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崔闾眼神太过专注,又加之军人对于目光的敏感性,高坐于马上的女子,于脚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里,很精准的定在了他身上,眯眼细细打量。毕衡从救兵天降而来的激动中回神,拽着崔闾要给他介绍,结果一下子竟没拽动,顺着好友的视线与王听澜来了个眼对眼,顿时一个激灵,就挡到了崔闾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可别招她啊,她不适合当老婆,而且她比你大一轮,贤弟,快把眼睛收收,再盯下去要出事。”许是一辈子未婚的缘故,又加之在人生理想实现的道路上有盼头,王听澜整个人的状态,就透着超越年龄层的坚韧心态,体感上看着比同龄人年轻了许多。光耀加身,难免招人眼,世俗男人的眼光,看女人就是想招惹,盯着看就是感兴趣想睡。庸俗!况以王将军的年纪,毕衡是哪根弦搭错了,觉得他会有那种想法?崔闾将眼神收回落定在毕衡身上,挑眉嗅出了一丝不寻常意味,慢慢吟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找续弦?毕衡,有鬼的人下意识反应,才会觉得旁人会有跟自己一样的想法,呵呵,你跟她年龄相仿,是不是曾经求而不得过?”毕衡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的眉眼直跳,吹胡子瞪眼,“人家立志今生不嫁,你可不要污蔑我有不轨之心,我那是欣赏,纯欣赏而已。”崔闾瞥了他一眼,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不予争辩,“嗯,弟也在欣赏,这样的女将军,江州本地从没有过,稀奇稀罕,弟属实是敬佩并欣赏的,毕兄,她收过徒儿没有?我家中孙女众多,若有可能……”毕衡就用一副你心可真狠的眼神瞧他,“好好的女孩儿,风里来雨里去的,况且,你又不是养不起,何故送孩子去受那份罪?男孩子进营都天天哭,女孩子进去,再出来,嗯,大概率是嫁不掉的。”崔闾的眼神依然在追索着王听澜,看她指挥人去岸上,配合先来的武弋鸣,将几当家早早埋伏好的人,全部合围捉困,又看着她骑马来回,与部属碰头说话,举动里带着满满的自信潇洒和骄傲。那是一身本事给予她的底气,是不用依附任何人,而拥有话语权的自在洒脱,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也有这种气质,有这种人生由自己自由支配作主的能力。他之于王听澜的这种注目,非是看稀奇不认同感的挑剔,也非毕衡满脑子男挑女的凝视,而是打心眼里的敬佩,惊叹与欣赏,有着横跨后世之眼重看现实名人的感慨。原来,那样一个被后世人称赞为群英荟萃的年代,就是他此刻生活的现实,那些被后世人镌刻在画像上传颂的人物,是与他一个时代的真人。这是什么样的幸运,竟让他有种参与了历史长河的厚重感,如果没有那样的奇诡经历,可能到死,他都不知道,自己曾与历史的拐点如此的接近过,并完美的错失自救机会。一种深陷历史的洪流,却错失参与感的遗憾痛心,明明他也在那个缩写的某某年里,然而,这个某某年里却完全没有小人物的一丁半点剪影,有的只是某个年代,百姓疾苦,而世家奢靡,故罪堪死而不忹也的注释。不是的,但有机会,他不吝以家财誓君心!第一次,崔闾生出了攀高结贵之心,这是与旧识毕衡相交的不同心理,前者熟到让人产生不出与现实的割裂感,毕衡的认知和受教育体系,仍延续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和士大夫利己爱男的基本原则,而王听澜不是,她代表的是女性新风的起锚点,是太上皇手把手培养出来的,与现实女子传统闺训完全相悖的标杆,若非她不愿远离故土,京畿里新置衙门的主事人,就不可能会是纪百灵,当然,那中间或许也曾有历练后辈的深意在,但当纪百灵辜负期许,犯了严重的渎职罪后,老将出山,似乎也符合了后世研究者的某种理论。