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熙攘居内攘
两股巨力不断消磨,终在声声气旋爆响中,全数弥散开来,未伤及周边,除了算四鬼功德一件,原来还有那上官仇单欲以此招找回点儿场子,倒未曾想真因此拼掉性命,因此隔空打出杀招后,便早早的在混乱中远遁而去……
此场比斗算无因无果,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一众人一时摸不着头绪……蓝乞合心性镇定功夫还是高于旁人,首先环顾四周,见再无妨害,遂对着四鬼玩笑道:“看来鬼坊中真要找个有治之所真是难如登天,哪怕在这熙攘居门前,也有人敢当场放肆,哈哈哈……老爷来此赴宴真是倒了大霉,给贵宝号挡下一灾,不知王不贵今次是不是该多准备些酬金给我乞庙了?”
“四鬼只是下属,做不得主。蓝庙主若有买卖要谈,现在可亲往主居了,请……”魑魅魍魉平素冷言冷语惯了,此时面对蓝乞合一番话倒少有的有理有节,接着同时转身,亲自引来客入内,算是代表鬼坊龙头,给足了对面三名上品高手面子。
闲话少叙,众人三三两两并列而行,前后结成一队,在诸多看客注视下,踏上青石板路,朝主居而去。一路越走越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竟让走南闯北多年,尚当得起一句“见多识广”称赞的李翰林,也一时忘却此间深藏于山坳岩壁之中,竟宛同平康坊天成于此,真如那鬼斧神工的布局,才做得这穷山僻壤起楼的大工造。
等踏过前院门槛,便所见中庭主楼,正是熙攘居招揽生意要所——“利来楼”。此楼居中的三层高厦,乃是鬼坊第一大的楚馆,大堂下设的“未央酒池”之规模,丝毫不输那称号平康一流的“流萤阁”和“万华楼”。东西两处二层副楼,分别为先前众人谈话中偶有提及的“销金窟”及“珍宝会”所在,皆灯火通明,连宵达旦,热闹欢腾的气氛甚至能透出窗外。那三楼横列间还有连廊斜飞相接,整体又成一派壮观气象,无怪后生们都缓步而视,时不时驻足观望一阵。
“莫看得久了,误了夜宴时辰,叫主人久等,可是不好啊。若再于前面那片灵林中迷了道,遭遇些牛鬼蛇神的话,嘻嘻嘻……”领头的喜鬼传来一阵瘆人的笑声,提醒客人加快脚步的同时,自己领着身后三鬼先行穿过一片透出淡淡幽光的灯笼木林,再左弯右拐一阵,才从满步藤蔓,旁种小植的羊肠小径出来,直达后院主居——“无市雅居”。
“雅居在前,四鬼在外守候,莫让外人搅扰此地清幽。贵客请进……”一道传音先行飞出,随后出现的便是黑袍加身,傩鬼覆面的一名魁梧男子。就见他面不改色地吩咐着四鬼,已可知来人身份非凡,浑身溢出的高手气度绝不亚于王、李等高手。
此人转身向内,先是躬身报了句:“贵客到。”接着便领头进入这占地宽广,方圆近七、八丈大小的主厅中。此居格局布置倒一下变得清致幽静,不似前面各处热闹。四方白麻垂帘随夜里山风轻飘,透出檀烟袅袅,借纵横两道整齐布置的金屏烛火,内屋明光高照,与月交映。
场中宴席排场不大,就只有四张矮足之案分列两旁,锦垫花巾、玉壶美酒早已由婢女置好。正中摆设一张象牙雕制文柏床塌,隐隐见纹饰中山君高伏,风生威态,正与下方鬼虎面,赤金袍打扮的男主人相得益彰。只见这位微微抬头,也不起身,对着众人淡淡一笑,依旧细细研磨调制着茗丝茶粉,对着黑袍傩鬼招了招手,算是示意近前。
见如此风雅中透出一丝诡异,李白却不禁由低转高,先于主人家谩道,吟唱起初唐卢升之所作诗句:“风烟彭泽里,山水仲长园。由来弃铜墨,本自重琴尊。高情邈不嗣,雅道今复存。有美光时彦,养德坐山樊。门开芳杜径,室距桃花源。公子黄金勒,仙人紫气轩。长怀去城市,高咏狎兰荪……”未念到诗尾,倒是在这两句间反复了二、三回。
“想来吟诗歌雅之君,便是长庚星下凡,谪仙太白是也?哈哈哈……李翰林少来鬼坊做客,今次有缘踏足我无市居,实让陋室蓬荜生辉了。可惜此情此景,翰林不亲留佳句锦文,反是借用卢公之词调侃王不贵,不知又是何意?
