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大门到揽辰阁,他们急匆匆走了一路。
佣人们看了,一阵窃窃私语。
新娘子怎么从外面回来了?还被五爷牵着?
正八卦,苏明泉路过。
大家识相地闭嘴。
不料,他却笑眯眯一句,“传出去,江家有主母了。”
一向严苛的苏管家,一下子成了八卦头子,众人追着问是谁。
他咂着嘴,一脸沉浸,“别着急……别着急,会知道的。”
迈进揽辰阁主卧,时景惊呆了。
房间内,燃着十对红烛,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上,贴着手写的大红喜字,床褥也换成了正红龙凤被,床旗上,绣的是百子图。
窗边金丝楠木茶几上,摆着一套喜壶喜杯。
是他的风格,庄重又喜庆。
时景一双水汪汪的眼看着他,不知所措。
江煜峥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举止间竟有些局促。
“时间紧,来不及好好准备,准备的这些也有些老套。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好好办一场婚礼,怎么布置,都听你的。”
没喝酒,时景心里就暖了,他什么都考虑到了。
江煜峥挽起她的手,交杯酒,一饮而尽。
酒杯落,他低头柔声问她,“自己的喜酒,好喝吗?”
时景埋在他颈间,娇羞地答:“好喝。”
江煜峥将她揽在怀里,实在不愿意松手。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古人能写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句。
现在多大的合同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喝了酒,他们就这样私定终身了。
外面还需要一套说辞,江煜峥不得不离开。
他走了好久,时景的脸还是烫的。
短短六个小时,宛如做梦。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挺疼。
时景一个人坐在婚床上,红烛摇曳的火光,映得身下的百子图惟妙惟肖。
她细细摸着,整幅画色彩丰富,过渡自然,细节之处更是均匀、干净、玲珑剔透。
这样细腻生动的绣制,是手绣。
反面,绣的是今天的日期和他们俩人的名字。
时景心头一震,再翻。
所有喜被、喜巾,同样如此。
大三的时候,白芷宁忽然来了兴致,非要拉着她去定制旗袍。光简单的绣花和一些如意纹,一个老绣娘,至少也需要半个月。
那眼前的这些,需要提前多久安排?
时景算不出来了,她的眼底起了雾气。
自己一直都在他的计划里。
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再也没有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了。
她抹了把眼泪,看着被褥下藏着的枣生桂子,哭着哭着又笑了。
……
江氏老宅前厅,江煜峥和江秉天夫妇站在左侧,新人站在右侧,微笑着迎宾。
宾客陆续来了,拿着请柬,看着顾希玥的脸,一脸困惑,道不出一个喜字。
江煜峥笑而不语。
直到钱老爷子,在钱行的陪同下,步伐稳健而来。
他虽已八十多,但耳不聋,眼不瞎,直言道:“咦?新娘子怎么和订婚宴不一样,换人了?”
江煜峥这才开口。
“我们做长辈的糊涂了,司辰本来就和时家大小姐感情深厚,是我们错点了鸳鸯谱,乱撮合了他和时家二小姐,闹出了不少笑话。还好他们两个人有想法,有坚持,不是我们能拆散的。”
言外之意,其一,顾希玥也是时家人,不算违背祖约。其二,时景和江司辰没有感情。
表面上是解释给钱老听,实则每个经过的宾客,八卦的耳朵都留在了前厅。
钱老爷子客套地笑了笑,“我们老了,年轻的人事,管不了了。”他看了眼顾希玥,敷衍道:“现在也很好,很好……”
江煜峥亲自陪钱老进宴会厅,临走前,留给江秉天一个冷厉的眼神。
他刚刚那套说辞,就是标准模板。
江秉天会意,机械地重复着。
每来一个宾客,但凡有一丝疑惑,他都能跟人家解释清楚。
信不信的,也只能这样了。
叶书琴受不了这份气,拉长了脸,愤恨的目光,恨不能把顾希玥生吞活剥了一般。
上午十点十八分,是吉时,新人拜祠堂,入族谱。
江煜峥提前一刻钟,亲自去接时景。
他刚推开门,时景便看到他憔悴的面色,一路小跑,心疼地抱紧他。
她有些反常,眼睛还红红的。
江煜峥轻声问:“怎么了?”
时景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他的理解:小别胜新婚。
刚刚,他们又是新婚,又是小别。
江煜峥笑了,“我的小娇妻,你有点黏人啊!”
时景在他怀里蹭了蹭,“嗯,我就是很黏人,你不让我黏,我就去黏别人。”
“你敢!”
江煜峥看时间差不多了,拉着她出门。
时景不想出去,她暂时只想做一只鸵鸟,身体上有些抗拒,“我们又要去哪儿?”
“去见小辈。”
时景又被他拉进祠堂,里面的布置,和三小时之前的一样。
不同的是,江二爷站着。
左侧的那对太师椅上,空无一人。
江煜峥将时景安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她惊得弹起,像坐垫上有针在扎她屁股。
他又把她按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应该坐这里。”
江煜峥侧身,在时景身旁落座。
不到两分钟,江秉天领着江司辰和顾希玥,款款而来。三个人看到时景的那一刻,脚步都停滞了。
尤其是顾希玥,浓妆都盖不住她脸上的惨白。
江司辰沉不住气,对着时景毫不客气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江二爷端身正立,严厉呵斥他,“司辰,这是你叔母,你说话客气点。”
叔母?
江司辰无法接受,怎么可能?
他们刚刚解除婚约。
“二爷,你不是搞错了吧?她算哪门子的叔母,她就是个我不要了的女人。”
“放肆!你敢在祠堂里口出狂言,没规没矩!”
江二爷气得要家法伺候,被江煜峥拦了下来。
他双臂架在扶手上,睨着江司辰。
“我应该说过,时景,我会负责。”
他把结婚证展在三人面前,“早上,我们刚领了证,也入了族谱,你说,你现在该不该称呼我太太一声,叔母?”
江煜峥当着所有人的面,握起时景的手。
她的手冰凉又渗着汗,他放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捂了又捂。
江司辰依然不能接受,摇着头,失魂般念着“不可能”。
江秉天双眼一闭,一声叹息。
“好了!吉时已到,开始吧!”
他也琢磨不出江煜峥的意思。
贸然娶时景,看着像完璧归赵,但他图什么?
图身份地位,时景没有。
图情爱,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更何况,呼风唤雨的江五爷,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有,非要挑个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