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戚大将军的帮忙,衙门那边很快就将和离书盖印,拿着这轻飘飘的和离书,冯四娘又哭又笑的,就像是拿到了沉重的前半生以及不知未来的后半生。
楚漓温和地提醒衾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果想要冯四娘以后过得好,首先还是要给她找个营生。
大将军府倒是可以留下她,但戚大将军随时会被调回京中,到底不是长远之计。
与其寻官家庇佑,倒不如让冯四娘自己在边城中立足。
这般,衾嫆倒是想到了一个人。
“季明。”
楚漓手里翻着书页,他算过从前看一页书大概要多久,便这般翻着,做给衾嫆看。
衾嫆心知肚明,心下无奈,但面上也不说破。
而他翻着,嘴里也吐出一个名字,正是衾嫆想的那个。
“只是……这季明那,要如何说?”
在商言商,士农工商,为何商在最后,便是因为商人重利,总是免不了要被诟病的。
季家虽担着个皇商,却因为地处边城这般远的边陲之地,到底和藩属的江南京中那三家皇商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季家的生意涉猎也广泛,广泛了,就显得什么都有利可图。
“你觉着如今的季家最缺什么?”
楚漓将书合上,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冷静温和,问。
衾嫆微微顿了顿,思索了下,季家如今缺什么?钱是不缺的,生意又广,也是不缺产业的。
不缺钱财和生意,季明又年轻秀气,更不缺想嫁进门的姑娘……
那就缺——
“地位?”
她不太确定地道。
楚漓点头,又摇头,嘴角噙着温和又清润的笑意。
“是,也不是。”
被他说得心里痒痒的,衾嫆索性走过去,踢了鞋子,坐上塌子,抱住了他的胳膊,“哎呀,你就告诉我嘛,别卖关子了。”
被她没有耐心去猜又耍赖撒娇的语气逗趣到,楚漓抬手在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呀,”清了清嗓子,正色回道,“途中我同那季明交谈时发现,他想猜你我的身份,但他谈吐间又不是那般趋炎附势之辈,我觉着纳闷,转念却又想起来,这几年四大皇商卯足了劲儿向朝廷表忠心诚意,年年攀比着最好的上贡给宫中——
但江南的尉迟家,却因为地处江南富庶一带,当家的又为人活络,和当时的江南巡抚,也就是如今掌管进贡这一块的苏大人颇有交情……不说苏大人
与尉迟家勾结,但你也知,若是这公事掺杂了些许私人感情,多少会偏帮。
我刚掌管礼部时翻阅过这几年进贡的东西,无一例外,江南尉迟家一家独大,另外两家紧随其后,却唯独季家,单上无名。空有个四大皇商的名头,却毫无用武之地,也是以,这几年季家有些没落了,我刚来时听府里的管家提及过,这任的掌事的季明,这几年走南闯北的带着商队四处找好的贡品,就是想在每年进贡之时大显身手。”
他说了这么多,衾嫆这下才明白原来皇商之间也能有这么多门门道道的,担心他口渴,忙贴心地递了茶杯。
“喝口水,润润嗓。”
楚漓接过,抿了口。
便听她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为了四娘这事,允诺那季明什么吧?”
倒不是说她不愿意帮四娘,只是,她到底不想用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做些什么。
如今新君刚即位,他们好不容易远离了京中纷纷扰扰,可不想这个时候同什么皇商交情过深。
至于四娘,她有的是办法帮她安度余生,倒也不必非要找季明。
往大了说,若真要用皇亲国戚的身份去做什么,那不如真塞一个四娘去季家,也不是难事,不是么?
当然,这只是她这么想想罢了。
楚漓知道她的顾虑,便解释道,“姣姣,你应知道如今皇上的处境并不好。”
他忽然提到楚煜,衾嫆便正色地肃了肃,随后叹了一声,“是啊。”
新君还年少,即便是有她爹和舅舅帮衬着,也是一根弦紧绷着,说实话,走之时,她还有些愧对楚煜的。
到底是跟在自己身后嫂嫂长嫂嫂短的少年,就算当了皇帝,也是和他唯一亲近的弟弟。她因着楚漓,对楚煜也是多有疼爱的。
“这事同皇上也有干系?”
难怪他会提皇商进贡一事,竟是为了皇上。
楚漓颔首,语气缓道,“你可能不太清楚,尉迟家,同李家有些亲缘关系,虽隔得远,但当初楚唯得势,这尉迟家可没少提供钱财上的帮助……”
要不然,楚唯如何能招兵买马,笼络人心?
衾嫆一听这还和失势的李家,已经死了的楚唯有关系,登时神情紧绷起来。
虽说叛乱已平,可她跟着衾潇还有戚大将军浸淫了不少兵家之道,自然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的道理。
多少帝王打下的江山,最后还是被后世之人打下,易了主。
朝代更迭是不可逆转之事。
这当中盘根错杂,而叛乱之辈就算抓的抓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也还是有落网之鱼。这当中,还有些立场暧昧,明哲保身的势力。
这么一说,尉迟家独大,对楚煜来讲,还真不是好事。
多有阻碍。
“你的意思是……扶持季家,让季明效忠皇上,为皇上助力?”
她明白了楚漓的意思。
楚漓也知道她聪明,一点即通。
点头,“季明如今正是苦于自家没有出路,面对逐渐没落的局面,无可奈何,他这人虽有些势利想要结交权贵,但这么久都没有出头,便也知道,他是个君子,没有用旁门左道。
冯四娘之事,只是个引子,这边城是季家土生土长扎根了几代的地方,若说找戚大将军庇佑,不如叫冯四娘给季家做事,这样一来,季明这人还是很护自己人的,他定不会叫冯四娘受欺负。
而我们,正好可以雪中送炭,解他燃眉之急不说,也解皇上之急。”
他说完,却没听到衾嫆的声音。
正疑惑着,就被衾嫆捧住了脸。
她笑道,“你就承认吧,虽说我们决定远离朝堂京中,但你放不下小狼那个孩子的。”
到底是他母妃一条命,还有他一双腿换来的孩子,又一心仰慕他这个兄长,为了他才坐上那个位子,不管为了亲情还是社稷江山,他都无法全然不管。
被她看透自己的心思,楚漓有些歉意地叹了一声,用脸蹭了蹭她软软的手心。
“对不住,姣姣,我答应过你不再管这些,却……”
“不,我们夫妻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你看我不也是管闲事了吗?”衾嫆却笑着抱着他,语气欢快满是欣然,“无妨,我们就一边游历山水,一边帮些需要帮助的人,也帮帮小狼,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被她明朗的声音感染到,楚漓不禁低低笑了。
点点头,拥着她。
“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果然是最懂他也最支持他的那个人。
“得夫如此,妻亦无所求。”
衾嫆亲昵地抱住他的腰。
语气很轻,带着一腔柔情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