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苏大人泄露端倪 樊道长自圆其说

今日终究是过去了。蔡云英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繁星。别馆中还算安静。可她的心难安。若非妈妈今日非要她俩上未荷亭,她定无借口在楼里静心待着,不去想师傅、章家和鸾鸾。这样说来,她第二次感谢自己身处这样一个地方。

绿绮已经回屋歇息了,四下无人。屋里没有点灯,趁着月色可以见着庭外斑驳的树影,还有蔡云英被月光照得明暗分明的脸庞,她口中轻轻念道:“这会儿他们大概也歇下了罢。”说着敛了敛披在身上的狐裘,蜷缩在椅子上的双脚往里缩了缩。快过年了,夜很凉。

从繁星处收回目光的蔡云英将有点凉的小脸埋在膝盖上,再将狐裘裹了裹,暖暖的热气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尘封的记忆。

她与章三相见那年不似如今这般寒冷,她记得那是个百花盛开的暖春。读书、学琴、打猎、偷酒、放烟火一帧帧的画面从她眼前经过。许久后,她从椅子上起身,倒了杯酒对月独酌:“我们终究有缘无份,三哥,云儿遥贺新婚,愿你和,你和鸾鸾百年好合。”guxu.org 时光小说网

若说昨日之后,章三的事情蔡云英真真正正的翻过去了,那么还有些事,也该了结。次日一早,琴操派绿绮去府衙传信。听闻绿绮来了,苏大人吞下扁食,擦了一把嘴,趿鞋而见。刚见着面便问:“绿绮丫头,可是你家姑娘派你来送信?”

“正是,大人。”绿绮一边行礼一边答话。苏轼大手一挥:“免了、免了。拿来罢。”闻言,绿绮面露难色。苏轼探头询问:“怎么扭捏起来了?信呢?”

“回大人,奴婢是来送信的,可是姑娘说了,要亲自交给樊道长。”绿绮再一欠身,恭敬答道。

苏轼伸出的手,收回挠了挠头,哈哈一笑,吩咐左右:“带绿绮丫头去见樊老道。”说完,讪讪看了看绿绮,支吾着:“那个,我那扁食该等得着急了,本官就回去用膳了。姑娘自便。”待绿绮行了礼,苏轼转身,步子迈得很稳重。

此时,樊玄子正在后院练功。衙役带着绿绮进来时,正收了功在做吐纳。绿绮示意衙役先行下去,自己则在一旁等樊玄子吐纳完,才走了过去,将信交给他后回了幽篁楼。

次日,郊外桃庄。此时,桃花早已落了,除了庄内有袅袅青烟升起透着点生气外,所见之处皆是萧瑟。蔡云英的马车停在门外,她吩咐绿绮带着车夫去外围守着,妥当之后方进入庄中。庄里,樊玄子在烹茶,显然来了一会儿了。

“师傅好兴致,云儿老远就闻着香了。若没记错的话,此番是第一次见您烹茶哩。”人未近,声先至。樊玄子看了蔡云英一眼,再看了看火候,简单说了句:“当朝嫌烹茶繁琐,多弃用,莫说为师我,你又见过几人烹茶?坐罢。”

天寒了,即使在这江南之地亦能感觉冷了。樊玄子夹出些茶叶,放在茶漏中,在另一个壶中灌入滚水,将茶漏放进去,随即将茶漏拎出搁在一边。再将茶杯用第一泡的茶水往两个茶杯上浇,一壶茶尽,将杯子夹出,蔡云英接过,握在茶杯外侧当作手炉。

少顷,茶煮好了。樊玄子倒了两杯,蔡云英喝了一口,茶中加了姜片和桃花,原本应该入口清香甘醇的,因为姜片之过,有些激烈。蔡云英知道,师傅是怕这大冬天的一路过来受凉了。想到这,她心里一暖。

两人静静喝了许久茶,蔡云英又一茬没一查的说着话,眼神闪烁,总是在樊玄子不看她的时候看向他,待他要转目时也转向他处。一来二往,樊玄子终于按捺不住了,说道:“云儿,有甚事就直说。这踌躇样不像我徒弟。”

其实,在此之前蔡云英都在酝酿该如何和师傅提问,现下既然师傅都这般说了,她也就不再犹豫,开门见山道:“师傅,您是否在查章家?您还是要报仇吗?其实,其实云儿心中无恨。”

樊玄子料定蔡云英有事要问,但他以为多半是苏轼的事,没想到这小娘子竟是察觉到自己要对付章家了。按理说,上回解释过之后,她是不会再疑心了的,是哪里出了纰漏呢?思来想去,他心里叫道:“哎呀,定是这苏东坡放着西湖不管跑去找云儿,给说漏了。”

若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圆回来。思索间,言语支支吾吾。蔡云英原本还算淡定的脸庞开始皱眉,最后焦急地说道;“师傅,您就别瞒我了。是也不是?”

