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侠葛雷看见懒道人把宝剑收回鞘内,知道自己的计策有一半成功了,他向石金郎和虞家双凤使个眼色,一个前步窜上前去,高声叫道:

“老前辈留神,弟子有僭!”

说着左手一晃,右手一拳,用个“织女抛棱”手法,向懒道人面门打到,懒道人喝了一声,“好个小子!”

左臂向上一抬,右掌一掌横挥过来,这下有个名堂叫“铁琵琶”,全靠五指一弹一反之力,别小看了他这一掌,真个指尖触处,木石俱裂,葛雷识得他这手法的厉害处,立即把腰背一拱,双肩一晃,用个“蜉蝣戏水”之式,刷的一声,向他肋下窜过去了,懒道人回身一掌,“巧打金枝”,翻臂现掌向后扫去,掌风飒的一响,这是混元劈空掌力,虞家姐妹站在远处,也觉毛发俱竖,暗里叫声不妙!

葛雷却是乖巧异常,全身向地反一塌,“懒驴打滚”,用地-功一翻,向左滚出十几步远,懒道人力道千钧的掌风,扫在一株老柏树干木上,轰的一响,如同着了一下千斤巨锤,树木枝叶哗啦啦的,洒了一阵叶雨下来,葛雷一个“鲤鱼打挺”,由地上翻起来,又向懒道人左侧袭进。

懒道人看见自己一连用了两次重手法,都吃葛雷闪过,打他不着,不禁暴怒起来,虎吼一声,使出自己苦练多年的独门天罡铁掌法,狂风暴雨一般,直向葛雷打去,天罡掌法一共三十六路,回环运用,劲猛异常,差不多每一拳一掌,都有开山劈石的力量,小侠葛臂见懒道人疯狂地猛攻猛取,却是合了心意,这是为何?原来一个功夫老练的人,决不会滥用气力,一拳一脚出手,都有分寸,尤其是遇着功夫相等的敌人,更加要和弃棋一般,聚精会神,所谓沉如山岳,动若潭流,就是这个道理,懒道人用两次重手,去打葛雷,打他不中,不禁心头火起,奋发武怒攻取,已经犯了武家大忌,何况葛雷跟着龙江钓叟练了多年本领,武功已经得到内家真传,凭良心说,也得到了龙江钓叟六七成功夫,不过火候略欠而已!

懒道人一下要把葛雷打倒,谈何容易?他用天罡掌法打来,葛雷却用白猿掌法应战,这套掌法也是三十六路,专以灵活纵跳为主,跟天罡掌有异曲同工,相克相制之妙,小侠还看出对头混元掌劲厉害,自己虽然练就钢筋铁骨,也不能够挨上一下,他便掠了几株大树,在树木间隙中窜来跳去,闪避掌风,懒道人跟他走马灯般,团团打转,走了三十多个照面,兀自打葛雷不着,懒道人不禁心头冒出火来,他看定了葛雷最喜欢借中间一株黄角树屏障身子,阻挡掌风,便咄的一声大喝,运足天罡掌力,拦着中腰一掌,照树干上斫去,懒道人的天罡掌法真个利害,刷的一声,竟把合抱祖细一株老树,斫为两段,上半截树身连着枝叶和树帽子,哗啦啦的倒下来,眼看就要压在葛雷身上,虞秀琼姊妹和石金郎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失声叫道:

“哎呀!”

说时迟,那时快!葛雷看见大树折断倒下,距离自己头顶不过二三尺左右,倏地一声大喝,展开铁臂功夫,两手一抬一分,竟把大蓬枝叶扭断,身子像飞箭一般,闪过树干,由枝叶纷飞中直窜出来,这一窜起足有两丈多高,向旁边一株较小的树上,双脚用力一撑,借着脚跟一点之力,向刺斜里飞出三丈多远,方才落在草坪上,哈哈大笑说道:“老前辈真好本领,一掌斫断千年古树,这种功夫叫我小子怕了,还是饶了我吧!”

懒道人想不到葛雷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样超卓拔俗的轻功本领,不禁目定口呆,他想对头这般年岁,功夫这样老练,真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托自己的本领,和他再打下去,虽然不会落败,也讨不了便宜,举个比喻,如果葛雷借树障身,窜来跳去,自己难道把树林里的树,一株株斫断了吗?

对方既然开口认败,自己还是顺风收帆罢了,懒道人住了手喝道:

“很好,你既然认识贫道的利害,我就看龙江钓叟盛老头的面上饶你一回,限你在今天日落以前,退出二道沟山岭之外,如果流连不去,别怪贫道手辣,知道没有?再见!”

懒道人说着一纵身,返入树林深处,眨眼不见。

石金郎和虞家姊妹看着懒道人走了之后,方才直跑过来,问葛雷道:

“师弟,你刚才请牛鼻子动手,没有受到损伤吗?”

葛雷摇头说道:

“没有,这牛鼻子的功夫果然利害,真个名不虚传,如果不是我骗他不用兵刃,或者是借树木防身,我已经落败多时了,走吧!”

石金郎三人一向唯葛雷马首是瞻,听见他这样说,知道懒道人的功力果然不比寻常,只要看见他断树的掌力,便可想而知了,一行四人匆匆拉过坐马,跑出林外,他们出森林的时候,依着葛雷的老法子,用手抱树,看看树木哪一边是被阳光晒热了的,分辨方向,果然绝无困难,不到半天功夫,便自出了树林,离开了二道沟山岭,沿着来路返回韩寒屯子去了。

作小说的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葛雷一行四人在马背上,策骑如飞,不到三日工夫,已经返回韩家屯子里面,韩天寿看见他们回来,不禁大喜说道:

“很好,各位英雄回来了,这次所获的战果,必定比上回更丰富呢!”

龙江钓叟也由内厅出来,葛雷卸下行装,便把自己怎样到二道沟山岭截击呼延庆,森林中两次暗击,一次明斗,都是自己占了上风,贼人亏输大败,可是在这时候,懒道人突然出面,自己和他交战不胜,被迫退回的事说了,龙江钓叟听完之后,两道眉毛一竖,说道:

“估不到这个牛鼻子事隔多年之后,仍旧念念不忘,记着前仇,真是心胸偏狭之辈,如果他真个代扛塞北四龙,阻碍我们的事,老夫也说不得要用辣手对待他呢!”

韩天寿在旁说道:

“有老前辈在这里,懒道人何足道哉,四位英雄到二道沟山岭跑了一次,征尘仆仆,还是喝杯水酒休息几天说吧!”葛雷连声称妙,大家到后厅去饮酒不提。

过了两天,白华峰兄妹忽然向龙江钓叟和韩天寿道:

“盛老前辈和韩伯伯,白家屯子破灭以来,不经不觉将近半年,有五个多月了,在这一段时间里面,愚兄妹和死里逃生的村众们,虽然得到韩伯伯的庇佑,衣食有着,不致流离失所,可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风声已经平静了,我们想明天带屯众回去,重建家园,不知道韩伯伯意下如何呢?”

