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悠着点,小心蹶了马蹄子!”乌敕石作为乌敕氏自乌敕海、乌敕戈之后新一代成长起来的年轻武将,年少时就随族人迁入桐柏山,八九年过来,武艺、骑射皆超群的他不仅成长为选锋军的一员骑将,还有一口地道的豫南口音,吩咐部属小心驾驭胯下的赤扈战马。
当世战马都很温顺,较有野性的也都会驯服后再驱御进战场,要不然在血腥厮杀时,战马动不动就惊扰蹶蹄子,不时随随便便就把马背上的主人掀翻下来、命丧黄泉?
缴获到手的战马直接驾驭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不过,再娴熟的骑手与新马也需要有一个相互熟悉、适应的过程。
初战缴获二十八匹战马,张雄山直接拿走八匹,给麾下负责军情刺探的斥候充脚力。
建邺附近有起伏的山岭,但更多是一马平川,再精锐、武技再强悍的斥候倘若不幸在开阔地带被敌军骑兵盯上,要没有战马相助快速突围进入容易隐蔽的地形,也难有幸存的。
只要有可能,都要尽可能保证侦察斥候的用兵,而被徐怀指定作为此次东行的前锋侍卫统兵将,乌敕海则将剩下的二十匹战马都交给族侄乌敕石所部集中使用。
乌敕石作为选锋军指挥使级骑将,所部满编百骑,这次东进,将一部分骑射步战略有欠缺的将卒留在南蔡编入后期出发的营伍之中,又补入六名从高级军事指挥学堂紧急中断修习的预备武吏进行加强,此时总计六十人。
六十人、二十匹马,三分之一的人乘马,然而每名骑兵旁边各有两名甲卒持刀盾而行。
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掩护跃龙寨人马出寨,前往四五里外参与进攻河滩降附汉军,保证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不被远处阴魂不散的百余虏骑袭扰。
这么编排,除了骑兵还没有完全适应胯下的战马,无法远驰逐战外,主要还是尽可能保护好不容易得手的战马,以免被远处的虏骑突然冲过来乱射一通。
为了能得到一匹战马,蒋昂、徐惮都恨不得自愿编入乌敕石麾下接受指挥;毕竟他们暂时还不需要承担统兵的责任,能纵身跨坐到马背上持弓驰逐远处的虏骑,才是此行大乐。
……………………有乌敕石率部掩护侧翼,在傅梁、陈肃、程啸三人的协助下,周山统领四百跃龙寨丁壮很快来到河滩前。
刚才远远站在寨墙上观战,就已经够惊心动魄了,此时来到河滩边,看到七八十名面貌粗砺的虏兵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中,周山直觉胸臆间热血越发沸腾起来。
“使君,请让我们去杀掉这丢他娘八辈子祖宗面、竟然贪生怕死投降胡狗的狗东西!”周山看着河汉上的降附汉军,嗷嗷请战道。
“蒋昂、牛崖山他们二人会率六十名甲卒,从这条小径直往河滩陷阵冲锋,跃龙寨人马分作两队从两翼斜进,但要注意压住锋线的速度,避免在蒋昂、牛崖山他们之前接敌。在前进的同时,跃龙寨人马左队左翼、右队右翼要注意展得更开,不要怕阵型松散,这时候更需要注意停泊河面敌船上的弓弩射来!”徐怀因陋就简,捡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划出河滩的进攻示意图,亲自给周山等人详细讲解战术安排。
当然了,周山本身就是刘衍身边的侍卫武吏,跃龙寨的几名头领都是从右骁胜军退下来的老武吏,四百民壮也都是右骁胜军合格的兵员,甚至还有不少是略有残疾的老卒。
他们即便不如选锋军重甲步卒那样的精锐、强悍,但承担侧翼进攻的作战任务还是轻松自如的;他们出寨时,还将六七辆板车拖过来充当掩护侧翼的战械使用。
而四百多登上西岸河滩的汉军已被刚才的那一幕给惊吓住。那可是赤扈人最精锐的披甲重骑啊。
要知道此时进入南岸的披甲重骑都不足四五百骑。五十多披甲重骑外加六七十赤扈悍卒在两翼下马作战,就这样被干脆利落的击溃了、歼灭了?
时间短到甚至他们都来不及从河滩展开阵型去进攻这部京襄悍卒的东翼。
这部汉军此时之所以还留在河滩上,不是说他们还有坚守作战的勇气,实在是被如狼似虎的五百精锐近距离盯着,他们不敢转身逃上船。
二十多艘水师战船在身后的河面上,与其说给他们坚持下去的勇气,不如说令他们不敢直接扔下刀盾投降。
汉人何必为难汉人,对吧?蒋昂、牛二两人如铁塔般率部往前推进,特别是牛二身形巨大,全身还包裹在青黑色的冷锻甲之中,一手持铁锏,一手持六尺高的冷锻长板盾,可不就像一尊铁塔缓慢的前移?
