徒空显得很轻松悠然。

连相柳,目前,他在竞选中最大的对手,不过,实力差距的悬殊,让竞选已经毫无悬念,只要不发生“意外”。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啊,司徒空。”

男子离开了钢琴,终于转身,慢慢走了过来。这时候,司徒空可以看到男子的样貌,个子大概在177到178公分之间,总之绝对不会超过180。素黑的风衣衬托着修长的身材,同时,也衬得一头几缕吹散在胸前的银发更晶莹亮泽。

男子的面貌很温和,清秀的五官给人以雅致的美感,但是这份温和却因那双水色的眼睛而变成了一种令人无法靠近,却又让人觉得人畜无害的朦胧气息,似雾一样的感觉。

除了这一点,男子和另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导致司徒空看着对方时,会产生面对的是“那个人”的错觉。

那个在他眼里温和,单纯,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啊啊,那个人可是有个令人无法忘记的奇怪名字。

“你不也是一如既往的,明明不太喜欢和我打交道,却还装得很乐意的样子。”微笑着,回敬了对方,司徒空放下酒杯,对餐桌上的和式料理产生了食欲。

与此同时,银发男子已经走到他身边,就站在离他不到十几公分的距离,用筷子一片一片地往他面前的盘子里送生鱼片,排成了颇为整齐的样子,表情到是一副乏味无聊的样子。

最后,他笑了一下:“我想你的左手不太方便,所以特地放弃了吃西餐,否则,和你,总觉得还是西餐比较适合。”

司徒空面带微笑地皱了下眉头:“我喜欢家常菜,对于高档次的料理,没什么兴趣。”虽然是这样说着,不过却津津有味地吃着对方给他夹的生鱼片。

当然,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筷子,多少有点怪异。

银发男子笑道:“你不是喜欢甜点吗?”

“哦,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男子坐在司徒空的旁边,轻轻地勾起嘴角,温润如玉的神色却是妖异至邪:“调查你们的喜好,是我的兴趣之一吧。”

司徒空看着那张脸上诡异的笑容,忍不住皱眉:“请你不要用这张脸笑得这么邪恶。”

男子露出困惑,司徒空接着说:“这世上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单纯得令人发指,一想到这点,就让人浑身不自在啊。”

他在银发男子面前好似很坦白地表示不满,微微地笑着。

男子于是微微蹙眉,指尖抵着侧脸,仿佛在思索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原来如此。”紧接着,他很高兴地笑了。

司徒空轻叹一声,用比较有诚意的口吻,说:“既然我给了你那么有价值的情报,你是不是也可以回礼给我了?”

“等价交换吗?”男子仿佛嘲笑一般,拿起筷子,又夹着生鱼片,这次是在自己的盘子里整齐地排列,“司徒空,这次的交易,没有那么简单。”

银发男子轻描淡写的眼神以及看似心不在焉的举动令司徒空忽然想起什么事,不禁冷笑:“我明白了,这个情报对你没用。金陵城那件事是你安排的吗?搅乱了墨墨的演唱会,她很生气啊。”

“哦?”银发男子故作糊涂,“演唱会不是很顺利地结束了吗?JESEN的歌我很喜欢啊,说起来,我也算是她的忠实歌迷呢,怎么会去破坏她的演唱会。”

“哼。”司徒空笑得意味深长,接着,这幅暗自琢磨的心思被小心隐藏在了冰冷的眼底。

银发男子淡淡笑了一下:“要翻旧账,也许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想你没那么多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我手上有件东西,对你来说是无价的。”

这件事,司徒空已经在电话里听说了。

此刻,他虽然保持着沉着淡定,心情其实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这种事,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呵呵,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那种事,小心留意一下就能知道。”

男子随xing地吃了一口生鱼片,举止虽然不是优雅,却很舒服,但,和他的眼睛一样,同时会透露出不祥的气息。

“说吧,什么条件。”司徒空开门见山,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在对方面前绕圈子。

因为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底细。

男子放下筷子,安逸地靠在椅子上,只要脸上的笑容消失,看起来就是个温和宁静的人,这时候,会觉得他和另一个人简直毫无区别。

但是他一开口,就是天与地的差距。

“更改离沃的治理政策,将它完全军事化。”银发男子的声音一沉,不含感情地说,“这个议案,希望你能在下个月联合众议大会中提出,当然,连先生会投反对票,不过,这个议案只要是你提出的,必定会通过。”

听完,司徒空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所谓的“意外”无非就是指这种情况吧,离沃解除军事封闭不久,城市被毁去大半,贸易中断,未来的五年中,是一个长期的恢复期。在经济依然处于萧条的状态下,强制实行军事化治理,等于激起民怨,同时,还会引起其他城主的异议,至于他的政敌,自然会大做文章。

当然,这个要求的目的并不是要毁了那座城市,而是会直接影响到下一轮的选举投票。

虽然已经想到了对自己的不利情况,不过司徒空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好,我照办。”

“答应得真爽快啊。”银发男子像是在说风凉话一般。

司徒空则是很坦白地表露出无奈,即使脸上是笑容:“你都说了,离沃在我心里,当然不及那个无价的东西重要,虽然当初,还真是费了不少周折啊。”

“辉夜城主会任由你为所欲为吗?”银发男子谨慎地确认。

“要是对我没信心的话,你也不会亲自现身了吧?”司徒空笑意犹存的眼,是一片浑浊的黑暗。

银发男子到是显得很轻松地笑了笑:“我只是单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让我乐意聊天的人,实在没几个。”

“我很荣幸。”司徒空浅浅地笑着,喝上一口红酒,却不是回味的心情,而是很想将之一口饮尽。“不过,就算是这样,连相柳也不一定能赢过我。你为什么要帮他?”

银发男子笑了笑,拿起酒杯:“如果他太早退出舞台,不是很无聊么?司徒空,我早就说过,你不会一帆风顺的,我虽然欣赏你的自负,不过爬得太高,总会有掉下来的时候。而我的兴趣,就是看你们从高处坠落下来的样子,很让人期待的美景啊。”说完,他慢慢地品尝红酒,轻轻合上眼的同时,让那份妖异也随之被隐去。

司徒空讽刺地笑了下,蜻蜓点水似的一晃而过:“哼,这句话,你怎么不去对总统说。”

“我和总统不太熟啊。”男子以惬意的闲谈口吻,轻轻感叹后,连续地将半杯红酒全部饮尽,拿着晶莹的玻璃杯,男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窗户外,美好的夜景。

“上官七戒受了重伤,目前还在昏迷中,我会请最好的医生给他动手术,合众大会一结束,就会把他还给你。”

这一刻,司徒空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的痕迹,眼神冷得让人害怕:“什么手术?”

“眼球移植。”银发男子弯起嘴角,看着司徒空深邃地笑,“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可惜,保不住了。”

下一秒,司徒空揪起男子的衣领,充满杀气的眼睛好不掩饰愤怒,瞪着男子,就像狮子盯准了猎物般。

“他如果瞎了,你的命也保不住了!”

银发男子愣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眼如水面那样反射着司徒空的表情:“第一次看到你那么认真的眼神啊……看来,他对你来说,真的是‘无价’的。”之后,淡淡一笑,“我只是说,他保不住那双绿色的眼睛了,不过你要是喜欢,可以留下一只,毕竟受伤的只有左眼。”

左眼看世界,右眼看恋人,失去了世界之眼,是否,能全心全意看着恋人?

当我知道,你连流泪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我很想,带着你离开这令人厌倦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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