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本来是计划明日再召见崔峦父子的,一来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以安其心。
二来自然是为之后的改制做准备,但是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提前在走之前,先见两人一面了。
因为是非正式的召见,自然不是在紫宸殿,而是命人将两人带到勤政殿北书房。
见到两人的时候,赵信脸上的杀机已经丝毫不见了,满脸都是如沐春风的微笑。
不等两人下拜,便主动摆手道:“免礼,这又不是什么正式朝会,何须多礼?”
父子两人见皇帝如此和煦,心情却是各不相同。
不过相比而言,崔峦内心却要比崔文昊复杂多了,面上却是一样的诚惶诚恐。
连声道:“陛下,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说着再次坚持下拜。
“哎呀,朕最讨厌就是腐儒这一套君君臣臣了。”
赵信半真半假的摆手笑道,但是这一次却没有阻止两人行礼。
等行礼完毕,这才再次将两人扶起。
然后又对旁边的内侍道:“来人,给两位卿家看座。”
旁边自然有内侍给两人搬过来两个锦制胡凳。
名叫胡凳,自然就知道这种东西是从西域传来的,在大秦还刚刚才兴起。
一般正式场合,大秦依然还是跪坐,连同皇帝也不例外。
比如大型的宫廷宴会等等,都是如此。
私下里,世家贵族们却已经学会偷懒了,毕竟这样坐比跪坐肯定要舒服很多。
还不会像华夏后世的岛国女人一样变成南瓜腿。
不过两人坐也不敢坐实,都只坐半边,虚悬着,其实和蹲马步差不多。
就这也要谢恩。
看着这两人的这番做派,赵信原本以为自己肯定会有某种阴暗的畅快感,谁知真在眼前,他心中却毫无波澜。
甚至想到,以后每次召见臣下都要看这种表演,竟不由得感觉有些心累。
当即本来准备好的许多虚词也都懒得啰嗦了,直接直奔主题道:“今日召二位卿家来此,其实也不为别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就是让二位安心,崔岑是崔岑,崔家是崔家。
之前小崔君也没少为朕出力,太后也是深明大义,知道轻重取舍。
如今更是将朕的岳母留在宫中,据说甚是投契。
既然如此,朕也不是残暴无道之君,之前的种种恩也好,怨也罢,全部一笔勾销。”
“小崔卿,你的那些功劳,朕也不赏了。从今日起,一切从头,安心为朕和国家效力。”
他这后面这句自然是对崔文昊说的。
崔文昊听到这句话,不但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感激涕零,当即再次跪倒在地,口称:“臣,谢陛下天恩。”
他这番话倒不是反话,或者虚言,至少不全是。
赵信说他之前的那些功劳,那是什么功劳,那是出卖自己亲叔叔的功劳,虽然在人前可以说什么国家大义。
其他世家之人也都理解他是为了保全家族香烟。
但是如果皇帝对他进行重赏,那众人就算心里明白,也会说他卖亲求荣。
而现在皇帝说不赏了,这就等于是体谅他的苦衷,把黑锅自己背了。
他现在可以说是忍辱负重,但皇帝却搞不好要背上心胸狭窄,赏罚不清的污点。
这番用意,他岂有不明之理,心中又岂能没有感激。
不光是他,便是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都当透明人的崔峦也不由朝皇帝躬身一礼。
赵信坦然的承受了两人的一礼,然后继续道:“第二件事,朕欲改大秦相制。”
父子二人虽然心中感激,但也都知道,赵信作为皇帝,施恩必定图报。
但是在这个时代名声和家族香火,对一个男人来说,那是最重要的两件事。
如果这两样都能保全。
那么他们就是把自身的性命豁出去,也无可厚非。
但是皇帝这句话却让父子两人都没听懂。
崔文昊随即拱手试探道:“陛下,臣也以为大秦相权过重,早有所感,早在日前便有意上书表奏此事,只是心中章程尚且不明,不敢贸然进言……”
赵信闻言呵呵一笑,摆摆手道:“上奏的事回头再说。”
说着朝旁边一伸手,早有内侍捧过一叠文书随侍在旁。
赵信接过来,翻看数业确认无错,这才名侍从专交于二人道:“这是朕和诸卿拟定的新制,你们二位看看,顺便也帮朕参详参详。”
两人连忙口称不敢,但却依言接了过来。
翻开一看,却见所有文书一式两份,全都是对于新制的描述。
两人一开始还心存疑虑,但只看数行,便都是各有惊容。
崔文昊先自开口,“陛下居然要废除中朝,还要将少府之财归于国库?”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原以为皇帝所谓改制,就是把相权废了,全部归于君权。
这种事,前代也不是没有。
别的不提,世宗、睿宗两朝丞相便是名存实亡,只是皇帝随意宰杀的工具人。
但凡哪里地震了,就杀个丞相,哪里下冰雹了,也杀个丞相以谢上天,干旱,洪水,甚至哪里有人造饭。
总之啥也不说,先杀个丞相以谢天下。
所谓天人感应嘛,丞相是国家执政,上天降灾,不杀丞相杀谁?
别的不说,就是眼前,天下数月未雨,杀了个丞相,不就下雨了吗?
但是皇帝这个改制确实消减了相权,但是却也同时限制了君权,只是让君权相权更明确了。
而且把相权一分为二,不对,准确的说是一分为九,但是同时却也把直属于皇帝的中朝给废了大半。
同时皇帝居然把少府的财权交给了外朝。
虽然又设了一个内库,但是却只管皇帝私营的一些皇家产业。
除此之外,皇家每年只从国家财政中支取百分之一的预算。
这算什么?
崔文昊第一个念头是:“皇帝这是被哪个腐儒给忽悠了吧?冯忠还是赵本?”
赵信对他的惊讶只是微微一笑,心中暗道:“百分之一很少吗?”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这个时代的少府掌的财权太多了,连国家盐铁矿产基本上都属于皇家。
但是这样一来,皇室的财政和国家财政也就划分不清了,皇帝要用钱反而变得不自由了。
而赵信会担心赚不到钱吗?
既然不担心赚不到钱,那为什么要和外朝的财政纠缠不清,反而被各种掣肘。
口中却笑道:“爱卿看错了,不是皇家取百分之一,而是宫中和宗室共去百分之一,宫中用其三,宗室用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