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宸殿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张小案上堆了一堆比人还高的奏折。
他眉头微皱,正当迷惑不解时。
“殿下在找微臣?”
一道清润的声音从那堆奏折后面传来。
青衣耳目过人,他明早来的时候就发现屋子里还有人了,因此并没有过于惊讶。
泽宸殿下不确定道:“宋清晏?”
“是微臣!”
话音刚落,堆在小案上的奏折开始慢慢向两边移动。
宋清晏费力把挡住视线的奏折给搬到了两边。
一抬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向了泽宸殿下和青衣两个人。
嘶——
两个人同时惊呼出声,半天找不出一个字来形容此情此景。
泽宸殿下难得放软了语气,开口道:“宋大人,你这是…”
宋清晏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刚好跟他身侧两旁的奏折形成一个凹字形。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看得屋里其他两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那两堆奏折推倒给自己埋了。
宋清晏俯身拱手道:“泽宸殿下有礼,微臣昨夜陪你批阅奏折,一时忘了天色。”
泽宸殿下不可思议道:“你昨晚就没离开?”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对面两堆比人高奏折。
宋清晏道:“是。”
声音顿了一下,又道:“今早殿下进来时,微臣着实没精力请安,方才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勿怪。”
他这话说得有气无力,仿佛眨眼就要羽化飞仙了。
泽宸殿下与青衣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同情。
穆延皇严查贪官污吏,整个晟国都要被翻一遍,于是朝廷都没一个人是闲着的,都是物尽其用,像宋清晏这种能臣,穆延皇更是什么事儿都要用到他。
泽宸殿下看着宋清晏,眼神明晃晃地闪过各自复杂的情绪,似愧疚,似同情,似怜悯。
就在青衣以为自家殿下良心发现让宋清晏回去休息一下时,便听到自家殿下毫不客气地来了句:“宋大人还能继续处理公务么?”
青衣:“……”
宋清晏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脸上的神情还有些没休息好,反应迟钝的茫然。
泽宸殿下又问了几遍。
宋清晏这才反应过来,当即道:“陛下的吩咐,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他说完这话,身躯蓦然一僵,抬头看见眼前还只是储君的泽宸殿下。
真的是累糊涂了,刚才恍惚间回到了前世,晟国风雨飘渺,他与泽宸殚精竭力的苦苦维持。
屋里的两人丝毫没有多想,宋清晏状态不对,他们都看出来了。
看得青衣都想给人说一句话,因为真的太惨了。
宋清晏急忙转移注意,开口道:“那陛…殿下先忙,微臣就接着刚才的公务继续了?”
泽宸殿下对人摆手示意,也不好意思当甩手掌柜了,他看着批不完的奏折,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叹气的声音还没响起。
哗啦一声巨响!
屋子里的两人抬头一看。
宋清晏面前的奏折倒塌,宋清晏本人不见踪影。
两个人对视一眼。
答案毫无疑问,宋清晏被奏折埋了。
泽宸殿下:“……”
青衣:“……”
宋清晏:“?”
空气安静了。
花澪叫人安排马车,急急忙忙赶到了荣国公府。
这时国公府的大门前已经停好一辆马车了,乐毅侯府的马车差点撞了上去,不过好在暗卫眼疾手快捏住了缰绳。
花澪撩开车帘探出头来,没有理会暗卫搀扶到面前的手,直接牵着裙子跳了下去。
“小师妹?”
前门的马车前传来一声呼喊。
花澪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但公子更重要,没有理会,直接跨过荣国公府的门槛向里面跑去。
马车里的林老听见林初的声音,当即撩开了身侧的车帘,满面风霜疲惫在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眉目神采飞扬。
“小澪儿!”
林老将手伸出窗外,对着那道身影招了招手。
街道经过的风拂过他半白的头发。
花澪脚步一顿,她慢慢转过身来,离得太远看不清对面的人,可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提醒着她那是谁。
“师傅!”
乖巧的小脸扬起笑颜,花澪提起裙摆就跑了出去。
林老在林初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
他一个年过半白地人红了眼眶,接住自己一路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宽慰的话语还没出口,怀里的小徒弟窜得一下没了影。
花澪边跑边道:“师傅,煽情的话后面再说,公子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师徒二人愣在原地,看着花澪踩着小脚步噔噔噔地跑得飞快。
门口的落叶吹过。
温情的场景转瞬破灭,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林老看向身旁的林初,吹胡子瞪眼道:“小澪儿不是来接老夫的吗?”
林初无精打采地吸了吸鼻子,憋着嘴道:“师傅您就知足吧!”
声音更加委屈了:“小师妹刚才不仅喊了您,还回来抱了您,我刚才喊她,可她连我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也是!”
林老自顾自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林初肩膀,开口道:“为师心里平衡多了。”
林初:“……”
“师傅!”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林老刚才见到小澪儿太激动,毕竟徒弟也算是自己孩子,他有七个徒弟,就花澪这么一个闺女,还是年过半百才得,怎么可能不多上点心。
这才想起马车里还有个跟着从边疆回来的二徒弟。
林老和林初同时转身看过去。
只见马车里的人撩起厚实的青灰车帘,粗糙宽大的手布有一道结疤,这是一只常年握紧冷枪的手,背光的阴影半掩着他的面容,明明露出来容颜很是凌厉分明的,可神情还带着边疆归来的风霜,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
明亮的眼眸早被战场上的弑杀和鲜血浸染,以至于漆黑深邃的眼眸久久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口时,眼底的艳慕都被留于表面寒冰掩盖住了,若与之对视一眼,只会叫人不寒而栗。
他恍惚中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神情还有几分呆愣,耳尖渐渐泛红,可抿唇不语的模样像极了要冲上去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