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齐鲲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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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鲲今年虽说职高三年级,但因为在外面耽搁了一年,早就成年了。郁家的人都不过生日,他十八岁生日更不用说。那天去派出所换了身份证,和张更三杯在网吧熬了个通宵,最后三杯营养不良晕厥过去,两人双眼通红一脸惨白把人送到医院,护士都不知道先救谁。

在医院走廊的铁制躺椅上睡到早上八点,算是他的成人礼。

自那儿以后,作为三个人里第一个拿到身份证的人,齐鲲在张更和三杯眼里的形象更伟岸了些。

“鲲哥,苟富贵,勿相忘。”张更翻来覆去看那张身份证上桀骜的少年,一脸羡慕。

“我拿到社会救济金的时候,一定不会忘了叫你帮我去领。”

“……”

齐鲲即使在郁家,也可以说是无依无靠,除了下雨的时候头顶有房梁,就连吃饭都要看郁新生的脸色。

所以他每回难得地流露出温柔的一面,郁祈安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齐鲲的心能够完全放下来,不用随时悬在空中,担忧坠地后一片猩红,他应该是个很好的哥哥吧。

小巷的路不平,郁祈安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石板路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随着自己节奏时快时慢,她有些慌了阵脚。

该死的齐鲲,不是为了来找他,不会遇见这种事,她把校服拉链解开,万一被逮住,还能学着电视里的方法,来一招金蝉脱壳。

“齐鲲这个混蛋。”

齐鲲跟在她斜后方,冷空气顺着领口钻进身体,他双手揣在裤兜,尽量缩成一团,越发显得这个人危险。他见女孩嘴巴里嘟嘟囔囔,好像在骂什么,觉得有趣,又见她把外套敞开,不免皱紧眉头。

这么冷的天,这家伙搞什么名堂。

齐鲲快走几步想提醒她注意保暖,还没走进,郁祈安便像个弹簧一样,飞奔而去。校服被风鼓成一面旗,随着郁祈安越跑越快猎猎迎风。

她还没来得及消失在齐鲲的视线,脚一崴,整个人顺着惯性向前扑去。

忽然腰上被硬邦邦的手臂一揽,肩膀被一只大手捏住,整个人像个提线木偶被掰了回去。她被圈在一个的怀里,温暖的,带着体温,郁祈安来不及多想,扭头对准那胳膊就是一口。

“靠,你他妈属狗的。”齐鲲不敢使劲,怕把她牙给磕了,从小到大吃那么多糖,没有坏掉都是个奇迹。

郁祈安吃了一嘴毛,嘴上还没松劲,抬起眼皮撞上齐鲲龇牙咧嘴一张脸,下巴忽然僵住。

“噗,你追我干嘛?”她吐了吐嘴里的毛,伸出舌头,活像个桀骜的小狼狗。

“送你,女孩子一个人少走夜路。”他粗暴地掰过郁祈安,使劲拉上校服拉链,吓了她一跳。

还算有点良心。

“你都没穿外套,快回去吧。”

“我练过,不怕冷。”齐鲲抱肩,耸了耸,一脸高处不胜寒的无奈。

“……”

巷口出去一下子开阔,路灯繁华,这是一个斜坡的顶部,可以看见脚下顺着马路蜿蜒的灯海,以及形形色色的招牌。

巷子里面和外面像是两个世界,里面虽然黑,只有他们两人慢慢地走,也不嫌路程遥远,而在外面,郁祈安却觉得自己像个不速之客,校服一丝不苟套在身上,与这里的灯红酒绿格格不入。

“齐鲲?”夜店门口站了个女人,黑色抹胸短衣,两条带子绕过脖颈,欲盖弥彰,包臀A字皮裙勾勒出妩媚线条,双腿雪白笔直,妆容飒气。

关令秋瞅了一眼郁祈安,只短短一眼,不经意抬了抬嘴角,“原来你喜欢这款。”

齐鲲脸上倏地粲然一笑,歪着脑袋,抬起下巴指了指她,流里流气的,“我这好心送小姑娘回校,今晚关DJ上岗?”

郁祈安眼前又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齐鲲,他们好像从来都在不同世界,学校的墙不厚,里外的人却完全不同。

关令秋眼妆很浓,仿欧美在眼窝处加深,她又背对着光,一双眼睛格外深邃,看着两人点了点头。

“齐鲲,你成年了吗?犯法的。”郁祈安的声音很弱,在门内传出嘈杂音乐,被瞬间淹没。

齐鲲似乎没听到,在她头上轻揉了揉,“这条路不怕了吧,自己回去吧。”转而抬头走上阶梯,优异的下颌线在光影作用下散发蛊惑人心的魅力,眉眼清俊,嘴角似有似无微翘,灰色卫衣下精致有型的身材撑出棱角。

“关DJ的音乐正合我意,当然要去。”

就这样把她丢下,为了一个夜店的DJ。

郁祈安埋头看了眼身上的校服,细眉拧成一团,头也不回地往坡下走。混蛋齐鲲,总有一天要栽在这些地方!

