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好有意趣,怎么,青天白日的,不在北大营当值,跑到本宫这栖梧宫外玩躲猫猫呢?”
她一开口,阿莫便知自己躲不下去了。
将近一米九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一张脸都涨红了,乖觉的给赵凰歌请安:“微臣参见公主。”
他生的眉眼英挺,着一袭云纹缎带的圆领袍,脚穿皂罗靴,可惜这般书生的打扮,也遮掩不住一身的兵气。
赵凰歌打量了他一眼,这人生的不算白,现下涨红了脸,倒是瞧的明显的很,分明站在那里都快将她整个人给堵住了,可是神情却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这模样着实有趣,引得赵凰歌又逗他:“问你话呢,躲猫猫好玩么?多大的人了,还不会说话了?”
赵凰歌这话一出口,阿莫抿了抿唇,到底是开口道:“微臣,微臣路过。”
他说的哼哼唧唧,赵凰歌乐不可支,睨了他一眼道:“哦,从前朝路过到本宫的栖梧宫,阿莫大人,好生厉害。”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调侃,阿莫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哼哼唧唧道:“不,不是,公主别误会。”
这么顶天立地的一个汉子,如今倒是连说话都磕巴起来了。
若有那不知道的,怕是真的会以为赵凰歌又在欺负人。
赵凰歌自然知道他目的是什么,她难得见到少年老成的阿莫局促不安,越发忍不住的要逗他:“不让本宫误会,那你倒是说说看,来这儿做什么了。”
她说到这儿,见对方想说话,又打断他道:“哦,本宫知道了,你不肯光明正大出来,必然是为了偷窥。可你偷窥什么呢——”
赵凰歌忍着笑,一本正经道:“难不成,是本宫这里有什么宝贝,被你给觊觎了?”
栖梧宫宝贝无数,在阿莫心里,也的确有一个宝贝,被惦记在心上许久了。
赵凰歌说的一本正经,阿莫下意识对上她的眸子,却见小姑娘眼中满是笑意。
公主……这是在逗他呢。
心里的隐秘被戳穿,阿莫倒也不生气,只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恕罪,微臣只是听说锦绣姑娘受伤,所以想来看看她。”
他说到这儿,又觉得自己的话不清楚,再次加了一句:“微臣也不是偷窥来的,方才皇上召见,这会儿没事了,微臣才,才借着空档过来,请公主恕罪!”
最后一句,他倒是透出几分心虚来。
这人实在是好玩,她不过就这两句话,他倒是什么都招了。
赵凰歌无声的笑了笑,促狭道:“锦绣姑娘受伤——本宫这儿的丫鬟出了事儿,你倒是巴巴儿来的快,阿莫大人,你消息灵通的很啊。”
她这话,顿时引得阿莫着急忙慌的解释:“不,公主别误会,微臣不是有意打探,只是,只是寻常留意的多些……”
他越描越黑,赵凰歌而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行了,本宫问你,既是来看人,就这么空手来的?”
幸好她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否则单凭着这一番话,就得将人拖出去打一顿!
不过……两手空空前来,怕是个呆子吧。
谁知她这话一出,便见阿莫从袖子里摸出来了一个药包,郑重道:“没有,微臣还带了药来,对治伤有奇效。”
他说的太过正经,赵凰歌却是忍不住扶额。
得,这还不如两手空空呢!
赵凰歌叹了口气,看向绵芜道:“嬷嬷,去把那根山参取过来。”
她一面说,一面转身进了栖梧宫。
走了两步,又见阿莫愣怔着站在原地,不由得拧眉道:“愣着做什么,去殿外候着!”
得了准允,阿莫顿时大喜,连声道谢,赵凰歌已然进殿去了。
她让绵芜取了山参,又从首饰盒子里拿了一对耳环来,连盒子一并给了她,道:“去跟阿莫大人说,这是本公主先垫付的,他回头得还我钱。”
小姑娘说的格外正经,然而那眉眼里的笑意已然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绵芜笑着摇了摇头,拿着东西便出门了。
赵凰歌则是坐在窗台前,从她的位置,正可以看到阿莫千恩万谢的给绵芜道谢,而后又拿着山参跟首饰,随着锦心去了后殿。
绵芜送了东西之后,便随之进殿来,一面笑着给她回禀:“锦心带他过去了,阿莫大人说让您放心,他下个月发了俸禄就把银子补上。”
闻言,赵凰歌忍不住轻笑,道:“平常时候瞧着倒是个聪明的,怎么现下这么傻了?”
难不成,他这脑子是可以随时拆卸的,办公时候带着,下值之后就摘了?
赵凰歌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倒是引得绵芜失笑:“阿莫大人少年有为,只是到底年轻,年轻人,总有些冒失的。”
她话里带着感叹,也让赵凰歌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他冒失才好呢,冒失说明心上有这人,若是处处妥帖处处规矩,那怕才是无心了。”
分明她是十几岁的姑娘,可绵芜听她这话的时候,却恍惚觉得对方话里都带着几分悲凉,倒像是历经世事似的。
她才要说话,就见赵凰歌又换了一副模样,笑吟吟道:“好了,嬷嬷且先去休息吧,本宫自己坐会儿。”
自从这次受伤之后,赵凰歌便不习惯殿内有人候着,绵芜知晓她这新习惯,当下便行了礼告退了。
只是待得人走后,赵凰歌却又无声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阿莫与锦绣的事情,她是早就知道的。
最早的时候,阿莫乃是御林军的守卫,时常在宫里当差。而锦绣在赵凰歌身边贴身伺候,二人时不时的便会见到。
其后阿莫调任到了北大营,一步步的升迁,锦绣依旧在她身边当差,只是他有时会进宫,且赵凰歌会去前朝,他们若是有心,也可以见的到。
前世她监国第三年,阿莫曾经向自己求娶过锦绣,锦绣却拒绝了。
那时候她只当是阿莫一个人的单相思,她不愿意委屈锦绣,虽然觉得阿莫是个良人,却也没有逼迫锦绣,只顺着她的意思,回绝了阿莫。
可后来……
阿莫战死沙场,锦绣那之后便换了最爱的桃色衣衫,从此只着素净。
赵凰歌虽一生没有经历过情爱,却在那一刻骤然清晰了锦绣的意思。
宫内不准着缟素,她素衣素钗,是为给阿莫守孝。
她一守,便是一辈子。
阿莫去后的第四年,赵凰歌自感时日无多,再加上与赵杞年的关系日益紧张,曾经劝说过锦绣,希望给她安排一条好的路子。
若是想要嫁人,满朝文武但凡靠谱的,她随便选。
若是不喜欢朝中之人,贩夫走卒商户,她也可以寻找良人。
可锦绣都拒绝了。
那时她们都喝了酒,主仆二人对坐谈心,她醉眼朦胧的跟自己讲:“主子,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心给出去就收不回来,心都没了,眼便也看不见了。入不得眼,便没有良人。”
她只有一颗心,将之劈成了两半。
一半忠心给了赵凰歌,一半爱意给了阿莫。
可阿莫死了,赵凰歌……
也死了。
所以锦绣拒绝了赵凰歌临死前安排下的稳妥余生,撞死在了栖梧宫,全了与她的主仆情谊。
可如今重来一次,她不求锦绣的忠心,只希望对方可以幸福。
锦绣已然与他错过了一生,今生,她只愿这两个人和美太平。
她才想到这里,便听得殿外传来女子笑声。
赵凰歌下意识看去,就见锦心站在回廊下,正与绵芜轻声说着些什么。
方才那满腔愁绪,这会儿倒是散却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