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怒极,韩琦何尝不是如此?
韩琦声名远扬,无论是汴京或塞下的官员百姓,都要尊称他一声韩公。可眼前这个区区行伍出身的狄青,竟敢对他横加指责,数次违令?
韩琦已要下达必杀令,他认为自己不能让!
可他话音未落,武英已上前,单膝跪地道:“韩公,狄青是有些冲动,但赵明一事,说不定真有别情。还请韩大人……问个明白。”
王珪亦上前施礼道:“请韩大人问个明白。”
朱观、桑怿见状,想起当年狄青提携之恩、众人并肩护驾之情,均是热血沸腾,上前异口同声道:“请韩大人问个明白。若赵明真的为乱,我等愿出手将他拿下……”言下之意却是,若赵明没有错处,还请韩琦放过赵明。
帐中军将,竟有半数上前为狄青求情,韩琦见状,脸色微变。他倒不是怕军将造反,在他狂傲的心中,根本不觉得这些人敢造反。他只是从武英、王珪等人身上想起,狄青和赵祯有瓜葛的。
传言中,说天子对狄青很是信任,当年宫变,狄青为赵祯夺回皇权立下了大功。而根据朝中消息,狄青这些日子连战告捷,天子亦总是询问狄青的战果……
狄青官职虽不高,但在天子的心中的地位并不低!
他韩琦斩赵明、斥狄青算不了什么,但因和狄青冲突,可能引发天子的不满,究竟值不值?
尹洙见状,慌忙道:“狄青,你先放下刀来。有事好商量。”
狄青不语,只能凝视韩琦。韩琦微有为难,面沉似水……
就在此时,一人笑道:“好了,好了。韩大人开个玩笑,狄青你怎么就当真了呢?先把刀放下,再问问什么事情,不用剑拔弩张吧?”
坐席上站起一人,正是曹国舅。曹国舅起身向狄青走去,常昆慌忙道:“国舅,小心。”曹国舅不理,径直走到狄青面前,含笑道:“狄青,给我个面子,放下刀,好好说如何?”
狄青迟疑间,见曹国舅突然向他眨眨眼。狄青不解其意,可一直觉得曹国舅并无恶意。终于还刀入鞘,回首道:“赵明,有国舅爷给你做主,有什么冤情,大可说出来。”
赵明牙关紧咬,却突然摇头道:“狄都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众人一片哗然,眼看狄青辛辛苦苦为赵明夺来活命的机会,可赵明竟无话可说?武英已恨不得上前打赵明一顿。
狄青见赵明眼中满是绝望,突然断喝道:“韩笑何在?”
营寨外有人叫道:“卑职在。”
狄青突然记得一同入高平寨的还有韩笑,赵明被擒,那韩笑呢?此刻为何安然无恙?
“国舅爷,我的手下韩笑应该知晓方才发生的一切……”狄青未待说完,曹国舅已道:“那把他找进来问问好了。”
曹国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帐中没人反对,就算韩琦也不置可否。
虽有祖宗家法,“宦官不掌权,外戚不干政。”但知机的人,一般都不会得罪外戚。当年就算是两府第一人吕夷简,因得罪了郭皇后,还被贬出京城。韩琦当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
韩笑进来的时候,竟还面带微笑。
众人见状,心中都起了鄙夷之意,暗想韩笑和赵明均为狄青的手下,赵明被殴得如此之惨,可韩笑安然无恙。这是不是说明韩笑很不够义气?
狄青上下打量着韩笑,缓缓问道:“方才帐外的一切,你当然看得清楚。”
韩笑微笑道:“卑职看得明白。”
狄青一字字道:“赵明被抓,你就在一旁看热闹吗?”
韩笑含笑道:“不错,卑职就在看热闹。”任福、常昆等人精神一震,武英等人已神色黯然,心道,如果狄青的手下都在看热闹,那赵明已没人能救。
狄青竟不愤怒,又问,“你为何要看热闹?”
韩笑道:“双拳难敌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卑职不是好汉,更架不住人多。若和军营的弟兄们动手,只怕被抓起来,沦为赵明的同党。其实沦为他的同党也无所谓,但若不能中正的说出赵明的事情,那岂不有负狄大人的厚望?”
众人细细琢磨之下,对韩笑忍不住另眼看待。
狄青眼中露出感慨之意,韩笑果然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那你现在……可以把方才的事情,中正的说一遍了吧?”狄青缓缓道。
韩笑点头道:“其实刚才的事情,很简单。赵明无非遇到个熟人。这高平寨有个叫富义的人吧?”他随口问着,无人回话。
半晌,耿傅道:“富义应为高平寨的指挥使。”
韩笑问道:“这位想必是耿傅耿参军?”