雷霆手段中,尽皆透着对循序渐进成效不佳的怒火,很太上皇风格。毕衡拉着他,很有种避开与此女交涉的意味,但崔闾坚定的立住了脚,与稳住了场面,捆绑完闹腾不休的几位当家人后,利落下马,往这边走来的王听澜正面相对,拱手正待请教,“滙渠崔闾,与王……”他一下子卡了壳,因为王听澜竟是直接越过了他,眼神惊诧的定在了迷蒙着眼睛,有些紧张害怕的李雁身上,这丫头在人多簇拥间,牢牢跟在崔闾身后,缩着脑袋半声不吭,连头都不带冒一下的躲在后头。可那些随光而动的女兵太特殊耀眼了,她禁不住露了半张脸好奇张望,于是,那小小的身影,就被熟悉她的人认了出来。王听澜下马,抬脚直奔向她,周围所有人声脸庞俱都不入眼的晃过,一把捞住了她此来的目标人物,“雁儿,你怎在此?你这孩子,知不知道……”李雁眼睛瞪大,惊惶的抬手啪一下打掉了她的拉扯,身子直往崔闾身后躲,“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不然……不然我放虫咬你哦!”王听澜愣住了,眼神这才往崔闾身上移,声音倒没有刚出场时的威严,而是带着平易近人的温和,“您好,请问我家雁儿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不认人了?”崔闾这才有机会与她正试介绍,然后便将发生在李雁身上的事情,捡重点说了。整个过程中,王听澜表面都很平静,只数次紧攥刀柄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愕愤怒,频频望向李雁的眼神,透露出长者的心疼与怜爱,一身凛冽的傲骨化为柔惋温和的长辈情,轻声诱哄,“雁儿,过来,我是你王姨,别怕,我是来接你回家的。”李雁低头不说话,从见到这些人开始,她就浑身透着不安,一副拒绝与人交流的模样,除了紧贴着崔闾,抗拒与任何人对视接触。崔闾叹气,“王将军,小雁儿就是叫你们这身打扮的人给坑骗的,她虽不记事了,但下意识的惧怕心理还在,您慢慢来,别着急,这孩子受了大苦,总要有时间化解忘却的。”王听澜动作顿了一下,静静望着埋了头不与她对视的李雁,半晌,郑重非常的冲崔闾行了个军礼,身子站的笔直,军姿凛然,声音铿锵,“谢谢你,雁儿能有命在,全赖了您的义举,我代表她的家人长辈感谢你,崔先生,您于雁儿有恩,就是于我王听澜有恩,甚至整个荆南以及我的主上,都有大恩,此后您无论有什么要求或为难事,只要不触及国法军规,我定当全力相帮,绝不推脱。”竟是如此直爽的给出了崔闾攀交的目地,且是那样真诚的承诺着,与崔闾往日相交的所有人,所有说话带机锋,弯来绕去的人都不同,耿直且毫无客套虚伪应付之姿,哪怕他只是一个乡绅,一个普通的身无功名者。平等,平等的与之对话者,以姿态语调注释着官民之间无阶级化差异的现实改变,为此,她与努力改变这个世界的主上,和所有志同道合者,以身作则。崔闾心口胸中激荡,敛目拱手深深一辑,“王将军严重了,闾也是儿孙满堂之人,望着小雁儿身陷囹圄而孤立无援,有能力自然得出手相帮,且这并非闾一人之功,若无毕总督从旁相助,亦不能解困脱陷,只之后诸事变换意料,已超出我等挽救之力,只盼着王将军见到秋统领和纪大人之后,勿怪我等施救不力之罪!”王听澜忙上前扶住了崔闾的胳膊,郑重道,“他二人所犯罪孽,一经查实,自有律法惩治,个中所受伤害与苦痛,也乃因果循环,与崔先生自不相干,崔先生请放宽心,我主上奖罚分明,不会有护短护亲之举,这点……毕衡,你既与崔先生兄弟相称,当与他宣讲我北境新律,而不是叫他如此惴惴不安,忐忑行事,主上可有交待,在外行走,该不吝宣讲我大宁新律事宜?你可有在职权范围内,做到自己该履职的东西?”毕衡苦着脸连连拱手,一副求告之态,“王将军,好久不见哈!