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取了柏原城之后,大军便已经占据了伊贺国名张郡的半数以上。
趁着这个余威,织田信忠、平手汎秀继续领兵前进,做出一副斩草除根,枯本竭源的姿态来。
但主将和副将心里都清楚,在这柏原城下耽误两日,敌方便已有充分的时间做好准备,接下来再取得重大战果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果不其然,攻至伊贺国腹地的丸山城时,便遇到“三忍”之一百地泰光(即百地三太夫,也被称作百地丹波守)带领的一千多人。
这丸山城居高临下,扼守着一条狭长的山道,西面是悬崖,东面是峭壁,正面宽度不到十丈,大部队根本施展不开,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城西北方向,还有一座上野城,规模稍大,同样是地势极其险要,也有千余人把守。这两个据点拦死了继续前进的道路。
面对这种局面,任你有百般韬略,也无用武之地,除了派小部队轮番搦战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那百地三太夫成名已久,能在这兵荒马乱群魔乱舞作威作福,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手下士兵不多,却个个都身强体壮,悍不畏死,仗着地形优势,毫不把大军放在眼里。
织田信忠尝试派了旗本精锐进攻,结果激战一刻钟下来,己方伤亡了二三百,才杀死了三十多个敌兵,这亏本生意显然做不下去。
也不是没试过翻墙撬锁,放火投毒之类的战术,但效果就更糟糕了。那百地丹波守号称“三忍”之一,是这行当的权威,跟他玩阴招,不是班门弄斧吗?
信长派过来帮忙的梁田广正肯定不是庸手,平手汎秀麾下的石川五右卫门也手段不凡,但在百地丹波面前只能被动挨打,守住自己的营帐不被气息就很勉强了,完全无力反击。
总而言之,在两座坚城下蹉跎旬日,丝毫没有取得进展,只能期待另一条战线上的友军能大发神威,从后方杀过来,断敌粮水了。
不过,从伊势出发的那一路杂牌军,本来就是打着故意输掉,削弱畿内豪族的目的。
主将还是泷川一益,这个人用兵以谨慎精密闻名,你指望他打出大胜有点难度,但要他打出大败,那还是很稳妥的。
没过几天,预料之中的消息传来——
泷川一益率领的一万七千联军,在进攻伊贺国山田郡时,被“三忍”之一的藤林正保(即藤林长门守)夜袭得手,全军陷入混乱,狼狈逃窜,死伤、逃散了数千士卒。
更有山冈景隆、朽木元纲、革岛一宣等多名亲近幕府的国人众失陷在军中,被敌方擒获。
可是,任谁都想不到的是,那藤林正保与百地泰光不同,乃是伊贺众当中的“鸽派”,向来是主张有限抵抗,以战促和的。这人抓了一大批俘虏,却是丝毫没有虐待,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礼送出境。
面对这个局面,信长是有苦说不出,非但不能表示出惋惜,还公开在京都说到:“想不到,藤林长门守其人,偏鄙之地的一介土豪,居然有如此的器量,令我惺惺相惜。”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平手汎秀完全可以想象出大魔王私底下咬牙切齿,青筋直冒的样子。
眼看就要成功的“借刀杀人”之计,却被人搅和了。怎能不气?
可藤林正保看上去并没恶意,一个小地方的人看不懂天下局势,只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而已。
所以你还没发怪罪。
真是憋屈啊!
……
另一方面,平手汎秀眼见伊贺攻略已经难以为继,便独自求见,对着主将织田信忠说:“我军此次前来伊贺,已经降伏筒井家,占据名张郡,足以证明织田氏的威名,不如趁势落篷,见好就收。”
织田信忠对此也表示赞同,然后又反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近来听人说,挡住我军的百地丹波,还有击败泷川大人的藤林长门,都是伊贺国的所谓‘三忍’之一。知道这个之后,我一直好奇‘三忍’的名号是如何来的,其中剩下一位又是谁,却不好意思向家臣们询问。姑父您可否为我解惑呢?”
“呃……”平手汎秀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看来二代目的情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居然展露出少年人热衷八卦的好奇本性,倒也是好事。
要是问到答不上来的事情可就尴尬了,幸好这个八卦自己有过了解。
“伊贺国的国人众们,历来有忍术传承,被誉为忍者摇篮。而所谓‘三忍’,乃是说三位忍术高超,深孚威望,被推举为盟主的豪族,分明是人称‘丹波守’的百地泰光,人称‘长门守’的藤林正保,以及人称‘石见守’的服部保长。初次之外,伊贺崎道顺,柘植三之丞、森田净云等人也有过各自的传奇故事,但总体上讲都还略逊色些。‘三忍’成名是在二十年前,那时三好家和六角家正在畿内连年大战。有一年双方在胜龙寺城对峙……”
平手汎秀就当自己是说书先生,娓娓道来,不徐不疾。
织田信忠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闪过羡慕的神色。
连续讲了几个未经证实的段子,说得口干舌燥,平手汎秀才稍微缓了一缓。
这时突然织田信忠又问到:“百地和藤林这两个,如今都见识过了。另外一个……人称‘石见守’的服部保长又在何处?”
“这个么……”平手汎秀不自觉有些恍惚,目光瞟向东南的方向,“少主大概听说过三河德川家的服部半藏。”
“居然是他——”织田信忠惊呼,而后又立即摇摇头,“不对,德川家的半藏年纪与姑父您年纪相仿,断然不可能二十多年前就成名,难道是子嗣辈?”
“正如您所说。人称‘石见守’的服部保长是个志存高远之人,不愿将才能浪费在伊贺国,于是成名后抛弃家业前往京都,向幕府毛遂自荐,成为故公方足利义晴的侍卫。但后来他见到庸庸碌碌,复兴无望,决然下野,作为浪人四处流浪,寻找明主,最终在游至三河时加入了德川家。现在的‘服部半藏’,即是服部保长的儿子。”
“噢……”织田信忠听得悠然神往,闭着眼回味了一番。但很快又发现新的重点:“从京都下野,到达三河,必须要路过尾张的吧!也就是,他寻找明主的过程中,没有选择织田,而是选择了德川吗?”
平手汎秀闻言一愣。
以前听这些半真半假的物语故事,只当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完全没推敲过细节。现在被耿直的少年二代目加以引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能转移话题了:
“这些虚虚实实的逸话,臣下也不清楚是否可信——话说天色已经不早,请问少主是准备今日撤军,还是明日呢?断后和驻守名张郡的人选又是谁呢?”
“这个我倒也考虑过一番,正要与您商议。”听到正事,织田信忠果然不再纠结原来的话题了,“稻叶殿和池田殿作为前锋一路辛苦了,其他各部又恐有失,所以断后我打算交给蒲生殿和水野殿,至于日后正式镇守此地的人选……还是等回到京都,由父亲定夺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