看着云儿真切、期盼的眼神,樊玄子把心一横:“是,我是在查章家。章堂这老小子不是东西,见利忘义,忘恩负义,不给点教训,还有公理么?”

其实,樊玄子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了,只是怕勾起蔡云英的伤心事,也怕她操不必要的心。

“师傅,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姨父一家选择袖手旁观虽无情,但也无罪。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我也好好的,咱们开开心心的,好么?云儿心中当真无恨。万望师傅心中亦是如此。”蔡云英松开了眉头,劝道。

甚么无罪,我的云儿啊,你都甚么都不知道呢?我又怎么忍心告诉你真相呢。何况,为师现在也不清楚,当初那个真相是不是事情的全部啊。樊玄子这么想着,看着蔡云英的眼神很复杂。但总算你心中无恨,挺好。

见樊玄子久久不语,蔡云英像儿时般拉着他的衣袖,摇啊摇啊,撒娇道;“师傅~云儿只剩下师傅了,咱们好好的,不要让他们坏了心境好吗?杭州城这般大,咱们躲着他们不见也便罢了,不碍事的。”

闻言的樊玄子原本已经渐变柔和的眉眼立刻又竖了起来:“何故要躲着他们!咱们又没犯错,为甚么要躲着!倒是他们最好躲着点咱们,不然,”

“不然,让苏大人打他们板子。”没等樊玄子说完,蔡云英抢着接过话。逗得樊玄子直笑。

“没错,咱们这苏大人别的不好说,打这奸商的板子他是敢的。”

见樊玄子笑了,蔡云英暗暗吐了口气,附和着,师徒两人笑得很欢。笑着笑着,樊玄子说道:

“不过,苏大人怕是没理由打他哩。”

瘟疫横行期间,江南药材行坐地起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苏大人公正为民,若得证据定能敲打敲打他,为何师傅要说没有理由?蔡云英心想着,便问缘由。

樊玄子耸了耸肩,说道:“为何?因为这江南药材行背后之人不是章堂啊。”ぷ99.

若这事说给其他人听,可能要深究一番,可到了蔡云英耳朵里却是个好事,她盘算着,这幕后之人不是章堂,师傅也就没有切入点去找章堂了,两家可以相安无事。想到这,她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回到府衙的樊玄子可不如回到幽篁楼的蔡云英那般心情大好。打草惊蛇是有用的,可是他发现江南药材行的幕后老板并不是章堂。这个消息让他震惊,因为之前的种种调查都表明章堂就是药材行的老板。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将这个消息告知蔡云英确实是为了宽她的心,并不是骗她的,他太了解这个徒弟了,只是他瞒下了一些事。最近一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都在樊玄子脑海中显现出来:

江南药材行的出现,他调查发现药材行被收购的时间点和章堂来杭的时间吻合,掌柜的是秀州人,有一段时间,章堂经常出入,所以他认为药材行老板是章堂。于是利用素问的药方一来打破药材行敛财的目的,二来便于自己借口出城在鲍若兰的嫁妆中做手脚。

然而,意外的邢倞浮出水面。深思后决定设计打草惊蛇,阿良出现在事件中,直到这里,他还是以为章家幕后老板,只是是用了其他手法与药材行联系。于是他转而监视章家动向,可是直到宋家药铺收到人参,章家除了和鲍家往来筹备婚礼全无动向。所以,自己猜错了。

于是,他又开始细细查访阿良的行踪。至今并没发现异样,只是始终觉得这小子眼熟。细眼、粗眉、高鼻圆腮,还算过的去的皮相,樊玄子一边回忆,一边心里嘀咕:过得去,也不至于像流传的那般好看呀。怎么讨得这些个青楼妓馆的小姐们神魂颠倒的?随后又继续回想阿良的长相。

还算白净,乱糟糟的胡须倒是跟这稚嫩的脸...樊玄子忽然一拍大腿,睁大了眼睛,自言自语:“樊玄子呀樊玄子,亏你自诩走南闯北久历江湖,这眼力说出去丢人,这都想不到简直愚不可及呐。”

想通这一关节后,樊玄子思绪大开。既然阿良在杭州,并有意改了些样貌,必定是蛰伏,幕后之人还是他原来的主人么?如今的他被贬英州,还能掀起甚么波浪么?若这蔡家之事背后有他,那欠云儿的债真就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一想到这些,樊玄子抑制不住,愧疚和爱怜再一次从心底升起,他盼望着,自己能看到他的云儿能遇见对的人,带她离开苦海,幸福美满过完一生。这么想着,苏轼的面孔竟出现在他眼前,他收住笑意,即刻摇了摇头。

当影子驱散后,他笑着喃喃道:“病急乱投医,再不挑,也该寻个,寻个,”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个注意:“也该寻个像向国舅那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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