韩天寿还未回答,龙江钓叟已经翘起大拇指来,开口赞道:

“这样才是有志气的好孩子,来来来,老夫明天和你返到白家屯去,看看劫后的白家屯情形怎样?再给你筹策一个计划吧!”

韩天寿立即说道:“老前辈,如果再建一个屯子,必定要有充份的人力物力,并且还要假以时日,在复建时间内,切要提防头道沟山岭强人再来袭击哩!”

龙江钓叟笑道:

“我已经有主意了,白少屯主,我来问你一句,你们白家屯到现在为止,跟在你身边的,还有多少村众?”

白华峰不假思索回答道:

“报告你老人家,我们手下还有二百五十多人,丁壮占一大半,老弱妇孺不过五十多人罢了!”

龙江钓叟说道:

“照这样的说来,你们有二百以上可以作战的人力,少康一人一骑,尚且可以兴邦,你们有二百人难道不能够再建一个屯子吗?现在由韩老屯主供给你们帐幕四十庄,粮食一月,我跟你们一同出发!”

韩天寿唯唯诺诺,到第二天,白华峰兄妹果然收拾了一切用品,龙江钓叟却吩咐葛雷石金郎和长白三彪留在韩家屯里坐镇,留意头道沟门家屯两处对头派人来捣乱,自己和虞家姊妹两人一同上路去了,韩家屯和白家屯距离不远,不到四十里路,白华峰兄妹一行人走在路上,不到一日工夫便自到达。

他们一看劫后的白家屯,真个伤心惨目,热血腾沸,屯子经过贼人一炬之后,所有房子完全烧了,只剩下一堵墙焦黑的屋墙,破瓦朽木,劫痕处处,这些烧黑了的墙壁,多数是用泥土砌的,经过几个月风吹甫汀,不少倒塌屋里屋外,生满不少青草,荒草离离,一座人烟稠密的大好屯子,曾几何时,变了一块砾所,真是白云苍狗,始料所不及耳!

白华峰吩咐屯勇,进入废墟里,他们进入不久不由惊叫起来,原来凰墙下草丛里,发现不少骷髅白骨,一定是当日遭难的村众,陈尸墟内,没人收殓,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雨淋露打,和野狗野狼争吃,皮肉消失殆尽,只剩下了一堆堆的白骨,分不出是哪个人的遗骸,那些村众看见白骨累累,想起自己当日遇难的父母妻子来,个个痛哭流涕不已!

龙江钓叟虽然是个饱经世故的老人,见了白家屯劫后这幅凄惨景象,也不禁鼻头发酸,流了几点老泪,白家兄妹想起亡父,也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龙江钓叟过了一阵,方才向各人道:

“你们不用痛哭,现在不是流眼泪的时候了,大家要一心一意的把家园重建起来,废话少说,我们动手清理灾场吧!”

白华峰兄妹方才拭泪,他叫一行村众首先在空地上扎下营帐,架设炉灶,建立了暂时的住处,方才着手清理灾场,先把烧黑了的墙壁拆卸下来,把暴露的白骨埋了,第一步先做清理功夫,清理的功夫做完了,方才斩伐林札建立木栅,把木栅范围里面的蔓草,完全铲除个一干二净,然后将营帐移到木栅里面,搬瓦运石,大兴土木,俗语说的好,众志成城,在二百多双手的劳动下,不到五天工夫,灾场里面一切焦黑危墙,以及将倒未倒的房子完全拆卸了,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列列整齐的木栅,也在白家屯故址的四面,重新建立起来,龙江钓叟吩咐他们把一列营幕用具,完全移入木栅里面,开始了空前艰巨的建搭房屋的工作。

龙江钓叟和虞家姊妹三个人也不闲着,每日东边跑来,西边跑去,不是协助他们搬运木石,就是帮手盖搭房屋,在这一段时候,虞家双凤和白华峰兄妹混得热了,尤其是白华峰跟虞秀琼两个人的感情,倍加增进,因为人究竟是有情感的,男女之间相处久了,必定茁出爱苗来,白华峰看见虞秀琼艳丽如花,顿起爱慕,虞秀琼心仪白华峰英姿爽朗,芳心默许,总而言之,他两个当着众人面前,虽然在表面上不通情慷,其实彼此间已经留下深刻印象,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龙江钓叟是个久经世故的人,他已经看出来,不过他以一个武林前辈的身份,当然不便管这些儿女私情的闲帐,他留心察看白家屯故址的四面,提防头道沟山寨方面派人来,向自己展开破坏工作。

有话便长,没话便短,龙江钓叟指挥一班人重建白家屯,不经不觉已经有半个多月,半个月的时间虽然不算得长,也不算得很短,在这不长不短的日子里,白家屯故址上,已经建立起十几间简陋的房屋来,四边的高梁田也除去蔓草,开始播种起来了,关东三省土地肥沃,不论高梁大豆,只要撤下种子,农作物便自然繁殖开来,不用施肥除草,没有水旱灾害,所以有人说关东遍地黄金,便是这个意思,龙江钓叟看见白家屯的再建,已经具备规摸,心里十分安慰,可是就在半个月后一个黄昏薄暮的时候,他在白家屯故址的东南面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人物!

这两个可疑人完全是庄稼农夫的装束,荷锄戴笠,不过他们面目十分陌生,决不是本地人,穿的衣裤很新,手脚也很白皙,龙江钓叟是个老江湖人,他一眼看出这两个农夫是乔装打扮的,马上注意起来,可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跟在这两个农夫的背后,这一带地方草木丛杂,又有连绵不断的青纱帐,很容易隐身在里面,龙江钓叟借青纱帐掩护,偷听那两个农夫的对话,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其中一个农夫道:

“想不到白家这对小狗男女,真有耐性,居然带人来恢复白家屯不到半个月间,已经被他盖搭了不少房屋,照这情形看来,顶多四五个月之后,白家屯使可以恢复一切旧观哩!”

另外一个农夫说道:

“就是这样,我们赶紧返回山寨,向大舵主报告!”

先前说话一个农夫道:

“返回山寨向大舵主报告吗?大寨主这几天来款待那个甚么懒道人,忙得不可开交,一定没有闲心管这些闲事,再说这些小事,也用不着麻烦大寨主他们,不如向门家屯方面报告吧!让大刀门炳收拾他,也是一样!”

这同伴道:“很好,不过我们也要先向寨主禀告,由他主意定夺!”