王家自其父元宝公从商,已建二世之富。王元宝出身贫寒,全赖吃苦耐劳,凭着贩卖琉璃起家,才有今日登云显赫之时。只是商贾之辈,历代多贬大于褒,尤以其不事生产,奸贪少良之辈甚多而备受唾弃,在本朝亦难入士登科,光宗耀祖。因此元宝公对自家子孙严苛,多请夫子私教,虽不奢望其金榜题名,也必怀经论在腹,才不至于让后辈见识低人一等……如此之下,王不贵有此等学识,可同段、姜二人同时发觉李白所引深意,也就不足为奇……
“尊驾何出此言?李某只是观境怀情,有感而发矣……主人家不会因李某戏言谈笑,就要下令逐客吧?李某家中亦是略通经商之道,也知开门迎事笑,莫讨客人嫌。主人家能在鬼坊打下如此家业,当更有心得才是……”
王不贵闻言只是一笑,轻放下手中金制小勺和木盏后,缓缓起身,整了一下面具和衣襟,才对着几人叉手施以一礼,道:“常闻李公擅矫言正谈,常令人难以招架,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哈……来人,快招待诸位贵客落座,上蜜煎花糕,还有别忘了烹好新鲜的‘八宝发菜’,开宴吧。”
四方分主客尊卑列席,黑袍鬼面已静静站于主家身侧,作拱卫之势,余者只能等候王不贵出言安排。待侍女满酒,主家先行举杯,带头敬饮,直言:“荒居野灶,上不得台面,诸位轻便……此酒可不常见,非是什么京城流行已久的郎官清、阿婆清等俗物,乃是从岭南长途运至的‘极品灵溪’,经过宝号独家酒坊酒师按石冻春法,融药理养身之道,再行精酿,化十为一,存够年岁,方有此等力气……哈,酒中仙人在此,蓝庙主更是酿酒大家,王不贵这算班门弄斧了,请。”
“……味香浓辛烈,回口久甘,入喉温润,吐吸醺人,确实不错……非常符合贵宝号、不、该是说我大唐浓华烈彩之盛风……不过比之蓝兄弟的百果佳酿来说,还是略逊一等……”李白说罢又喝了一口,细细含在口中回味品评。
王不贵闻言百果液之名不禁抬眉,他亦好酒之人,昔年熙攘居一整鬼坊势力之时,乞圣庙亦曾送来一壶精酿作贺,让王不贵尝鲜,正是此酒,至此熙攘居主人便对此酒难忘。
“能得酒仙金口一赞,我王家酒坊的‘万华春’想来不日便可盛行天下……当然蓝庙主所藏美酒才是独一无二,令王某人心向往之久矣……恰好今天蓝庙主前来拜访,还为我鬼坊解围,王不贵除却设薄宴感激,还厚着脸,再提前事,重金求购百果液酿方,不知庙主考虑可否?”王不贵自斟一杯,对蓝乞合如此敬道。
“呵呵呵……居主果然不愧王家子嗣,无时无刻不在打算着手中生意,佩服、佩服。可是世间有时便是千金易得,美酒难求,哪能全如人愿?蓝某只是好酒好专研,对黄白之物再是喜欢,也不敢忘家师严厉教导,行竭泽而渔的事……若蓝某不遵师命,他日再遇恩师,难免好一顿毒打教训,届时九州虽大,恐无一人可阻家师怒火,那遭殃的岂非还是蓝某人自己?罢了、罢了,蓝某好不容易打下些江湖名声,还要些脸面,此事休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