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还在街道上。街道边少数支起铺子的几位商户都认得他,通通跑出来帮忙。
他们顺利地将马车拖到主干道旁边的辅道。车确实不能用了,横辕已断,岛千丸吩咐几人看守马车,他解开骏马缰绳,快速骑马回去通风报信。
“喂,开门!”
岛千丸从后衙叫开了门,门房看见他这么狼狈很惊奇,他也来不及解释,一溜烟的往前堂跑去。
家臣们就恭候在前堂。
畈治雄彦的家臣看见岛千丸凄惨的模样,眼神顿时变了变,岛千丸拉过他,添油加醋的说了几句。
那家臣点点头,整理了下衣襟,从前堂转入前衙。
前衙别有洞天。
上一任主官是畈治雄彦的父亲,他曾经扩建过两次,而畈治雄彦当年上任也翻新过一次,导致整个前衙气势非凡,宏伟壮观。
主堂。
家臣进去的时候,畈治雄彦正坐在上首第二位,他的身侧还坐着一个陌生男人。地位略高。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家臣小心翼翼的绕过青木次纲和久尾冬助,从身后靠近畈治雄彦,畈治雄彦先是不理不睬,过一会儿,另一旁的男人低头喝茶时,他才微微后仰,家臣便附在耳边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
主官听完没有立即说话。
家臣心脏跳了两跳,他弯着腰,低眉顺眼地退后一步,这时畈治雄彦才开口说道:“他没请到人,嗯……?”
家臣恭敬回答道:“岛千丸说马车损毁,不能上路。”
畈治雄彦挑了挑眉。
他身下一位的青木次纲听明白了,笑了起来,边笑边调侃道:“看来还是得猛丸出马。”
土门贤三郎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来,“刹那猛丸?”
“嗯。”
“他要请谁?”
“为晚宴做准备,去请一位筑筝大师过来弹奏一曲。”
“是吗,他倒是挺悠闲的。”
青木次纲和久尾冬助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他们看出这位黑山国的兵部对刹那猛丸过于上心。
畈治雄彦拍了拍手中折扇,无奈地撑着下巴,说道:“那位大师脾性古怪,寻常人请她不来。”
土门贤三郎却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说道:“一个女人而已,你们也未免太软弱了。”
这话有点难听。
在场三人用自己强大的政治素养控制着不上去扇他两巴掌。
主官招呼了下家臣,让他拿着自己的腰牌速去给刹那猛丸解围。
随后,他温和的笑向黑山国兵部,“兵部大人请放心,牙神兽兵卫是吧?没问题,兄弟我给你包了!咱们兄弟谁跟谁,只要九实少爷真在我的鹿儿港,就是掘地三尺,我也得给你找出来!”
很快,两人再次热烈的交谈起来。
家臣先去后衙寻找刹那猛丸。少年这时候正吊儿郎当地坐在长廊喂鱼。加藤鹰侍奉在一旁。
他听到家臣的汇报很诧异。
“车被撞了?!”
张俊一骨碌翻身下来,皱眉说道:“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家臣一五一十禀报。
少年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京野。”
他又对加藤鹰说:“看吧,你们副将大人身体好的很,欺负别人可起劲了。”
加藤鹰听到这话不敢抬头。
张俊打发他去给房间办置家具,加藤鹰如释重负的离开。
家臣冷眼旁观。
他们原本不想带上岛千丸,不过考虑到岛千丸对福吉屋比较熟悉,便也捎带上他,看到时候香山秀子是否需要下人差遣。
岛千丸得知主官用上自己的腰牌简直傻了。
他浑身得劲,雄赳赳气昂昂,美滋滋说道:“这次秀子夫人一定会答应。”
张俊微微一笑。
岛千丸知道香山秀子一向深居简出,主官亦或者另外两位大人轻易请不动。全鹿儿港对此都见怪不怪。
但他没有想到谁才是关键。
福吉屋。
在他看见宅子前面套起的马车,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怎么会……?”
他浑身哆嗦地跟中了邪般,恨不得拎起少年使劲的摇一摇,好像会掉金币和经验似的。
“秀子夫人不仅答应了,还自备马车,这……”
这一刻,他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张俊骑在马上耸耸肩。
马车套好,马在雨中不断的嘶鸣。
几人候在大雨里,一个女人带着侍女和仆人慢悠悠走了出来。
她戴着面具。
这面具不是普通的面具,而是能乐的能面。
能面,是表演能乐所必备的一种特殊道具。通常情况下,所有的能面都具有悲喜交加的情绪。
即同时有悲哀和欢喜两种表情,如果眼角带有微笑,那嘴角必定在哭诉。如果眼角尽是悲伤,那嘴角一定平和静谧。
所以,当张俊看到香山秀子戴着这副象征着女性的狂笑之面出现时,他的尾脊骨不自觉地窜上了一丝凉意。
“你戴这玩意干啥?”少年咋舌道,“艺术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香山秀子望了他一眼,那诡异面具狭窄的吊三角眼里好像闪过了一丝不满。
这时,岛千丸突然跳了出来。
“夫人!”
他三跳化作两跳,迫切想要上去搀扶香山秀子,祈求道:“请跟我来!”
香山秀子避开了。
身后的侍女脸上露出些惊讶,她手上捧着琴盒,却急忙上前将夫人护在了身后。
她叫道:“率太!”
原本落在最后面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扈从立马走到前面,猛地一把推开岛千丸。
他微攥着拳头,那张扭曲起来,好像方块A和红桃K不规则叠着的丑陋面孔上尽是恼怒。
“你好大的胆子,夫人也是你能碰的?”
率太两个鼻子里喷出淡淡白烟,粗声粗气的说道:“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扭下你的脑袋!”
岛千丸吓得后退。
家臣狠狠瞪了岛千丸两眼,淋着雨,朝着香山秀子恭敬的行了一礼,“夫人,我奉大人命令,特意前来请您一聚。”
隔着面具,张俊看不到香山秀子的表情。但他清晰看见,这个女人有些孩子气地微微歪了歪头。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冷静,先前的沙哑退去,只留下比雨还要冰的凉意。
“我知道。我已经从你们上一位使者那里得知了来意。”
“那夫人,您……”
家臣还想出示腰牌,被香山秀子直接打断。
她说道:“不必多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