耿傅一怔,不明白韩笑为何会认识他,点头道:“我是耿傅。那又如何?”耿傅眼下为手下的行营参军,这次跟随任福到此,是来禀告备战情况。
韩笑道:“小人听闻耿参军的祖父当年曾为蜀州的司户参军。当初贼入城作乱,以官利诱,威胁令祖投降。令祖宁死不屈,被贼人断了手足,仍破口大骂,不屈而死,真侠义也!耿大人乃英烈之孙,小人也是钦佩的。”
众人听韩笑突然提及耿傅的祖父,大感奇怪。但闻韩笑铿锵言语,说及耿傅家世,不由对耿傅另眼相看。
耿傅脸上却闪过分愧疚之意,半晌才道:“方才韩大人行事不妥,我没有及时阻止,已负先祖之名。”
众人心中感慨,均佩服耿傅的自责之心。
人谁无懦?方才韩琦雷霆之怒,只要还想保着官职的,就算不趋炎附势,最少也要保持沉默。耿傅保持沉默,别人也怪不得他,但他这时候宁可得罪韩琦也要说出看法,只为不负先祖的侠义,这种勇气,已让人扼腕。
韩琦仍是缄默,可脸色已铁青。他纵横朝堂,傲啸边陲,一心想着平定西北战乱,建不世功勋,光耀回京,甚至不把范仲淹的建议放在眼中,何时想到会受到这种指责?
韩笑虽还在笑,可眼中也有敬仰之意,说道:“耿大人行事,真的无愧于心。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如耿大人一样了,比如说富义。”
耿傅忍不住道:“富义如何了?”
韩笑道:“这个赵明,本来是个蕃人。据我所知,当初因意外断了腿后,回到家中,老婆却跟着别人跑了。”
赵明颤抖得如风中落叶,紧咬牙关,满目均是悲凉之意。
耿傅半晌才道:“难道方才营寨骚乱一事,和赵明以前的事情有关吗?”
韩笑点头道:“耿大人明断。赵明的女人跟着富义跑了,后来某人只怕赵明报复,还特意摆了赵明一道,害他入狱。赵明脸上这刀,就是因那件事被砍。他的一只眼,却是自己挖的。”
众人悚然,耿傅失声道:“为什么?”韩笑虽只说某人,但众人都已怀疑到富义身上。见赵明如此惨状,心中戚戚。
韩笑道:“赵明恨自己有眼无珠,交错了朋友。人这一生,朋友万万不能交错的,不然害人害已。”
狄青一字字道:“朋友就是朋友。只能说有些人,根本不配朋友两字!”
赵明嘴角抽搐,望着狄青还在握着他的手,热泪盈眶。这一次,他知道……再也不会交错了朋友。
韩笑看了狄青一眼,又道:“这件事经范大人查明,知道赵明是冤枉的,又将赵明放了出来。不过事情过去的太久了,查证困难,因此幕后主使一直悬了下来。方才赵明跟随狄青大人前来,偏巧又碰到了富义,结果呢……赵明虽老老实实,富义却主动出口挑衅,对赵明肆意侮辱。赵明忍无可忍,这才出手,结果反被富义咬了口,煽动军中之人动手。任大人赶过来了,剩下的事情,想必不要小人说了吧。”
尹洙忍不住道:“这种冤屈,他方才为何不说?”
韩笑的笑容中满是讥诮,“这算不上光彩的事情,若是被小人摊上了,当然不会说的。若这件事,摊到尹大人身上,不知会不会说呢?”
尹洙微恼,可知道韩笑说的是人之常情。
曹国舅扼腕长叹道:“不想世上还有如此奸诈之人,看来这件事……责不在赵明。”
国舅爷发话,韩琦沉默无语。狄青深施一礼道:“谢国舅爷明断。下官负责传信,如今责任已尽,冤情已明。下官已无话可说,若无人反对,下官告退。”
他说完后,就拉着赵明的手,和韩笑并肩出了军帐。
无人阻拦,无人挽留,也没有人有理由挽留。
所有人望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满不是滋味。韩琦望着那三个人影出去后,仍是脸色青冷,谁都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尹洙突然怒道:“把富义传来问话。”
常昆冲出营帐,可片刻后就已回来,叫道:“富义跑了。”
众人愕然,耿傅叹道:“他若不是做贼心虚,如何会逃?”韩琦缓缓坐下来,眼中终于闪过分歉然,但一晃即逝,举起酒杯道:“喝酒。”
酒已冷,冷的如雪,众人望着那几案的酒,再无欣赏歌舞的心情……
狄青出了高平寨,一路无言,等过了山脚,终于勒马。赵明一直望着那悲怆的背影,见状下马跪地,颤声道:“狄将军,我拖累了你,还请责怪!”