这两个假扮农夫的贼党,急步穿过小径,直向前而去了。

龙江钓叟一听他们两个的话,便知道这两个贼党要向头道沟山寨报告,他本来想直窜出去,用点穴法制住两个贼党,把他生擒活捉过来,可是回心一想,捉活贼人两个无名小卒没有用处,反而打草惊蛇,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如此这般的照做呢,龙江钓叟主意既定,便任由这两个贼党返回山寨。

到了晚上,龙江钓叟突然向虞家双凤和白华峰兄妹说道:

“今天晚上我有要事到头道沟山岭走一趟,天明以前便可以回来,你们不用牵挂!”

虞家双凤说道:

“老前辈要去刺探贼巢吗?我们姊妹也一同去吧?”

龙江钓叟正色说道:

“我这一次到贼人巢穴去,纯粹是刺探的性质,不是交手,用不着你们的帮助,你两姊妹还是留在这里防守大本营要紧,要知道白家屯重建这一天起,就有敌人心生窥伺,要想加以阻挠破坏了,知道没有?”

虞家双凤听了龙江钓叟的话,不禁恍然大悟过来,不再坚持跟龙江钓叟去了!

盛云川叫她们小心看守木栅,随时随地留意外边一切动静,方才飘然而去。

话分两头,龙江钓叟盛云川吩咐了一切事情之后,便展开陆地飞行的身法来,向头道沟山顿跑去,白家屯距离头道沟贼寨最近,老侠客的轻身夜行功夫又是冠绝关东三省的,不到半个更次功夫,已经来到山岭脚下,龙江钓叟还是第一次私探贼寨,他依着小侠葛雷所说的路径,兔起鹘落,疾走如飞由后山直奔上来,头道沟山岭贼人的戒备虽然严密得很,沿路上又有不少陷坑翻板,窝弓伏弩,可是这些阵仗,哪里会放在龙江钓叟的眼内呢?

老侠客一阵风也似的,连连越过许多重的险要,不到片刻功夫,已经来到木寨栅之前来,木寨栅内虽然有陷坑和串地锦网,却阻挡不了盛云川这个老头子,龙江钓叟运起气功来,用“瘦身缩骨”的绝技,缩小身子,打从木栅的间隙内钻了进去,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混入贼巢里。

盛云川进了贼巢之后,他也不再犹豫,一溜烟般直扑向忠义堂,果然不出所料,忠义堂那一面灯烛辉煌,许多荷枪佩刀的贼党,在堂下逡边着,堂上摆了一桌酒席,塞北四龙一字儿排列的坐着,独角龙呼延庆和铁背龙靳永岳坐在上首,金头龙崔仁寿和混天龙彭君保陪在下面,还有十几个大小头目在旁边侍立着,懒道人却坐在正中,盛云川和懒道人整整隔别了十年,在灯光下看去,只见他-采夷冲,丰姿无改,两大阳穴更加饱满,两眼神光炯炯,由这一点看来对方内功必定大有进步了!

他奇怪懒道人是个玄门清修的人居然会眼这些意味绝不相投的山贼混在一处,真是一件奇怪的事!龙江钓叟看见忠义堂庭前院,矗立了一个四方打刁斗,高可三丈,直指云端,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老侠客施展神行无影的身法,拔身一耸,跳到木刁斗上,轻轻响了一下,不过堂中欢笑饮酒正酣,杆顶上又有一面长布杏黄旗,迎着山风猎猎作响,所以听不出来,龙江钓叟隐身在木斗里,用铁指功把木板洞穿一个小孔,就着小孔向下偷看一切。

独角龙呼延庆满满的斟了一杯酒,递到懒道人的手里,笑着说道:

“老前辈,你今次到草寨来,真是蓬舍生辉,龙江钓叟这一个老头子,近年以来,横行关外,目中无人,如果不是老前辈出来收拾他,绿林中恐怕……”

他正要说下去,忽然忠义堂外跑进一个小头目来,跪地禀道:

“禀告寨主,第七哨小头目余青,有重要事向舵主报告!”

呼延庆吃了一惊,脸色一沉,说道:“叫他进来!”

那小头目打了一躬,方才出去,不久,两个小头目由外边来了,龙江钓叟在木刁斗上,看得十分清楚,这两个小头目正是日间化装农夫的两贼,他俩向呼延庆禀道:

“报告寨主,我们前几天听见消息,说白华峰白玉霜两个小狗男女,有再建白家屯的意思,咱们兄弟两个立即改装下山,实地访查,果然不出所料,白家屯故址的四面,建立起木栅墙来了,所有颓垣败瓦,丛榛茂草,完全清理一空,新址上盖搭起十几间房屋外,还有许多营帐,小的们窥探了一阵,看见白家小狗兄妹,督饬工作,做事十分积极,照这样的看来,白家屯大有死灰复燃之势,请求寨主定夺!”

呼延庆哦了一声,向懒道人耳语几句,方才说道:

“你们暂时退下,我明天修书一封,派你们到门家屯去,见着大刀门炳父子,叫他们负责出头收拾白家屯的余孽便了,本事主今天晚上高兴喝酒,暂时不管这些闲帐,快去!”

这两个小头目被呼延庆这样的一喝,唯唯诺诺退去。

独角龙看见小头目退下,又再回过身来,向懒道人笑道:

“这些没用的蠢材,见了一点小事便自大惊小怪,来,我们再喝一杯!”

他把一杯酒递到懒道人的手里,懒道人自擎杯在手,并不即饮酒,眼光四面射了一遍,忽然哈哈大笑道:

“还有一位贵客,就在外头,你们怎的不把他一起请入来喝酒,人家正在暗中怪责我们小家气哩!”

懒道人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塞北四龙不禁愕然,急忙抬起头来东张西望,木刁斗里面的龙江钓叟听了这几句话,真是吃惊不小!

他想自己刚才用神行无影身法跳上时,是出敌人之所不意,伏在木刁斗里,也没有半点声响,为甚么懒道人居然听出来呢,照这样的看来,懒道人的功夫果然到家,不复当年吴下阿蒙了!

他正在这样的想着,独角龙呼延庆铁背龙靳永岳已经同声问道:

“老前辈,你说外面还有一位客人,这客人现在哪里?”

懒道人哈哈大笑道:

“你问那位客人在哪里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贫道起先也不知道的,可是今夜的山风太猛了,这位客人虽然藏得很好,却被山风拂起一点衣角来,好在我老眼还不花,一眼便看见了,来来来,等我叫他下来给你们看看!”

懒道人口中说着话,右手陡的向上一扬,把自己面前双竹筷脱手甩出,痰如弩箭,似流星雨点直向木刁斗上射去!

