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好吃吗,感觉如何?”
初识的时候被胡浩博认为不善言语的伊琳娜,此刻尽管仍然话语不多,但从眼神之中还是能够看出她的激动之情。不过,另一边的胡浩博并没有和少女对视:他正拿着少女刚才递给自己的,夹着洋葱与肉酱的面包大快朵颐——刚才的练习耗干了他的体力,现在他正埋头苦吃,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了。
虽然说面包相比现代的仍然硬上不少,生洋葱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但这在中世纪补充能量的食物里,已经算得上“美味佳肴”了——想到这里,胡浩博又咬上了两口,把最后的一点食物塞到嘴里,然后满意地在身上掸了掸手。
“呃......等一下,这不就是三明治吗?!”
回味着嘴里混合着的肉酱的咸味与洋葱的辣味,胡浩博忍不住吐槽了出来——当然,这句不着边际的吐槽,也让伊琳娜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的神色。
“那个,‘三、明、治’,是什么?”
“......”
似乎把什么说漏嘴了。
“我们那边,管面包里面夹上肉和蔬菜的吃法,叫做‘三明治’。”
“......这样啊。”
看到对方点了点头,自己那现场编出来的解释似乎成功蒙混过关了,胡浩博才松了口气。
“啊,那个,对了。”
少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伊琳娜,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到:
“伊琳娜,你有打算去城市里买一间房子吗,或者在乡间找人盖一间房子?如果有这种打算的话,我可以出钱......”
“......我没有。”
刚想着“借题发挥”一下,胡浩博的发言就被打断了。
“我已经和雅诺什先生说好了,以后我会在军营里工作,做一些类似于炊事和杂务之类的活......刚才,你说的那个什么‘三明治’,其实就是今天我做的午饭。”
“唉唉唉唉唉唉?!”
炊事?杂务?胡浩博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
虽然在他生活的年代,大型食堂的厨师很多都是由女性来担任的,但那可一般是粗壮的食堂大妈;至于站在他面前的,名叫伊琳娜的希腊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能搬运成箱的食材,或者拿着一米高的大锅煮菜的人——任凭胡浩博怎么想,脑海里都想象不出这样的画面来。
“呃......那个......”
他张嘴想问“你可干不了这种活儿”,但是理性让他止住了这样的欲望:刚刚的马蒂,才教给了他“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番道理,如果现在这么直楞楞地质疑伊琳娜,被她生气了来一发过肩摔+锁喉就不妙了。因此,最终在话语出口的时候,胡浩博还是换了一番说辞:
“你做好了准备吗......干这个活还挺辛苦的啊,要给那么多人准备菜肴,甚至搬运干粮什么的,还有各种杂务......我听着都觉得够累的了。”
“我......我确实准备好了,刚才雅诺什先生也这样问了我,我给出的答案是一样的。”
犹豫了一下之后,伊琳娜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帮我解脱了困境,救了我的命,而雅诺什先生收留了我,还要每个月给我钱......我留在军队里的原因,一个是为了有机会报答你的恩情,另外一个就是回报雅诺什先生......我活到现在一个月赚的最多的钱都不到他给的十分之一,让我不工作就收下这笔钱,我的心里也过不去......”
“好啦好啦,别说什么‘你救了我的命’了,明明咱们俩是互相救命,互不相欠的——非要说的话,可能应该是我欠你吧。”
本来是非常感动的,抒发肺腑的场景,结果少女因为没有像往常一样言简意赅,反而说了一大堆话,导致脸都憋得通红,快要憋出了眼泪了;看到这副场景,虽然胡浩博心里为对方报恩的心而欣慰,但是再看看她的脸,他差点没有憋住笑。
“如果做这种事情能让你内心更过得去一点的话,那就这样做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够按自己意愿行事的机会的。”
为什么自己会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呢,为什么自己会主动担下炊事和杂活呢,伊琳娜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面对那个叫亨里克的少年,和名为雅诺什的老者的时候,心中的感情就自然地涌出,进而主动说出那样的话语来。那样的感情,大概不是所谓的爱,只是单纯地想要回报对方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自己出生在那座破落的古都里,最为肮脏的,只有寻花问柳的男人才会光顾的角落吧。
她不知道爸爸是谁,只认识自己的妈妈——一个穿着浪荡,但是很照顾她的女人。她给少女起名叫伊琳娜,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尽管她并不认识字;小伊琳娜也知道了,其他的孩子都有父亲,只有自己没有,自己是天生就缺少了一半的爱的孩子。
然后,她的母亲在一次流感中去世了,只有十岁的她要在那种地方“工作”也未免太小,因此也被赶了出去,在街头捡拾别家的剩饭,有时也索取一点施舍。就算在冬天,她也是赤着通红的脚丫,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在街头,仅仅因为上帝的怜悯,才没有冻死在寒冷的天气里。
然后,那座城市沦陷了。
哭声、喊声和抢劫的声音,如同魔鬼的狞笑一样,在她的耳边回荡着,男人被杀害,女人被玷污,就连圣象也被涂抹上了石灰。自己幸而没有被发现,逃出了城市,潜入商队的货车中来到了特兰西瓦尼亚,但生活并没有好上多少,仍然是只有单衣,没有鞋袜的日子,而且一过就是两年——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叫亨里克的,喜欢没事找事的少年的话,她应该会这么过一辈子,然后在哪天就突然悄无声息地死去,尸体也没有人掩埋吧?
自己应该怎么报答他,以及报答那个名叫雅诺什的,和蔼的老人呢——
——具体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要为了他们付出一切,哪怕生命,这样就好吧。
这样想着的少女,看着自己面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名叫亨里克的少年,终于笑了出来:那是只有纯真的少女才会有的,浅浅的,但又不失可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