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明捻了捻手指，猎|枪不在手边，就没有那种充实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维持表面的笑容：“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你们比孟氏世家厉害了？”
“那要看什么方面，”相辰想了想，“他们吃穿日用，是比我们好，可我们血性尚存，战力胜过他们。我们魔界和其他地方不同，战力就是一切，而游猎可以保证我们族人的战力，快速迁移，和魔兽搏斗，还有大量吃肉补充体力，这些都是战斗中必不可少的环节。”
周景明懂了，敢情相辰不是不知道种地的好处，只是舍不得放下游猎的好处。
他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我的战力如何？”
相辰愣住，沉默下来。
这还是周景明一枪崩了魔狼之后，他们首次谈论起这个话题。
魔人变化为兽态后，防御力就会大大增强，皮毛和肉质的强度，就像石头一样，即便和魔兽正面冲击，也不会落于下风。
可是，周景明只是用他的法器发动了一次攻击，魔狼就像纸糊的一样，轻易被打穿了。
这几日，部族不断迁徙，魔狼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还更严重了，就在不久前，族医告诉相辰，如果不锯掉前肢，魔狼的性命可能保不住。
部族中其他魔人，那天晚上见识过周景明厉害的，如今对周景明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就算变化成兽态，失去理智，恐惧还会刻印在本能之中，周景明出现的地方，他们就会下意识夹起尾巴。
“景明是仙人，手中有厉害的法器，战力远胜过我们族人。”相辰如实说道。
“好，那我再问你，我的战力是通过狩猎获得的吗？”
“……不是。”相辰顿了顿，承认。
“你们魔尊的战力是通过狩猎获得的吗？”
“那当然不是。”
周景明满意地点点头：“所以，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狩猎上呢？又不能提升战力，又不能干别的，每天都只为三餐奔波，这样和没有理智的魔兽有什么分别？”
相辰再次沉默了。
周景明知道没法一次说服相辰，去改变他们长久以来赖以为生的习惯。
这一次，只要足够动摇他就行了。
经过十六个红月度的迁移，相氏部族找到第二个扎营的地方。
这里水草肥美，出山口的河水里挨挨挤挤都是肉质紧实的六鳍鱼，林子里奔驰着五颜六色的魔雉，到处能看到魔鹿和魔箭猪的脚印。
连符欣荣都忍不住赞叹这里物产丰富。
“大师兄，怪不得他们沉迷游猎，这现成的肉满地跑，打到一只就可以吃新鲜的野味，就算咱们田庄上的富户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确实如此，打猎就像游戏奖励系统，只要行动，每天都能获得新的奖励，隔一段时间还能开个大宝箱，这可玩性比种地强多了。
眼看着相辰又带着族人投入到打猎之中，之前那些动摇被抛之脑后，周景明就知道，只要能让他们一直打到东西，他们就改不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趁着扎营的功夫，搞点其他的事情。
周景明在营地边散步，看见相伯正吩咐人烧炭，便走上前去，笑眯眯地跟相伯问好。
相伯看见周景明，唬得倒退一步，往烧柴的魔人身后躲去。
“相伯，跑什么啊，怎么不乐意见到我？”
“怎么会呢。”
相伯讪笑着走出来，“尊者，有什么事情找相伯吗？”
“我想问问，咱们下一次出发确切的时间。”
“这……也不好说啊。”相伯道，“出发时间都是三太子定，要不然你问问他？”
“那可不成，”周景明笑道，“上次我问他，差点出事，他说了不算，还得是您，相伯，您说了算。”
相伯哽住，他就知道，周景明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
“我不是故意为难您，我是真想知道能留几天。”周景明放缓了语气，“相辰会碍于情面，不说实话，您是个说实话的老人了，就您的经验看，我们能逗留几天？”
相伯没想到周景明是真的在请教他，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也松了口气，总之，不被这个看起来漂亮其实却很厉害的尊者记恨，那就是好的。
“尊者知道这后面的大山，就是天魔山脉吧？咱们这是在天魔山脉的入山口，要去的目的地是山脉中间的赤月城，如果顺利的话，路途中没风没雨的，道路桥梁也都还好，只要十个红月度就能到，富裕些的话，算十五个。”
相伯给周景明算了起来。
“按照计划，只要赶在永夜降临前，赶到赤月城就行，不过咱们得提前点去，咳，准备三太子和尊者的大婚，那就算是提前十五天吧。永夜到来还有一个半月。”
周景明点点头：“那就是说，还能逗留十五天？”