他这一下飞筷请客,却赛似金钱镖一样,别看区区两支竹筷子,比起甚么暗器还要利害,如果穿到木刁斗上,几寸厚的木板,也要洞个透穿,龙江钓叟已经看出懒道人有意逞能,他不等竹筷子直飞上来,马上哈哈一声洪笑,由木刁斗里面探出半身,插手掌向下一斫,竹筷还未射着木板,立即把头一掉,落了下去,龙江钓叟用的这一下是百步神拳法,将竹筷子凌空劈落,懒道人估不到对方有这样好的气功本领,不禁吓了一跳!

龙江钓叟一下打落了竹筷子,在木刁斗上哈哈笑道:

“懒牛鼻子,想不到你我俩隔别了许多年!还是那样大的火气,你这一手飞竹筷迎宾客的功夫,做得很好,可是我这客人不是宾客,而是不速之客,不速之客便不敢领教你这一手功夫,再见!”

他说着一耸身,由木刁斗上直耸过来,疾如飞鸟也似的,拔起丈多高,身子掠过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项,向忠义堂的屋瓦面上一起一落如飞似的跑去。

懒道人看见龙江钓叟逃走,试问如何肯舍?一声叱喝:“老朋友这般快便想走吗?留下脚步,喝两杯才去吧!”

阔大袍袖一拂,疾如飘风也似,跳上屋顶,向盛云川追去,龙江钓叟成竹在胸,并不跟他对敌,一味向着前面狂跑,懒道人直追下来,前走的似弩箭脱弦,后追的像流星赶月,不到顿饭工夫,已经出了山寨外面,盛云川一阵风般跳过了山寨的木栅,懒道人直追出来,龙江钓叟距离寨栅约莫有二三里路,突然站住身形,回头喝道:

“懒牛鼻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苦苦跟着老夫做什么?难道要送佛送到西吗?快回去吧!”

懒道人忿怒已极,哈哈冷笑说道:

“盛老头子,当年吉林道上,我领受了你一掌之惠,今日好不容易和你萍水再逢,来来来,大家领教几手才去!”

他说着一探掌,身子一耸,向盛云川猛扑过来,懒道人心恨强敌,只一对面,便用“双照掌”的功夫,猛向龙江钓叟胸口华盖穴撞到。

龙江钓叟看见懒道人双掌打来,掌风飒然,好比两把无形利刀,迎面拂到,他知道敌人一别多年,本领已经大有进步,龙江钓叟不敢怠慢,他连忙脚探短桩,运起丹田一口罡气来,把前胸护住,坚如铁石,然后用“铁门闩”的功夫,双臂向外一分,迎着懒道人的手腕一格,懒道人看见自己猛烈的掌风打到敌人身上,对方若无其事,已经吃惊不小,他猛觉自己手腕一震,如同中了两支极坚硬的铁棒,懒道人这一疼非同小可,几乎喊出声来,懒道人急不迭忙的把身一扭,用个“金鲤穿波”,向刺斜里飞出两三丈远,扬了两扬手臂,疼痛方才停止,盛云川呵呵大笑。

懒道人看见对方从容自若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他刚才跟盛云川的手臂一撞,觉得对方两臂坚如铁石,知道仇敌气功,已经到了肌肉如钢,劲贯发梢的地步,自己哪里还敢轻视?

懒道人戟指骂道:

“盛老头儿,你少要买弄张狂,你道爷跟你势无两立,你不用表演气功,来来来,跟我决个胜负!”

盛云川哈哈一笑道:

“懒牛鼻子,你以为我是怕了才你逃走吗?你会错意了,我把你引出来,无非是想劝你几句,天下间没有不可解的仇怨,你没有杀我的老婆,我也没有毒害你的孩子,不过当年大家都是气盛,结了一点嫌怨而已,值得衔恨到如今吗?老实向你说一句吧,塞北六龙是作恶多端的强盗,又是黑龙江有名的人贩头子,满手血腥,一身罪过,你一个玄门清修之士,居然跟这些人混在一起,深为智者不取,大丈夫要公私分明,一件事还一件事,那才是英雄好汉所为哩!”

懒道人不禁为之语塞,不过他天性刚愎,心胸狭窄,哪里肯听龙江钓叟这几句话,就此收手?他哈哈大笑道:

“姓盛的,你不用鼓其如簧之舌,任你有苏秦张仪的口才,也动不了贫道铁石之心,没有第二句话说,我们决个胜负!”

盛云川看见懒道人冥顽不灵,不禁有些生气,他冷笑一声道:

“牛鼻子,你既然冥顽不灵,一意跟我交手,来来来,我跟你动手,三个照面为限,如果你打倒我,没有话说,三个照面打不倒我,老夫可就要失陪了!”

懒道人喝了个好字,用个“恶虎扑食”的身法,猛向龙江钓叟扑到,左手一畅,右手一掌,他这下用的是棍元劲功,猛向龙江钓叟面门击到。

龙江钓叟看见懒道人举掌打来时,哼的一声冷笑,把身一塌,用个“梅花落地”,身子像陀螺也似的一转,闪到懒道人的背后,“金龙探爪”,臂一扔,五指宛如利钩,向懒道人脑枕后“脑户穴”抓去,懒道人猛觉一股强烈劲风扑来,听风辨招,知道龙江钓叟用的是甚么手法了,他把身子向前一躬,身子自左向右一转,伸出右腿,一个“铁牛耕地”之势,照他下三路横扫过去,懒道人这一腿用了十成功九一下扫去,力猛无比,就算是柏木桩,也要折断,龙江钓叟急不迭忙,使个“鹤渡寒塔”之势,左脚举起,右脚向后一跳,身子像块纸头一般,飘出两丈多远,龙江钓叟跳出去时,用背脊朝着懒道人,懒道人以为有机可乘,用个“穿针引线”的身法,向前一窜,双掌向前一推,照他两肋撞去,这下还是虚实相乘之招,底下却用金钢脚法,一脚直飞起来,向龙江钓叟脉穴踢去,这下可以说是手足并用,疾如闪电,龙江钓叟如果中了他这一下,就要像滚地葫芦般直卷出好几丈远,三十年威震关东的英名,也要完全断送!

不过盛云川这一下完全是赚敌人的虚招,他看见月光下懒道人身子一耸,一条人影挟着劲风,直扑过来,暗中叫了声来得好,故意把身子左一摆右一晃,好像喝醉了酒的壮汉一般,又像措手不及的神气,眼看懒道人的两拳一脚,快要打到他的身上,盛云川忽然上半身向外一扭,用个“风摇柳浪”之式,下半身原封不动,上半身却像拗折了腰一般,向右边让出二尺远,盛云川就在一折腰的时候,使用武当派大擒拿手法,用力一执懒道人的右脚足踩,用力一抛一放,懒道人估不到盛云川有这一着,身子像皮球般直弹出去,好在他扑向的地方是一幅草坪,同时本身轻功,有了相当造诣,不等身子着地,凌空一个翻转,便自跳起身来,挺立在地,侥幸没有倒下,可是他已经闹得面红耳赤了!