没走多远,她预计自己已经隐没在黑夜里,郁祈安脚步放缓,迟钝了一下,转过身去。

齐鲲还在夜店门口和那女人畅聊,颀长的腿随意交叉,没骨头似地倚在电杆上,右耳带了一颗黑色的耳钉。她才发现,现在的齐鲲和第一次看见的张更有多像。他早已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另一种模样。

齐鲲拿出包里的身份证,向门口的保安展示,保安示意两人进去,关令秋身高不矮,郎才女貌,格外养眼。

他进去的瞬间,余光看到不远处一个蓝色的身影,小小的,孤零零,在一根坏了的电杆下站着,看不清她的面孔,齐鲲心却像忽然被捏紧,漏跳了半拍。

她也惊讶地看着齐鲲正大光明地走进去,原来已经成年了啊,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却从没说过。

黑暗里,对视仅一瞬,齐鲲迈进夜店。

郁祈安气不过,捡起脚边的石子举起手还没丢出去,又转了个弯,走到刚才的巷口,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符里挑了个空位,一笔一划刻上:

齐鲲是傻逼。

一直到周末,她都再没见过齐鲲,这个混蛋不见也罢。可回到家里,趁着郁新生不在,她还是鬼鬼祟祟凑到孟立楠边上献殷勤,孟立楠见惯了她的花招,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让她有屁快放。

她把齐鲲请家长的事情告诉孟立楠,她绣鞋垫的手顿了一下,针线悬在空中,像一张网,把所有人禁锢住。

“齐鲲满十八了你知道吗?他都换了身份证了。”

“哦。”孟立楠只是淡淡地,“请家长的事别告诉你爸,齐鲲不留信息就是不想让我们去。”

手上针线穿过鞋垫,勾勒出荷花的轮廓逐渐明显,中指上的顶针反射阳光,刺眼,冷漠,却格外坚硬。

“到底也是我们对不起他。”她又补了一句。

半晌母女俩没说话,郁祈安反复揣测为什么对不起齐鲲,小时候那些奇怪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她不敢问,怕背后是一个她永远不能接受的事实。现在这个秘密还牵扯上齐鲲,她的心像火烤一般煎熬,仿佛离真相就隔了一扇纱窗,但她却选择逃避。

是他们的错……

孟立楠也有事情准备和郁祈安聊,她试着整理情绪,把波动和不安都顺着针线起伏消散在空中,胸腔中的空气控制不住地颤抖,鞋垫太厚,她手上卸了力,穿针的手忽然抖动,然后猛地刺穿鞋垫,扎入左手。

“妈,你在想什么呢!”郁祈安被她的动作吓到,先是一惊。

孟立楠棕褐色的瞳孔深邃寂静,泛出无助和绝望,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刚才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功亏一篑,“祈安,妈要死了。”

郁祈安脑中一片空白,胃里像吃了一个秤砣,坠得她难受,身子忽然间轻飘飘的,声音也从肠胃里轻轻飘出:“啊?”

“宫颈癌,晚期。就剩几个月了。”

“我要死了。”她又喃喃地重复了两遍,这感觉很不真实,当某一天明确告诉你这辈子只剩几个月,像是做梦一样。

“你看到了吧,过年的时候,那张初诊单。”

出了检查结果后,她不知道能告诉谁,郁新生会是什么反应她现在已经懒得去猜,她原本不想告诉郁祈安,但是不说一定会让两人都后悔。

经过长长的沉默,郁祈安控制不住泪腺,眼眶里包满一次又一次,她睁圆眼睛看着孟立楠,她以后还能这样看妈妈多久。

原以为和妈妈的一辈子还很长,突然间却变成了倒数。

眼睛里,光线被分割成细碎的渣子,世界像个被摔碎的宝石,晶莹剔透地胡乱反射着光亮。

“妈,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死的,不是真的,她知道说出口也没办法改变,只能呆呆地重复前半句。

“祈安,听着,后面的日子妈妈就陪不了你了,之前差点不要你,是我的错。”

孟立楠的声音哽咽,郁祈安看见她被打那么多次,每回伤痕累累,却从不轻易掉眼泪,今天她眼眶里流出的水珠却像冰针一样清冷,深深扎进她心里,冻结住血液的流动。

“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是我自私,不想留下遗憾,最后了我邋里邋遢的,还得麻烦你照顾我。”

“还有你爸,喝酒了你就离他远点,之后毕业了,能自力更生,不想见他就不见。”

郁祈安已经泣不成声,大声嚷着不准她再继续说下去,什么情况,搞得像是遗言一样。

她伸过右手去拂拭妈妈脸上的泪痕,触碰到的一瞬,却忽然被她粗糙的皮肤给烫了一下,已经隐隐能摸到岁月在上面留下的褶皱,记忆中春光满面的年轻少妇忽然堙灭。郁祈安两手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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