相伯嘿嘿笑着：“大概吧。”
周景明知道相伯怕被他揪住不放，不敢说准确话，不过他倒不在意，他感兴趣的是，相伯话里冒出来的那个词——
“永夜？”
流明书院的课业内容包罗万象，唯独不包括魔界常识，这与它成立的初衷有关，流明书院是仙法培养基地，为了更好地开发灵气而存在的教育和研究机构，魔界这种什么灵气都没有的荒藉之地，自然不在研究范围内。
因此，周景明的记忆中，也没有相关的知识。
“对啊，永夜。”相伯忽然反应过来，“你们莫非没有永夜吗？”
周景明摇了摇头。
“也是，仙界那样的地方，不光是没有永夜，可能还有‘永昼’吧。”相伯露出羡慕之色。
在相伯的解释下，周景明才知道，魔界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完全见不到红月的，这种时候，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因此叫“永夜”。
永夜降临的时候，气温急剧下降，河流冰封，草原被白雪覆盖，动物都躲进山洞、树窝里，不再出来活动。
这种极寒天气，当然不适合游猎，所以魔族们都会赶到唯一的庇护所——赤月城。
赤月城位于天魔山脉中的赤月河谷，气候温暖，四季如春，赤月河谷附近的山上有一种红色的矿石，夜里会发光，就算是永夜的时候，也不会陷入完全的黑暗。
原来魔族会赶到赤月城，不是因为有人召集他们，而是因为季节啊。
这样说来，魔族选择游猎而不是种地，确实有他们的客观原因，永夜来临时，外面没有光照，气温极低，并不适合魔族生存，他们必须迁到赤月城里，这样一来，从根本上就不能满足建立一个稳定根据地的条件。
“原来如此，多谢相伯。”周景明说道。
相伯松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相伯，我还有个问题。”
相伯的心又提了起来。
“如果我能给相伯弄到吃的，相伯不必花费时间去打猎……您能不能留在我营帐里，教教我们魔族语？”
偌大一个相氏部族，懂双语的就只有相辰和相伯，相辰平时很忙，要带着一波一波的族人出去打猎，族里没他不行，相伯就不一样。
“尊者也要去参加打猎么？”相伯疑惑道。
虽然周景明的法器是很厉害，不过相伯深知，魔界没有灵气，不管是人间的世家，还是天上的仙人，都不爱来这地方，因为没有灵气可以吸收，用一次法术就少一些灵力。
周景明要去打猎，凭他的身板恐怕不足以和魔兽肉搏，那就要动用法术，耗费灵力……他愿意做这种自绝后路的事吗？就为了学个魔族语？
“不，那样太浪费时间了。”周景明说道，他拍了拍相伯的肩膀，“相伯就等我好消息吧。”
周景明回去之后，把营帐中间的空地腾出来，叫随从把草皮铲掉，挖些河沙，铺在地面上。
“从明天起，我们要学习魔族话。”周景明宣布，“我请了相伯来教我们，大家抓紧时间把基础的学会，十五天后，我们就要去赤月城了。”
随从们点点头。
“中间这块地方，就是咱们学习的沙盘，这里不像以前在书院，有笔墨纸砚，大家凑合一下，学会怎么说才是最重要的。”
随从们虽然对魔族有些畏惧，但能学会魔族话，至少能让他们多一分自保的能力，就算不沟通，能听懂魔族是不是想吃他们，从而及时逃跑，也是好的。
“好，那就这样。”周景明宣布散会，然后把佟九单独留下来。
“这次做什么？”佟九已经有了觉悟。
“一种很新的东西。”周景明从袖子里取出一包嫩黄色的炎髓花根茎提取物，“可以大大提升魔人的卫生水平，增加伤患恢复健康的机会，以及……解决我们学魔族语的束脩。”
佟九不大明白，不过，这不重要：“需要我做什么？”
“弄一些草木灰和脂肪，然后，我们需要一口大锅。”周景明笑着说道。
穿越者必备技能——用草木灰和脂肪做肥皂！
作为手工爱好者，周景明曾经试过用这种古老的配方在制作肥皂，关键难点就在于，草木灰作为碱的替代品，并不知道它里面究竟含有多少碱，必须一种一种植物去试。
周景明和佟九一起来到林地中，收集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叶子和草，堆在河边砂地上。
佟九正要放火，被周景明拦住：“等一下。”
佟九疑惑地看向周景明。
“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火，用打火石就好。”周景明说着，拿出部族中用来烧火的打火石，碰了几下，引燃火折子，再点燃草叶堆。
不一会儿，几堆不同植物烧成的草木灰出现了。
周景明把草木灰收进罐子里，放回营帐。
佟九一直没派上用场，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现在，困难的环节来了，”周景明拍了拍手上的灰，“我们需要派一个人，去厨房偷点脂肪，要肥肥的、油油的那种。”
佟九抬起目光，看向正在栅栏边拴晾衣绳的符欣荣。
一根冰玉似的手指向佟九鼻尖伸来。
佟九稍稍向后仰头，克制住自己两只眼睛同时看向指尖的本能。
“组织决定就派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