龙江钓叟一下占了上风,呵呵笑道:

“懒牛鼻子,一别十年,你的本领果然大有进步,可是要跟我算帐还不行呢!好好的回去修心养性,不要参加这些是非之争吧!”

他不等懒道人回答,立即折转身来,一溜烟般跑去,其疾如风,瞬息之间已经消失在夜影里,懒道人被龙江钓叟摔了一下,虽然没有跌交,可是右足踝被抓之处,隐隐生痛,他知道自己这十年来,虽然不住的勤练本领,但是比起龙江钓叟,毕竟还差得很远,再追赶也没有用处,只有徒自取辱罢了,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返回头道沟山寨去了。

再说龙江钓叟这一次夜探头道沟山峰,顺利成功,心里十分高兴,一路上起落如飞,向白家屯跑回,不到天亮时候,已经到了白家屯故址外,白华峰兄妹自从龙江钓叟上了头道沟山岭之后,非常悬念,因为他由别人口里,知道头道沟山寨贼人防守十分严密,恐怕龙江钓叟偶然疏神大意,那就要遭遇不测了!

虞家姊妹却是十分放心,她明白龙江钓叟的本领,决不会把一座贼人山寨放在眼内,必定历险如夷,功成归来,果然不出所料,天色刚才破晓,龙江钓叟便回来了,个个看见老侠无恙回来,欢欣鼓舞,白华峰兄妹把盛云川迎入自己的屋内,询问他刺探贼寨的经过,龙江钓叟便将自己夜入头道沟山岭,戏弄懒道人的经过说了,虞家姊妹不禁哈哈大笑。

白华峰向龙江钓叟说道:

“老前辈戏弄这个助纣为虐的牛鼻子,真是可以浮一大白,不过呼延庆这班贼人,知道了我们再建白家屯的消息,吩咐门家屯也派人来向我们捣乱破坏,这怎样是好呢?”

龙江钓叟大笑道:

“贼人如果叫门家屯也派人来破坏你们,那就是黔驴之技穷了,试想一想,头道沟山岭距离这里多近,门家屯则距离这里多远,他舍近而不图,找门家屯来陷害我们,已经证明贼人心虚胆怯,要拿别人做替死鬼了!大刀门炳经过韩家屯一战之后,已经心战胆寒,哪里还敢来侵犯我们呢?贤侄不要过虑吧!”

白玉霜在旁边说道:

“话不是这样说,上次韩家屯那一战,门家屯的火力人力

都胜过我们,韩家屯子几乎被他踏破,全靠长白三彪用围魏救赵的妙计,捉住了狗子门致章,挟质要胁,方才解围,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前辈不能够执固一见,说门炳狗子已经心战胆寒,不敢再来侵犯我们哩!”

龙江钓叟沉吟了一阵,便把虞秀琼虞秀雯姊妹两人,唤到自己跟前,面授机宜,虞家姊妹唯唯诺诺去了,龙江钓叟仍旧指挥监督白华峰兄妹和众村人致力再建白家屯的工作。

再说虞家姊妹奉了龙江钓叟命令,一个骑了风雷豹,一个骑了铁梨驹,离开白家屯子,越过草原绿野,飞也似的,向门家屯跑去,白家屯和门家屯距离约莫有四十里路,不到半天工夫,已经抵达,虞秀琼姊妹并不是上前去刺探,距离门家屯两三里左右,便勒住马,找一座树林藏了。

关东三省地方到处是树林和青纱帐,隐匿藏身最易,她姊妹两个把马牵入林内,然后自己爬到树上去,监视门家屯的来路,足足望了半天,只见路途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不经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虞家双凤依照着龙江钓叟的原定的计划,留一个人在树林里看守,一个乘着夜色掩护,迫近屯子旁边刺探,可是经过一夜咱探的结果,门家屯里除了戒备森严之外,也没有甚么动静,直到天色大亮,她们方才返入树林,虞秀雯道:

“白家屯兄妹真是胆小家伙,门家屯风不鸣草不动,哪有甚么异动,我们今天真是白跑一回了!”

话未说完,门家屯的来路上面,突然起了一阵人马嘶叫的声音,虞秀琼急忙叫道:

“妹子留神,对方真个有动静呢!”

虞秀雯向前一望,果然不出所料,来路上迤逦地来了一彪人马,约莫有百多人,这些人的身上,完全背着一个个油布包襄,还有强弓硬弩,虞家姊妹互相打个招呼,便将两只信鸽拿了出来,这两只鸽子本来就是虞家豢养了多年的遗物,当年老镖头金刀大岁虞广中了塞北六龙诡计,被困在平泉县五龙谷凌烟塔上,就是全凭这两只信鸽把消息传递到大名府镖局去,急令虞家双凤求援解围,后来虞家姊妹出关报父仇,走遍千山万水,也把这两只信鸽带在身边,现在正用得着,虞秀琼把玉手向上一举,两只信鸽扑扑几声,展开翅膀一直向森林后面飞去,返回白家屯报信去了,虞家姊妹仍旧伏在树林里面,细看对方动静。

过了半晌工夫,门家屯一行人马,已经来到林前,虞家姊妹伏在树上,就枝叶隙缝里向外细看,只见这一百多个人里面,没有大刀门炳,也没有他的狗儿子门致章,那些油布包着的东西十分轻便,一般人驮在背后并不觉得累赘,虞秀琼心中狐疑,这些包袱里的东西是甚么呢?是食糕吗?还是兵刃?不过看他用油布包裹这般慎重,决不是以上二者,自己倒要把他查探一个水落石出哩!

她正在这样的盘想着,这行人马已经穿林而过,一个村夫模样的汉子,忽然说道:

“我们屯主真是放着正经的事不做,专做这些害人勾当,拿火种去烧人家新建立的木栅房屋,如果撞着长白三彪这一般人或者是龙江钓叟这个老头子,那真是自找麻烦哩!”

中年汉子刚才一说这几句话,旁边几个汉子立即喝道:

“憨子阿四,你满口胡说做甚么?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屯主叫我们做甚么便做甚么?现在出发时候,那用得着说这些废话,如果屯主知道你说这几句话,一定打折你的腿哩!”

憨子阿四由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继续向前走去,虞秀琼方才知道这些袖布包的东西,竟是火种,不禁暗骂一声,好狠毒的恶贼,今天晚上马上叫你遭现眼报,她等贼人走过之后,立即一个飞身由树上跳了下来,双凤姊妹暗中跟在这行人马后面,只见这行人鱼贯的向白家屯的路上走去,双凤姊妹却衔尾跟随着,保持相当距离,不远不近,偷听这班人的言语,看他怎样下手。

作小说的有话便长,没话便短,虞家双凤跟在这批人的后面,走了二十多里道路,虞秀琼正在潜行匍匐的时候,半空里扑扑两声,飞落两只鸽子来,正是刚才自己放出去的两只信鸽,此刻由白家屯飞回来了!