我说了,我都有跟闾贤弟说过上意普及新律的事,只江州这片区落后封闭,他可能不太理解我的话,哎哟喂王将军,现在不是追究我履不履职的问题,现在是你们过了江,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做的问题,我跟你说……”一旁倾斜身体,侧着耳听的娄文宇咂摸着嘴巴,眼神往李雁身上看,虽然他王姨没说李雁到底什么身份,有什么重要,但从她的表情上看,这个李雁绝对来历特殊,且重要。非常重要!他悄悄绕到武弋鸣身边,见他正捧着江州衙署笔贴式记的会议录,边看眉头边扬的越高,等看到最后,直接倒抽出一口气的呛出一声惊叹,“他姥爷的,竟然这么有钱。”于是,娄文宇瞬间忘了自己刚要问的问题,一把扯过他手中的会议记录,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目光就停在最后一行数字上不动了。与会者九家,绅豪蒋氏、越氏、吴氏,三家各出一百万两,余下六家合计五百四十万两,共汇八百四十万两,恳请朝上应予以我本地乡绅,博陵崔氏家主崔闾,继任衙署新府台位。娄文宇低喃,“何止有钱呢?你看后面……”后面还粘着一个副页,显然是后补上去的记录,“……换帐新谈,崔老爷一举诈出九家财路另有文章,目前猜测,应当是有金山在手,并孤悬于海航线不知名小岛……”武弋鸣挠了挠脑袋,悄声与娄文宇商量,“我去审审?”金山啊~这些人手上竟然有金山,太好了,审出来,兵部那边再也不能以财政紧缺,扣他们的武器精甲更换保养费了,连将士们的四季衣裳都得用质量更好的细棉布。麻布太糙了,真不好穿。武弋鸣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去对那些人严刑逼供一番。奈何有娄文宇这个兼着他军中教谕的人在,有犯一点点违纪行为都给记一笔的人看着,他就像被套了嚼笼的马一样,行动受约束,头戴紧箍咒,不敢由着性子胡作非为。严明的北境军体内,领兵的将军只负责带兵冲锋打仗,与他齐平的,还掌管军纪军规的教谕,包括将军在内的所有人,吃穿住宿,言行举止,都得受这个教谕监督指正批评,但有错处,黄牌警告,红牌清退,人直接有专门的奏谕通道,能直达主上案前。这就导致,有很多野马似的将军,在很多事情上都深感有掣肘之感,然,军纪军规严明,想要继续在热爱的战场上驰骋,就得接受这种军事管理办法,是硬着头皮也要接受的制度。战时将军的指挥权高于一切,闲时教谕的管理可破万钧,相辅相成,到渐渐适应这种搭配后,许多将军才终于回过味来,有教谕的全方位管理,从吃喝拉撒,到军容军纪,包括最后的思想品宣教育,手底下的士兵别说稍有不满就哗变的举动,连争口角都得打一声报告来说,若还要武力相争,那就演武战上走一遭,真就是一种把人管的服帖听话的最有效红白脸方式。只这样一来,军纪严明受约束束缚的受益人竟出现了,那就是俘虏和犯罪嫌疑人,再不能由着胜方肆意拷问,严刑逼供了,当然,若遇紧急情况,可在教谕的监督下,施以小惩以达目地。武弋鸣眼巴巴的望着娄文宇,大个子糙汉一脸谄媚,搓手央求,“娄大人?文宇弟弟,兄弟们枕待兵部拨款,年节将至,各部吃紧,咱们若真弄回了银子,头一个得嘉奖的必是我们,你看,哥哥我都好些年没回北境了,儿子都快不认得爹了,弟弟,你宽容宽容,反正江州这地方也没有直属朝廷的官衙,咱们动他们一下下,你不说我不说,谁还能告发咱们呀?好不好,弟弟?”娄文宇叫他挎着肩膀摇的快要散架,忙一手肘将人拐开,冲着王听澜的背后努嘴,“你瞎啊?忘了还有谁在?”武弋鸣一下子卡了壳,懊恼的拍了拍脑袋,他不是瞎,他是一下子叫银子糊了眼,把这姑奶奶忘了。娄文宇趁此机会,小声问他,“李雁是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这么个人在?”