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韶明王府里都没得安稳。
桑枝走后不久,卢修远就彻底的昏了过去,赵凰歌给他服了药,虽遏制了毒性蔓延,到底是有些晚了,虽然性命无碍,情形却还是有几分危急。
幸好大夫来的快,这人是萧景辰寻来的,上次赵凰歌算计李有仁的事情,萧景辰虽然没有猜出来其中原委,可当天便找了一个大夫,精于解毒之道,给赵凰歌好生诊治了一番。
当时赵凰歌还曾无奈的笑他多此一举,谁知道现下这人可就用上了。
将这儿交给大夫之后,施留行便过来了。
她将卢修远带走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人,现下见施留行来,赵凰歌先给他行礼告罪:“深夜劳动施老前来,本宫实在是抱歉。”
施留行道了一声无碍,又问了她情形。
赵凰歌自然没有隐瞒,一一说了,末了又道:“夜间的时候,皇叔曾叫本宫前去吃面,虽不能确定这药是否为他所下,但应当与他脱不了关系,只是本宫现下并无证据。”
她现下还没猜到韶明王想做什么,害死一个卢修远有什么用,即便他死了,也不能帮韶明王洗脱什么,反而会因为对方的死,必然要彻查的。
她想不明白,只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施留行说了,却听得对方问道:“公主说是他所为,可有想过,其他人兴许也是这么想的呢?”
若只是想害死人的话,他倒是不认为,这事儿是韶明王做的,也有可能是被嫁祸的。
赵凰歌也想到这一层了,因回道:“韶明王府不比其他地方,其他人想要在这儿闹幺蛾子,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在这里也住了一些时日,知道韶明王府的布局,虽说不算是固若金汤,可也是刀枪难入的。
他的地盘,若真的那么容易被其他人动手脚,早就该出事儿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听得赵凰歌这话,施留行才要说什么,便听得外面有人回禀,却是:“韶明王来了。”
这人来的倒是快。
……
韶明王是来表态的。
他来之后,先关心了卢修远的安危,神情关切,只道:“有任何需要本王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本王必然全力配合。永韶城中大夫虽然不多,却也很有几个是真本事的,可要本王现在着人请来?”
这人态度格外热情,赵凰歌面上不露,心里倒是有些狐疑。
这般着急过来,是着急打听消息么?
赵凰歌心里起了怀疑,面上则是笑着问道:“皇叔的消息倒是快啊?”
闻言,韶明王神情坦荡:“这是韶明王府,本王总归是这里的主人,总不能自家发生了什么事儿,还半分都不知吧?那岂不成了聋子瞎子?”
韶明王这话说的毫不遮掩,态度从容,说到这儿,又严肃了几分,道:“本王虽不知道详细内情,但这般关键时刻,卢修远却被下毒,本王也猜的出来,现下我定是最大的怀疑对象。无妨,本王行得正坐得端,你们随意查便是,不必给本王留面子,一应调查,我皆配合。”
对于韶明王这话,施留行先与他道了谢:“如此,便多谢王爷。”
韶明王则是乐呵呵的笑:“施老太客气了,这是本王分内之事。”
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半分都看不出他是才被施留行下令给囚禁在了自己院中的怨怼。
韶明王仿佛只是过来客套一下,跟施留行说完之后,也没有再多待,带着人便走了。
临走之前,还特意笑着嘱咐赵凰歌:“若是需要搜查院房之事,只管带着人去,若有谁敢阻拦,你让他来找本王。”
他这般大方,更让赵凰歌心中莫名起了些念头,但现下只是跟韶明王道谢。
赵凰歌心有疑虑,自然不会放过查探的机会,然而却先惊动了赵瑾晴。
“可是……他出事了?”
见赵瑾晴眉眼中的焦灼,赵凰歌想了想,到底没有隐瞒她,将前因后果说了,末了又道:“这边乱的很,五小姐若是信得过本宫,便先回去休息,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她倒不是不想让赵瑾晴待在这里,只是她有身孕,这里人多眼杂,万一一着不慎传出去什么,对赵瑾晴的名节有损。
赵瑾晴却直接拒绝了:“多谢公主好意,但我想守着他。”
到了这一步,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她唯一的担心的,便是与卢修远生死两隔。
见她这模样,赵凰歌无声的叹了口气。
从她的眼中,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四个字:同生共死。
生死都不怕的人,她也劝不了。
因此她只斟酌了一番,便命人将守着卢修远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之后,才让赵瑾晴进去了。
“这儿都是本宫的人,外人若问起来,便说我请你来与本宫作伴。”
她替赵瑾晴将借口都想好了,赵瑾晴感激一笑,再次与她行礼,真心实意道:“多谢公主。”
见状,赵凰歌拍了拍她的手,只道:“进去吧。”
待得赵瑾晴进了房中之后,赵凰歌这才转身出了门。
只是她没有想到,今夜的搜查,第一个出事的,竟然是李有仁。
侍卫们搜出来了药粉,与被下到卢修远身上的一模一样。
若是从韶明王府搜出来,这事儿还有的说,可偏生,那些东西是从总兵府里搜出来的。
韶明王闻讯赶来,正是李有仁自我辩驳不清的时候。
他到时,李有仁正拧眉解释:“下官这两日应接不暇,根本就没怎么回总兵府,如今更是被困在韶明王府不得出。这其中能做手脚的地方可太多了,还请公主与施老明察才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写着诚恳,反倒是赵凰歌见他这模样,反问道:“所以李大人的意思,便是有人试图借此机会诋毁,来栽赃嫁祸你?”