虞家姊妹看见鸽爪下面绑了一张白纸条,明白是龙江钓叟的训令,立即把手一招,两信鸽咕咕几声,停在双凤姊妹肩上,虞家双凤拆下白纸条一看,只见内文寥寥一二十字,赫然是盛云川的手令,内文竟是:“贼已动程,汝姊妹衔尾其后,监视行动,但睹火箭为号,用梅花针动手可也。”

下面没有具名,虞家双凤已经明白,龙江钓叟命令自己看见火箭为号动手了,她们把纸条撕了,信鸽入在竹筒里面,果然不出所料,门家屯人马再走了五六里路,天色将近晌午了,迎面是片漫无边际的青纱帐高梁田,这行人马正在行走,忽然看见青纱帐的浮处,嗤的一声,飞起一道旗火,这火旗是

虹绿二色火箭,哗啦啦的几响,活像正月花灯似的,喷出红绿二色火星来,随风四散!门家屯人马出其不意,不禁一声呐喊!

虞家姊妹看见火箭飞起,知道动手时候已经到了,姊妹二人双双取出梅花针来,向前一窜,双双把手一扬,嗤嗤,梅花针像过空流星一般,破空打出,直向门家屯村勇人丛里射去,虞家姊妹的梅花针,真称得起百发百中,手法如神。

这边素手扬起,那边已经有四五个屯勇连声怪叫,倒在地上,门家屯的人马不禁一阵大乱!

就在虞家姊妹用梅花针射敌人的时候,前面青纱帐里,蓦地里呐喊一声,射出无数弩箭来,四面八方,飞蝗骤雨也似,纷纷射到,门家屯前队的人马,猝不及防,射倒了二十几个,其余的喊叫连声,纷纷伏地,也用弩箭面射过去,指挥埋伏人马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他们带了一百多名少壮屯丁,埋伏在青纱帐内,以火箭作信号,向门家屯人马展开进攻,彼此弓矢交射,纷飞如雨,不过门家屯的人马,摆在明处,除了伏倒身子之外,没有回旋闪避的余地,白家屯的人马呢?个个躲在青纱帐高梁杆里,伏在暗处,只有他射击门家屯人马,门家屯人马却无从攻击他,大家相持了一阵,门家屯人马死的伤的,已经有四十多人以上,白家屯方面呢?只被流矢轻伤了两个屯勇罢了!

白华峰兄妹站在远处督战,看见门家屯人马的箭壶,渐渐空了,弩箭快要用完,知道是总攻击的时候,白少屯主立即由怀里摸出铜笛来,以呜呜鸣,吹了三声,屯勇听见铜笛,山崩地裂也似一声呐喊,纷纷由青纱帐里面长起身来,提起刀枪,向门家屯人马冲去,白华峰兄妹奋男当先,挥动刀剑突阵,顷刻之间,双方就在青纱帐的前面,展开了惨烈的肉搏战!

门家屯的人马,起先在弩箭交射时,被虞家姊妹的梅花针,以及各屯勇的弓箭,差不多杀伤了一半,到近身肉搏的时候,弩箭暗器已经没有用处,可是从前打仗,不论人数多少,作战全凭一股锐气,锐气一失,就有百万之众,也无能为力了,曹操赤壁之战,苻坚肥水之败,就是一个绝好例证,门家屯人马一开始已经中了敌人的埋伏计,死伤累累,锐气已经挫动,反之门家屯这一方面,所有屯勇全是“哀兵”,拚死上前,乘着一股盛气,在这个情形下,门家屯人马焉能不败呢?所以交锋不到顿饭时候,门家屯人马已经亏输大败,脚快的逃生了十几个,手慢的丧命当堂!

大刀门炳派出来的一百名屯勇,除了十五六个侥幸漏网之外,不是当堂打死,就是被白家屯屯勇生擒捉获。

虞家姊妹看见埋伏阻击敌人已经成功,战事告一段落了,方才由暗处现身出来,虞秀琼看见憨子阿四也在俘虏的人群中,立即喝令屯丁把他解缚,好好招待,白华峰兄妹不禁愕然,连忙问是怎样的一回事?

虞秀琼便把自己伏在林中,偷听憨子阿四出言不平,跟同伴吵嘴的经过说了,虞秀琼道:

“这人在门屯里面,还是一个比较有良心的人,所以不必为难他,或者还有派他用场的地方呢!”

白玉霜指挥屯勇检点了敌人死伤人数,死的二十三人,伤的连带活捉在内,总共六十二个,可说大获全胜!虞秀琼吩咐各人一齐动手,把已死的掩埋起来,受伤的完全带回白家屯去,将一切向龙江钓叟说了,龙江钓叟看见自己计划成功,心里十分高兴!

他吩咐将受伤的人敷上金创药,憨子阿四没有受伤,龙江钓叟吩咐把他带到自己面前,手指着那些油布包袱问道:

“你叫甚么名字,那些油布包袱里面藏的是甚么东西?大刀门炳派你们来,可有甚么阴谋呢?”

憨子阿四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我名叫黄阿四,是山东烟台人,小时候跟着父亲走关东,来到门家屯里住下,做了大刀门炳的佃户,我是一个憨人口直心快,所以屯里的人个个都叫我憨子阿四!大刀门炳前几天接到头道沟山岭贼人的书信,说白家屯已经死灰复燃,两位少屯主带领屯勇到故址去,重建家园,所以他派一百名屯勇到来,准备捣乱放火,把正在草创中的屯寨,一把火烧做平地,袖布包袱里面藏的全是焰硝火药,硫磺火种,一切都是放火东西,老前辈只要拆开来一看,便知道了!”

龙江钓叟点了点头,这人不愧憨子之名,看他还有分辨是非黑白的心理,不失为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呢!盛云川便向他正色说道:

“黄阿四,你是门家屯的佃户,你屯主所为的事,你当然十分清楚,你可赞成他的行为吗?”

憨子阿四答道:

“当然不赞成他的行为,大刀门炳放着现成屯主不做,安乐茶饭不吃,一心一意的跟马贼勾结,勾结了马贼又没有好处,却要帮他害人,他过去对待白少屯主的手段,天地公愤,他受了各位英雄的教训后,还不醒悟,一心一意帮头道沟山岭贼党做害人的勾当,损人而不利己,真个不明白他是甚么居心哩!”