偶尔有三支羽箭当面射来,但撞在冷锻甲上
“砰砰”作响,然后掉落下来,箭杆被马靴
“咔嚓咔嚓”的踩断……蒋昂为保证身手灵活,所着冷锻甲看上去要简易得多,但在肩、腋、臂等处进行加强,是他这一级数将领才能享受到的量身定制。
主要在这些部位的改进加强,一方面不影响身形灵活,另一方面更主要是方便利用这些部位硬接敌将敌卒的攻击,以便减少身形在恶战时、体力消耗极大的直觉闪避,也方便全神贯注将刀势、枪势更凌厉的发挥出来。
“投降!我们投降!”即将要接战时,最外侧的降附兵卒就举起兵刃,大叫着要投降,然而迎接他们是一道道凌厉的刀光,是残忍不留情的枪影,是如山如崖压来的盾墙。
“投你妈个巴子!降你妈个巴子!”牛二铁锏重劈,将一名投降汉军的头脑子像砸瓜般劈开,红的白的一骨脑崩溅而出。
不接受投降!一个不留!全部歼灭!这是蒋昂、牛二率重甲步卒从正面向河滩敌阵发起进攻时,徐怀亲自下达的灭杀令,不留一个活口。
第一,此时渡江南下的汉军,不仅仅是降附汉军中的精锐战力,这些年必是满手沾染同胞的血泪,并且顽固不化,这才会被赤扈人信任用来充当渡江围攻建邺的前锋,而且他们渡江之后,双手又再次沾满鲜血。
第二,四百多俘虏说多不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哪来那么多的人手跟精力去看押这么多的战俘?
放到跃龙寨里也是隐患。第三,没有显赫的战功,如何向虏兵、向建邺民众宣告他的到来?
歼灭六七十虏兵虽说价值绝不比歼灭三四百汉军稍低,但是战功拿更多的人头进行装饰,总是要更加显赫、狰狞一些的。
再说,这些降附汉军仓促渡河过来,没有重甲、更没有战械,身后就是冰冷的河水,徐怀才不会担心下达绝杀令后,这些降附汉军就会拼死相抗、背水相战,他们已经胆战心寒了。
他就是要蒋昂、牛二率领甲卒,要周山、傅梁、陈隶他们率领跃龙寨兵,将这些已经没有斗志的降附汉军往草汊河里驱赶,让冰冷刺骨的河水去洗刷他们肮脏罪恶的灵魂。
傅梁、陈肃、程啸三将军籍隶属于枢密院荆北、荆襄房,接受荆北、荆襄房与荆北兵马都部署司的双重统领,这次是徐怀向孔昌裕提出要求三将充当节制荆北兵马的联络武官。
照道理来说,他们协助周山等人做好战术上的安排就可以了,没必要跟着冲锋陷阵,毕竟他们跟跃龙寨兵也不熟悉,也无法具体指挥谁。
不过在这一刻,他们也是热血沸腾,直接拿起刀枪,就将自己当成普遍一卒,融入出击阵列之中,与跃龙寨兵并肩往前冲杀,将试图从两翼逃窜的降附汉军一一劈倒、刺倒在地,让他们的血流汩汩流出,去洇红那流缓的青碧色河水。
片刻时间,就有近百降附汉军被斩劈在地,倒在血泊中,更多的降附汉军不断被挤压,只能往河边退去。
这是一个连锁过程。有人支撑不住跌倒冰冷的河水里,会导致上一个人侧面的支撑力陡然落空,令其猝不及防跟着往河中跌去;这也常常会令一串人如倒葫芦般滚落水中。
然而,就算是这些降附汉军都已经跌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徐怀犹不打算放过,下令弓弩箭手在重盾的掩护下,走下河滩,朝那些在水中挣扎、试图爬回敌船或直接游向对岸的兵卒又狠又准的进行射击。
不仅令草汊河里进一步洇红起来,很快就看到一具具死尸漂浮在水面上…………………………千户卓苏脸色铁青的站在船艏上,看着西岸正发生这一切,却无力阻止。
不要说东岸的六七百汉军已心生惧意,就算将他们都立即投到草汊河西岸去,又能阻止了什么?
他知道京襄增援过来的五百精锐,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吃掉,他也没有妄想凭借这点人马吃掉突然增援到建邺附近的京襄精锐。
他主要意图还是试探、牵制,最好将这些京襄精锐都驱赶到跃龙寨里,这样他就可以请调精锐兵马对跃龙寨进行封堵,然后调西域石炮、床弩等重型战械过来组织进攻。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且一切来得是那么快,快得令他来不及做出任何正确的反应!
三四百兵马就这样没了?京襄增援过来的,到底是何等虎狼之师,竟恐怖到这地步?
“千户将军,你看那边,像是京襄军的白虎帅旗!”卓苏抬眼看去,就见在京襄军阵列,一面旗帜在风中展开,一头狰狞的白色绣虎形图案在大旗上熠熠生辉!
徐怀的白虎帅旗乃是掺杂金银丝绣成,在阳光下展开确实会有光泽闪烁。
“呜呜!”一名号令手站在帅旗吹响起来嘹亮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