武弋鸣粗矿的大掌在自己脑门上捋了捋,犹豫道,“她是主上从荆南接过来的孤女,放在帅府里,由我姑姑亲自教养,没说具体什么身份,我也没留意,她来的时候小小一只,瘦的巴掌大,我没注意她,原来竟长这样大了啊!”娄文宇好悬没叫他气死,指着他道,“你能不能对自己府上的人上点心?主上把你支出北境来守着这保川府,不是真叫你在外面流连忘返的,等姑姑下了位,你是要回去执掌帅府的,你……你就天天搁那练你的兵吧,以后帅府我全给你搬空了,看你拿什么养家置业,去去去,收拾你的兵,叫他们待命等着干活。”两人私底下没大没小惯了,或者说从北境出来的官,不论大小都没什么阶层概念,在做事与做人之间,他们分的很清楚,做事得有上下阶顺序,做人却能达到勾肩搭背的效果,这点不止让普通百姓士兵惊诧,更让那些当惯了上锋,拿架子拿乔的老官油子们险些痛批不成体统,奈何北境人身上,就有与他们行事很割裂的烙印在,可能得等新律再普及个二三十年,才会融合完这种风气。眼看李雁始终放不下戒心,王听澜便也不再强迫她接受自己,而是引了崔闾和毕衡,一起到了正嘀嘀咕咕说话的武弋鸣和娄文宇面前。崔闾本想避开,可王听澜丝毫没有介意他身份的意思,特别是在毕衡快速的将江州大小事交待了一遍之后,是直接伸手请他加入商讨后续事宜的态度,非常的诚恳,弄的崔闾都不好意思拒绝,当然,他本来也没真想拒绝。他想近距离的,亲身感受这些时代先锋者的言行举止,或能得到一些启发或救赎之念。等王听澜将他介绍给武、娄二人,没等崔闾拱手谦虚上两句话,手臂就同时被两人给把住了提到身前,两人四眼直冒星光,灼灼的盯着他上下打量,“滙渠崔闾?不是博陵崔闾?”毕衡从旁插口,试图将崔闾从二人魔掌中抢救出来,“都是,都一样。”二人长松一口气,依然把着人不放,目光热切热烈热忱,“崔先生……那八百多万两银子是你的晋升银,那金山……”那笔贴式记录上说了,就是眼前这小老头弄的一手诡计,把那几个当家人诈了个底掉。金山,这小老头就好比那金山……得巴结!好好巴结巴结!崔闾叫二人的态度整的懵逼又警惕,但看毕衡虽无奈却不着急的模样,就知道这二人大约性格如此,并也真心没感觉到他们的恶意轻鄙,更多的似有种被……呃,就跟小狗紧盯肉骨头的那种眼神,太炙热了。李雁跟后头不干了,本还缩后头不敢上前,一看崔闾叫人抓住了不放,立马张手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叫着,“放开我爷爷,你们不许欺负他,不然……不然……不然我叫你们统统去生孩子。”几天下来,她可清楚生孩子几个字的威慑力了,并且深刻认知到自己有这能力,于是,为了能“救”爷爷脱困,她本能的祭出自己最大的杀手锏。王听澜又震惊又欣慰,上前轻轻拉住她,轻声道,“你别着急,他们没有欺负你爷爷。”说着抬头冲武、娄二人道,“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放开崔先生?”两人连忙松开崔闾,一个替他整理前襟,一个替他抹平下摆,殷勤备至到崔闾连连摆手,都拒绝不了这种热乎劲,只得尴尬而不失礼的站着承受了这份好意和殷切。毕衡挤眉弄眼,冲崔闾做口型,“男子汉大丈夫,也得为二两米折腰,嘿嘿,受着,这是你应得的尊重。”终于,二人自觉弥补了先前的冒失后,拎着笔贴式记录的东西上前请教,“崔先生……”第40章 崔闾原先还不知道朝廷对江州的整体布控是个什么章程,对江对岸的兵防也不了解,只知道保川府是个实实在在专守江州的要道,然后这一切,都从刚刚现身的将官身上,得到了解答。除了保川府,另还有荆南道,禹县,以三面围江之势,全线拱卫着江州府,只前两个是州府枢纽,兵力最足,禹县是临江的一个渔村,被江匪祸害的曾全县迁民过,后东桑寇将这里做为登陆大宁的自由地,动不动就伙同江匪一起上岸劫掠,当今震怒,命兵部纠集神弩营,以北境兵为主,领荆南、保川两州兵力,埋了一波东桑寇和江匪,抢回了禹县的制控权,后以此为据点,建火器营,垒了手炮台,还专门在容易登陆区埋了一波雷火线。