龙江钓叟大笑道:

“好了,不用说了,你还是一个明邪正,分黑白,有血性的朋友,老夫生平最敬重你这一类人,你打算返回门家屯去,还是留在这里给白家屯尽力呢?”

黄阿四略为想了一想,方才说道:

“我在门家屯里不过做个佃户,极其量是混得两顿粗饭,还要看大刀门炳手下一班走狗的嘴脸,我不打算回去了,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我就留在白家屯吧!”

龙江钓叟说了一个好字,他便把白华峰唤来叫他把黄阿四带到外面去,分出工作,黄阿四欢天喜地的去了。

龙江钓叟又把虞家姊妹唤到面前,向她两个说道:

“我们今天大获全胜,你胡姊妹的功劳最大,我现在吩咐你们做一件工作,你肯去吗?”

虞家双凤齐声说道:

“老前辈有甚么驱遣,只管说来,哪怕上刀山下油锅,我们姊妹也一样去,”

龙江钓叟不禁失笑起来,说道:

“我并不是叫你们上刀山下油锅,不过派你们再到门家屯去一次罢了,这一次去不比上次,上回是暗探的性质,今回是光明正大的入来,听我的吩咐吧!”

龙江钓叟便向双凤姊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双凤姊妹立

时柳眉直竖,星目放光,毅然点了点头,说道:

“很好,我们姊妹马上出发,不过你老人家事到临头一定要接应我们哩!”

龙江钓叟笑道:

“这个当然,我决没有叫你们两个身入虎穴,孤单涉险的道理,区区一座门家屯,还不至于放在老夫的眼皮下,你两个只管放心去便了!”

虞家姊妹应命之后,吩咐屯勇备马,白华峰以为龙江钓叟也要跟她们一起去,急忙说道:

“老前辈也一起去吗?万一贼人向我们下手时,又怎样呢?”

盛云川笑道:

“你两兄妹只管放心,我担保头道沟山岭的贼人,一个也不敢到这里来,我这次到门家屯去,一来一回,不用半日时候,大概这半天你可以放心吧!”

白华峰方才醒悟过来,立即向龙江钓叟告罪。

作者一枝秃笔,不能够同时描写两头的事。

再说虞家姊妹第二次踏上征途,她两个各骑了风雷豹和铁梨驹两匹宝马,蹄声——,疾行如飞,不到半日工夫,已经四十里路走完,来到门家屯外面了!

虞家姊妹这回并不下马,一直向门家屯正门走去,不到半里多路,已经被门家屯的巡峭屯勇看见了,他们看见两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骑着两匹高头大马来到,觉得十分诧异,一面派人向屯子里飞报,一面派出几个屯勇来,向双凤姊妹二人发射响箭,阻止她的前进。

虞家姊妹坐在马上,意气豪迈,顾盼自若,她们距离门家屯的护壕,还有半里远近,侧面嘘嘘两声,飞来两支响箭,射在双凤姊妹马前的草地上,虞家姊妹一听见响箭的声音,立即勒住马头,翻身落马,这是江湖的惯例,原来江湖的响箭,共有两种,一种是特制响箭,箭尾没有翎,打成鸭舌模样,中间穿了两个圆洞,一射出来,圆洞贯入风声,便成了“托托”的声音,这绿林马贼用的响箭,第二种是普通的响箭,所谓昔通响箭就是在寻常用的弩箭箭尾上,结了一个小小铜铃,一射出去,铜铃发出尖锐声响,这是普通屯子村庄用的响箭,以上两种响箭,凡是使用的人,都有一个目的,就是传遍信号,警惕敌人,不论马贼和普通屯子,只要一向过路人发射响箭,这人就要立即下骑,不再前进,如果对方看见响箭射出二旋,仍不理会的话,那就是等于对射箭人看不起,射箭人便认为奇耻大辱,就要过来拚命了!

虞家姊妹按着江湖规矩,跳下马来,不到一阵工夫,远处蹄声历落,飞也似的跑来三四匹骑马,马上全是门家屯屯勇,个个短衣窄袖,年当少壮,看见虞家双凤高声叱喝道:

“喂!前面那两个女子是哪里来的,到门家屯可有甚么要事,快说!”

虞家姊妹这次到门家屯,已经有了成竹在胸,她们看见屯勇喝问自己,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哦!我们两姊妹是姓虞的,是龙江钓叟的徒弟,奉了师父命令到来,向贵屯主大刀门炳送一封信,麻烦各位通报一声,说我两姊妹要谒见屯主吧!”

几个屯勇应了一声,面面相视,过了半晌,一个面上微有麻子的屯勇向虞家姊妹说道:

“姑娘原来是要谒见屯主的,我们可不敢擅自决定,请二位在这里等一等,容我们请示屯主命令吧!”

虞家姊妹答了一个好字,也不理会其余几个屯勇,迳自指点烟岚,笑语起来,那几个屯勇看见虞秀琼姊妹姿首妙曼,容光焕发,不禁有点目眩神迷,可是人家不理睬自己,哪里能够上前兜搭,只有站在旁边,其实饱餐秀色罢了!

再说那面有微麻的屯勇,名叫麻子许四,一骑马过了护庄壕,进入门家屯内,恰好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姜家屯主银枪姜仕雄两个一同来到,和门炳父子在客厅上商量要事,许四气吁吁的进来,说道:

“禀告屯主,外边有两个女子要见你哩!”

大刀门炳喝道:

“你这家伙好没规矩,我在这里款待二位屯主,你却闯入来,甚么女子要见我,这样大惊小怪,走开!”

门致章听说来了两个女子,不禁心中一动,连忙说道:

“爹爹不是这样说,许四未曾把话说完,你再问清楚一句,方才责罚他也未迟哩!”

大刀门炳方才哼了一声,把眼睛望定了许四,等他说话,许四方才把屯外有两个妙年女子,自称龙江钓叟的徒弟,给盛云川向本屯下书信的经过说了!

大刀门炳听说龙江钓叟弟子临门,不禁大吃一惊,说道:

“不好,龙江钓叟来了,这老头不是信男信女,无事不登三宝殿哩!”

门致章险些儿失笑起来,他向门炳说道:

“爹爹,许四说的不是龙江钓叟本人到来,不过是他两个女徒弟登门求见罢了!俗语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老头子亲自登门,不外如是,何况是两个女徒弟呢?爹爹如果连两个丫头也害怕起来,真个叫人笑掉牙齿呢!”

小诸葛叶广梁也在旁边说道:

“区区两个少年女子,就有天大本领,一进了门家屯,等于鸟入樊笼,任她插翼也不能飞上天去,门大哥又何妨传她进来哩!”

门炳便向儿子说道:

“致章,你代表为父出去传那两个丫头进来,看看龙江钓叟的徒弟,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的手段!”

