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麻的加工是一个技术活儿。
天明在网上查到的加工方法:去杂质,洗净,冬春用热水浸半小时,夏秋季用冷水浸一小时捞入筐内,上盖湿布,次日取出切成半分厚斜片,晒干或烘干。
兄弟俩不搞切片加工,成品就是个子,完成去杂质、洗净、晒干或烘干三个环节就行了。
说着容易,做起来不容易,这批货的加工苦了天明。
鲜货清洗是问题。
天明要么在大舅家用水冲,要么干脆开车倒进大河里洗,很费工夫,没有效率,但最起码还好办,还能办。
剪根除杂也是问题。
全员齐上阵效率有了,人工成本却增加得厉害,而且因为这个工序不好干,累还不赚钱,很多农户并不愿意干,好说歹说,才算是把所有的货加工完。
晾晒是最大的问题。
场地只是一个方面,更多地是需要老天照顾。遇到阴雨连绵,就有长毛的风险,一旦变成废品,那损失可就大了,弄得兄弟俩很闹心。
怕什么来什么。
一连几天下雨,让天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买苫布遮盖了,可是因为不透风,再加上湿度大,有的升麻开始有变白的迹象,不是好兆头,任由下去,问题就大了。
在兄弟俩的思想里,还没有烘干的意识,他们一直以为药材是晒干的,烘干只是辅助手段,现在到了不得不寻求烘干来解决问题的时候。
当地正好具备这样的条件。
近几年,香菇种植成为了老家重点发展的支柱产业,每年至少有几百万吨的产量,吸引了一大批外地人来此从事收购加工相关的业务。
天明了解到,全县的香菇烘干基本上都被外地人把持着,当地人做得并不多。一般都是当地人出场地,外地人出设备、出人员搞加工,房东从成品中每斤扒走一两块钱,配合得挺好。
大舅家附近也有几家烘干的,规模都不小,干了好几年了,也都是南方人。
天明东奔西跑联系了几个地方,当时正处于香菇烘干的旺季,炉子几乎没有闲着的,找几个中间人协调也不行,外地人不想自己的加工受一点儿影响。
中间人好说歹说,才给腾出来一天的功夫,装进炉子几千斤鲜货。
天明心里清楚,中间人也不愿意自己用炉子。他们都种香菇,炉子停下来,外地人收货就停了,耽误收入,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到最后没法,天明每天挨个苫布通风翻面,他在等那几个可以让他翻过来的大晴天。
兄弟俩每天盯着天气预报,满心期待着几个好天,极其渴盼。
高利贷逾期的时候,他们在努力,希望可以跑赢罚金和利息;阴雨连绵的时候,他们在急盼,希望能够跑赢白毛的生长速度,迎来太阳天。
自助者天助。
两个人还是把好天盼来了,足足一个星期。
天明在现场抓紧协调晾晒,总算把所有的鲜货加工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光利用周末的休息时间跑市场,很快就把货全出清了。
这批升麻,让兄弟俩心有余悸。
“还是要好好总结一下,咱们在这次升麻加工的过程中走了不少的弯路。”天光回顾整个过程,心里有不少的想法,他知道,这一次,天明受了不少的累,也挨了很多埋怨,但结果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咱们得有一个自己的滚筒,这样加工能省不少劲。这次加工都是用别人家的,东搬西搬,还得看脸色,心里特别不舒服。”天明说得是这样,中间有一段,因为没有及时支付流动贩子家的货款,对方连滚筒都不让用,即便是后来给了,用的时候也跟做贼一样。
“那就买一个,得多少钱?”
“自己做需要三千多块钱儿吧,我正好可以把咱们前期用的那种滚筒改良一下。”
凑出三千多块钱,天明到县城联系人制作滚筒,这是兄弟俩入行以来第一个像样的设备。
滚筒做完先拉到二姑家试了试,好用,走了一圈儿的弯路到这时候才算是取直了。滚筒一投入使用,比以往的加工至少省了百分之八十的劲儿,效率大大提升,人工成本也大幅降低了。
又出了一批货,天明完全掌握了升麻这个品种出货的流程,一个多月的努力换来的,天明的没日没夜,父亲的没日没夜,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次都感受到了。
“哥,我突然觉得咱们倒像是外地人?”天明回顾了整个过程,觉得心里堵得慌。
“怎么了?有这样的感慨。”
“找烘干场地的时候,我明明看到那些外地人烘干炉的活儿不饱满,可人家就是不给咱们用,即便是我再三强调咱们的难题,咱们的火急火燎,对方都是无动于衷,几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天明一直都是乐于助人的,这一次面对见死不救,他心里有着很大的火气。
“这不很正常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光大出来天明那六岁,让他看到了更多的世态炎凉。
“咱们这的人我看也是随风倒,没事的时候都好说,见面客客气气的,一遇到事情,涉及到个人利益了,每个人都是各顾各。”天明看不惯他找的几个中间人,觉得他们不够意思,没好好帮着自己办事不说,还强加着让他领他们的人情。
“有奶便是娘,这也很正常啊。你不要以为你比他们高尚多少,换个位置,你也跟他们一样。”
“我肯定不会的,做人连个自己的原则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天明说得挺大气。
“得了吧,等以后遇到事情我看你还是不是这样说。”天光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就问天明,“三叔那到底有什么事儿没说啊?”
听天光这么一说,天明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一杆子支出去一个多月,我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净。”转而又笑着说:“没事儿,这一段时间三叔也在忙活着家里蘑菇的事情,也顾不过来呢。”
天明赶紧给三叔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过去。
傍黑的时候,他去熟食店买了一只烧鸡,三只卤猪蹄,还有一些杂菜,开车拉着父亲往三叔家去了。
舅爷舅奶都在家,三叔三婶也都从地里回来了,备好了一桌子的菜,很是丰盛。
父亲挨着舅爷,天明挨着三叔,边吃边聊。
天明跟三叔聊了聊近况,便直奔主题,“三叔,你上次想跟我说啥来着?这一段事情多,一直也没有工夫过来看看。”
三叔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在我这立个收购点儿,我也想帮你收收货,赚个零花钱。”
“上次从你这拉黄精我就已经把你这当成一个点儿了啊。”天明跟三叔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放下了。他晚上还打算回到场地,喝得开水。
“我是想再多收几样,你告诉我还收收啥。”
“现在你种香菇不是挺好吗?我看你们家周围有这么多蘑菇大棚,每年应该赚不少啊。”这几年,老家的地上建起了几十栋大棚,很多农户都在种香菇,天明每一次路过,都能够看到热火朝天的景象。
“别提了。刚开始的时候还行,这几年效益挺差的,我今年就没挣到什么钱。干什么事儿就怕跟风,蘑菇产量越来越大,这些外地人看收得少,抓住了农户怕卖不出去坏了的心理,就开始压价,可缺德了。”天明没有想到三叔还有这样的苦水。
“我也是外地人啊,这次升麻的事情让我感受到了。我一直把自己当本地人,看来是我多想了。”天明给三叔讲了做升麻这批货的坎坷,三叔频频点头附和着。
从三叔家出来的时候快九点了,满天的星星,气温不冷不热,挺舒服的。
刘家的老房子就在三叔家附近,老坟也在后山上,父亲和天光都是在这出生的。父母后来从这里搬到了离县城更近的地方,爷爷带着二叔后来也搬到邻省,家里也就没有什么至亲的人了。
落叶归根,兄弟俩都有这个情怀,父母就更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