据说那雷火线只要触发一个点,就跟炸响竹似的,轰的那叫一个欢腾,只条件限制在晴天里,遇阴雨水多期,是没什么效果的,这时候更多的还是得看手炮台,有专门的掷炮手守着,引线拉完能扔出十几二十米远,炸的一片尘土飞扬。北境有一个专门研究火器的团队,由太上皇监督指导,专门研究火铳火炮的地方,只人才有限,一直也没什么进展,唯一能说的上有成果的,就是将□□的触发率提高了,哑雷减至三成左右。如此消耗,长年累月的,北境的财政便惠及不到其他州府,能不向朝廷伸手,就算是对当今执政的支持了,管其他地方再捉襟见肘,北境财务这块一直是与户部不搭嘎的,这就让守保川府的本家人非常为难,兵部户部总像是对小娘养的一样,所需饷银和装备支持,总排在其他州府后头,拿捏着他们身后有北境背景,那边不可能看自己孩子缺衣少食,便尽可能的借着这处薅北境羊毛,长年累积,保川就跟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次子般,明明也重要,却都以为他有依靠。武弋鸣苦,娄文宇苦,兵部户部那边天天叫苦,而北境作为当今本家驻地,偏又不能叫苦,于是只能在其他方面支持自家孩子,一力承担了火器研发,并辖下百姓生活生产所需,过的也叫一个水深火热。若非太上皇早年开发的那些来钱门路,北境指不定得穷成什么样呢,更别指望研究这个开发那个,能不给朝廷增加额外开支,就已经是对整个大宁天下的支持和奉献了。所以,当这些来自北境的将官,看到笔贴式记录的增税额,以及未知方位的金山,那可想而知的激动,根本压不住嘴角。朝廷手中也有金矿,奈何发展民生开销巨大,想强硬将世家豪族手中的金银矿收回,却屡遇各种阻挠和暴民起义,图谋一二十年,国库仍然空虚。当今就是在满朝有背景的大臣,屡次建议加收百姓课税的折子里,强硬的以盐引制度,勉力带携着这个新朝一路往前,是以,作为他背后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武氏族人,俱都盼着能天降横财,替他堵了这个入不敷出的窟窿。于是,崔闾就感受到了犹如上宾般的待遇,没有一点官民阶级观念,甚至坐谈的时候还差点被推进了上座,若非毕衡解围,崔闾都不知道该怎样委婉又不得罪人的应对,最后退而求其次的,被推座进左首位。如此客气礼遇,也是一点没想到的。崔闾后背心冒汗,只觉得肩上任务沉重,多双眼睛渴切注视,望着他许以期翼。武弋鸣搓手坦言,“崔先生,不瞒您说,年关将至,我军武备军资皆近短缺,实在很盼望着朝廷有进项,能充盈国库,让我等将士可舒心过年,哪怕刀山火海,只要崔先生能给指个方向,我定义不容辞的带兵前往。”这是指定要将海外金山握手里的意思。崔闾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沉吟道,“冬季海上行船风险巨增,那几家基本入了深秋就不大往海上去了,将军以及将军的属下将士们,平时基本没在船上呆过,怕是不能适应水上生活,冒然乘船去到那遥远的地方,怕是不妥……”那边只船难下水,可想而知的水上功夫是怎么样的蹩脚不足,别金山没找到,全船人覆没了才好,因此,崔闾在很真诚的劝阻他。娄文宇显然也想到了这处,与毕衡在旁边耳语了片刻,便望着崔闾道,“我北境有一支水军,人虽不多,但也常年在水中练习,崔先生觉得他们可有能往海上走的实力?”北境有条漠河,所有北境兵在演武练习中,都有一项泅水训练,后增了船上作战训练,除了没有实战过,阵势摆开也似模似样,瞧着挺厉害威武的。崔闾想了个婉转的提问,“那支水军可有经过江海风浪的演练?那浪头打出两三丈高的时候,可有能站稳的将士?”武弋鸣与娄文宇无奈的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没有,我们那河起不了大浪,只一些小颠簸而已。”是以没有机会体验急风骤浪的侵袭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