门致章本来是个好色之徒,他听见麻子许四说来人是两个妙年少女,不禁心中一动,所以极力主张放她两个进来,现在大刀门炳派他去把来人请进来,正中下怀,他和几个屯丁跨上快马,跑出村口,果然不出所料,一行人过了护壕,便看见两个女子骑马立在郊原上,门致章看见虞家姊妹真个貌美如花,好比月里嫦娥下凡,比白玉霜还要明艳几倍,不禁心花怒放,连忙带马上前叫道:

“两位小姐要到敝屯来谒见家父吗?家父有请,小姐请进!”

虞家姊妹看见迎接自己的是一个少年,虽然衣冠华丽,服饰整齐,却是兔耳鹰腮,活现奸狡貌相,知道这少年就是白华峰兄妹所说的门家屯的少屯主,也是大刀门炳的儿子门致章了!

二女虽然满心瞧他不起,不过身为客人对方不是恶言厉色相向,自己决不能够不敷衍两三句,虞秀琼笑了一笑,欠身说道:

“既蒙召见愚姊妹恭敬不如从命,就烦少屯主带路吧!”

门致章看见虞秀琼向自己巧盼流波,不禁色授魂与,满脸陪笑说道:

“是是,二位小姐请上马!”

虞家姊妹各自柳腰一扭,跨上马鞍,门致章却赔着小心,躬先引导,东一句西一句的跟虞家姊妹说话,虞秀雯寒着粉面,虞秀琼为人比较和易,淡谈的敷衍三两句,可笑门致章这狗子,还以为对方神女有心,欢喜得几乎手舞足蹈呢!闲话休提,他把虞家二女引到厅下,大刀门炳看见二女年纪轻轻,却是英姿焕发,尤其是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一望而知,武功有了极好造诣,心中啧啧称赞,可是他在表面上,仍然摆着屯主的架子,虞家姊妹向他裣衽为礼,大刀门炳只点了一点头,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到这里有什么贵干?”

虞家姊妹看见大刀门炳的神情,十分兀傲,虞秀雯沉不住气,面上微微变色起来,虞秀琼比较有涵养一点,神色不动,高声说道:

“门老屯主请了,我姐妹奉家师龙江钓叟命令到来,给老屯主送一封信,还有几句说语,书信就在这里,先请老屯主过目吧!”

说着由怀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一个下人,送到大刀门炳手里,门炳一看信面写着门老屯主亲自的字样,字迹是八行楷书,十分端秀,他拆开一看,内文写的竟是:

门老屯主英鉴:

自古邻里之道,守望相助,有难即被发缨冠往救之,斯为人间真正之谊也,贵屯与白家屯本为邻舍,向无宿怨,徒以儿女婚事不成,贵屯主怀恨于心,遂有落井下石,勾通山寨强人,强迫白华峰兄妹之举,但事实适足证明,作恶者心劳日拙,韩家屯之血战,白家屯之伏击,我方均能以少胜众完成克敌之功,由此可知天理顺逆,公道在人心也,现在头道沟山岭贼党连遭挫败,已成釜底游魂,贵屯主仍执迷不悟,一意与白少屯主兄妹为仇,昨日派人放火,即为明证,特遣两徒到访,警告于汝,立即停止敌对行动,苦海无边,尚能回头是岸,老朽可令白家屯与贵屯共通盟好,化干戈为玉帛,倘若冥顽不灵,替贼人作虎伥,伤残邻里,必噬脐莫及也,因此寄意,不尽所怀,是福是祸,善自抉择。

龙江钓叟谨白。

大刀门炳看见了这一封信,面孔一阵白一阵青,双手拿着信纸,索索乱抖,他看了两三遍之后,突然仰首向天,哈哈大笑起来,大刀门炳狂笑了一阵,方才把书信向小诸葛叶广梁,银枪姜仕雄两人面前一递,说道:

“二位请看看这封信,龙江钓叟这一个老匹夫,多么狂妄!”

叶广粱伸手接过,和姜仕雄并头观看,大刀门炳却向虞家姊妹道:

“二位跑了这样远路,给我们下书信,真对不起,门某吩咐厨房弄了一些酒菜,给二位女英雄充权接风,幸勿见却!”

虞秀琼却拱手说道:

“门屯主也不用客气了,我们并不肚饿,决不叨扰郇厨,不过我还有两句不入耳的说话,门屯主可容我说吗?”

门炳笑道:

“有什么容许不容许说,二位英雄有何清论,只管道来,我们洗耳恭听便了!”

虞家姊妹把秀眉一竖,朗声说道:

“老屯主恕怪愚姊妹直言,贵屯和白家屯本是唇齿相依,应该同心合力,抵御外侮才是,可是贵屯不此之谋,不但对落难丧家的白少主兄妹落井下石,并且还跟头道沟山岭贼人勾结,务要置白家兄妹于死地,使白家屯万劫不复而后快,这是什么居心呢?贵屯主和头道沟山岭强人勾结,可说是绝无好处,贼人打劫来的赃物,决不会分回你们一份,相反来说,如果贼党罪满恶盈,官兵入山剿寇时节,贵屯主也少不免惹上勾通贼党的罪名,遭受池鱼之殃,这又何苦来由呢?门屯主,你也是个饱经世故的人了,还是请你权衡利害,想一想吧!”

虞家姊妹这番话可以说得是理直气壮,大刀门炳哪里回答得半句话?只有呵呵狂笑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妮子的口舌还还不错,只不知道本领怎样?来来来,咱们领教领教!”

他说着喝令手下家人道:

“左右过来,把后院那一片把式场子打扫好了,让我们跟两位女英雄比武!”

下人轰诺一声,跑出大厅外面去了。

虞秀琼看见大刀门炳一意孤行,非但不听龙江钓叟的劝告,反而要跟自己动武,古语有说,生公说法,顽石点头,门炳可以说得是连顽石也不如了!

虞秀雯再也忍耐不住,娇声喝道:

“门屯主,你是主人我们是奉令来送书信的,并不是跟你们动武的,你既然不懂规矩,要跟我们姊妹动武,我姊妹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不过这是你家窝子地方,我姊妹强煞也是两个人,你要一个比一个,还是以多为胜呢?”

大刀门炳还来回答,门致章已经在旁边说道:

“那当然是一个对一个,我们不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决不会倚多为胜,姑娘放心便了!”

虞家姊妹冷笑了一声,过了半响,几个家丁由外面跑入来,说道:

“禀告庄主爷爷,把式场已经准备好了!”

门炳喝了一声出去,他方才站起身来,叶广梁、姜仕雄两个屯主也同时起身,门炳满面陪笑说道:

“二位姑娘请出去吧,比武场子就在那边!”

好个虞家双凤,身入虎穴,昂然不惧,马上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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