李有仁顿时点头,才想说什么,便听得韶明王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不知道李大人所说的栽赃,指的是谁啊?”
韶明王眼中皆是不满,话里带着讥讽,李有仁听到他声音,依旧维持着先前的表情,却先冷了声音:“是谁从中作梗,只消一查便可清清楚楚了。毕竟本官从来了这韶明王府之后,便被困在了这里。可本官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势力,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比如说……那些为虎作伥的邪祟们!”
李有仁这话指向性太强,韶明王不怒反笑:“谁是邪祟,只管拉到太阳底下晒一晒,看看能不能见光,便都一目了然了,可不是在这儿斗嘴就可以有定论的。”
他说到这儿,又看向赵凰歌道:“本王自知此事没有定论之前,连我都在怀疑之列,故而早已约束下人,不让任何人出来添乱。但如今瞧着,只本王一人,如何努力都是不成的,毕竟……有人巴不得乱起来,好浑水摸鱼。”
韶明王与李有仁针锋相对,话中的针对性实在是太强,顿时便引得李有仁再次变脸,沉声道:“韶明王,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官可什么都没有做过!”
对于他这话,韶明王也不多言,只道:“如李大人所说,是非曲直,一查便知。本王为了求个清白,可是任凭这些士兵们将我这韶明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李大人,你敢么?”
他这话句句都针对李有仁,显然是故意的。
李有仁当着被气到,只片刻又恢复正常,深吸一口气道:“本官有什么不敢的,那就查。”
赵凰歌倒是没有想到,这二人针尖对麦芒到最后,倒是给她谋取了利益。
能光明正大的查二人之地,的确于他们现下有利。
赵凰歌打定主意彻查,却不想,总兵府却给她带来了第一个惊喜。
后半夜的时候,总兵府里便被搜出来了许多见不得人的。
总兵府早就被分为了几个派系,内中各自防备辖制,赵凰歌原恩以为,不会这么快查到蛛丝马迹,却不想,这就像是有人将证据往她眼前送似的,且桩桩件件,都直指李有仁。
饶是先前说大话的是李有仁,现下也被这出乎意料的情形给惊呆了。
该出现在这里的和不该出现的,销毁过的跟尚未来得及销毁的,竟然全部都被这些人给搜了出来。
且大半,都是李有仁不能抵赖的。
到了这会儿,他哪儿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但明白是一回事儿,现下他也知道,最重要的便是怎么将此事给遮掩过去。
李有仁后悔不迭,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阴沟里翻了船,却也意识到,韶明王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坑,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呢。
李有仁在心中后悔的咬碎了一口牙,还在不住的想着解决的办法。
至于赵凰歌,却是与一旁的施留行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事情,未免有些顺利的过了头。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韶明王。
只是他脸上却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现在真相一目了然了,要惩处之人,绝不可放过,否则如何对得起百姓?”
他说这话倒是浩然正气,已然快天亮了,他倒是半点都不困,从眼底都透出精神来。
赵凰歌猜到了他什么意思,却又有些疑心,毕竟韶明王从来之后,情绪都有些太过外露了。
难不成,这事儿与他真的没关系,这人只是过来看热闹的?
赵凰歌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事儿是不是韶明王从中作梗尚且不好说,但卢修远昏迷不醒,这背后的事情,绝不是一个李有仁可以做的到的。
若说韶明王没参与这事儿,赵凰歌第一个不信。
但现下,所有的矛盾都被堆到了李有仁这儿,赵凰歌便也只能压制着心中的疑惑,道:“此事单凭着这些,证据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还有卢家的事情。”
卢修远昏迷着,而这里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证明与李有仁有关,这除了那一包似是而非的药粉。
但诚如李有仁所说,药粉这东西,想要陷害人可太简单了,更何况李有仁现在还是人在屋檐下。若想算计他,并不难。
赵凰歌心中这样想着,说话的时候便也带出了几分。
韶明王不傻,顿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会儿脸上的气愤终于有了片刻的真实。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赵凰歌,问道:“那公主现在这是话,是什么意思呢?”
听得韶明王询问,赵凰歌顿了顿,才道:“卢家的事情没有查清楚,那就要继续查。”
她说着,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韶明王的脸色,果然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不耐烦与燥郁。
赵凰歌垂眸,遮住眼中的精光。
韶明王被她这话给架了起来,自然知道现下只能顺着她话的意思去说。
但他到底有些不甘心,因此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些不耐烦,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不善:“既然公主都说了,本王倒是也没什么异议——那就查吧,反正,本王行得正坐得端。”
他自然听得出来,赵凰歌这是给自己上眼药呢,分明是觉得他有猫腻。
念及此,又在心中骂了赵凰歌,今夜这样多的证据,都没能让她对李有仁下手。
这到底是她处事太过精细,还是她压根就没打算只办了李有仁一个人,而是打算借此机会生事?
韶明王心中过了诸多的念头,看向赵凰歌的眼神也带着不善。
若是她打算借此生事,那他今夜所作所为,岂不是就是明晃晃的给她递了一把刀?
韶明王心中有些不安,说话的时候,不住地扫视着赵凰歌。
赵凰歌倒是神情坦荡,甚至在听得韶明王这话的时候,还能带着笑意给他道谢:“本宫就知道,皇叔最是通情达理的人了。”
她笑吟吟的给韶明王戴了一顶高帽子,末了又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了皇叔这话,本宫就更踏实了,可以放手去查清楚真相,还众人一个清白。”
韶明王哑巴吃黄连,这会儿也只能配合着她,朗声笑道:“怪不得人都说英雄出少年,河阳这般,的确让本王自愧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