狄青下马扶起赵明,歉然道:“我若不带你出来,何至于此?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了。”
赵明喏喏难言,狄青扭头望向韩笑道:“其实我们更应该谢谢你,今日要是没有你,还不知道如何结局。”
韩笑还在笑,但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尊敬之意,“狄将军,可今日若没有你,根本不会有结局。我只是在等机会,可机会是狄将军制造的。”
狄青轻轻叹口气,心道,“自己又难忍冲动,得罪了韩琦,没有传达范大人的用意。不过范大人的书信已送给韩琦,只盼韩琦能以大局为重,仔细看看范大人的书信。”可一想到韩琦倨傲的表情,狄青又有些忧心。
正懊恼时,狄青突然想到了什么,招呼道:“韩笑,你立即去查一件事情。”他在韩笑耳边低语几句,韩笑听了虽有些错愕,可还是纵马离去。
狄青对赵明道:“我们先……”话未说完,高平寨的方向,有马蹄声响起。只见几骑奔来,为首那人,却是曹国舅。
狄青大为奇怪,勒马不前,等曹国舅过来时,抱拳道:“国舅要外出吗?为何不多带几个人手护送?”他已看出,曹国舅身边的护卫均是殿前侍卫。
曹国舅笑道:“我不外出,我是特意来追你了。”
狄青不解道:“国舅找我何事?”
曹国舅一摆手,那几个侍卫都散到远处,显然曹国舅说的话,不想让侍卫听到。赵明见到,早知趣的闪到一旁,呆呆的望着远处的天空。
曹国舅看了眼赵明,突然道:“狄青,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狄青不解曹国舅的来意,应付道:“国舅爷……抬爱了。在下……”
曹国舅截断道:“你先猜猜我有多大了?”
狄青望着他苍老的面容、眼角的皱纹,半晌才道:“国舅爷,你应该四十不到吧?”他认真的观察曹国舅,才发现这人实在苍老的厉害,就算鼻翼两侧,都有了些皱纹。说是四十不到,只是客气。他觉得这人应该是曹皇后的兄长,因为曹皇后年纪不大。
曹国舅哈哈一笑,可笑容中满是凄凉,笑声止歇,曹国舅这才哀伤道:“我本是皇后的弟弟。如今嘛……未及弱冠呢。”
狄青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国舅……这……怎么可能?”
曹国舅眼中已有了悲哀之意,叹口气道:“我年幼的时候,患了种绝症。比起寻常人,苍老的速度要快上三倍。因此我未及弱冠,看起来已近六十了。”
狄青大惊,心想美女迟暮已极为悲哀,但美女终究有过绚烂之时,曹国舅这个人,却连辉煌的机会都没有。见到曹国舅鬓角的白发,狄青心中满是同情。
曹国舅又道:“狄青,我叫曹佾,你若看得起我,叫我声兄弟就好。我本来就够老了,你可别再叫什么国舅了,我听着心里不好受。”
狄青没想到这位国舅如此好说话,见曹国舅神色诚恳,遂微笑道:“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曹兄弟了。”
曹国舅抹去愁容,微笑道:“好,好。狄大哥……”他喊了一声,眼泪竟流了下来。转瞬抹去眼泪,笑道:“你看我,哭哭啼啼的,还像个孩子。”狄青心中暗叹,“你可不就是个孩子?不过曹佾虽尚有稚幼之气,但遭此怪病,比起很多人却老练得多了。”
曹佾盯着狄青道:“家姐知道我有这个怪病,对我不再约束,就让我到处游山玩水。”
狄青心道,“曹皇后当然知道弟弟时日无多,这才让他放纵心情。不过从方才军营所见,此人并不因不幸而愤世嫉俗,反倒帮人解难度危,实在难得。”
曹佾接着道:“我已知道时日无多,可不甘心就这么默默死去,这才不去江南,反倒来到塞下。其实我来边陲,是想见见狄大哥你。不想未等我去找你,你就来到了这里。”
狄青诧异道:“你找我……有事吗?”
曹佾迟疑片刻,点点头道:“有。”
狄青立即道:“什么事,请讲。”方才曹佾为狄青解围,狄青心中很是感激,暗想若是力所能及,当然能帮就帮。
曹佾盯着狄青的双眸,开门见山道:“狄大哥,五龙是不是在你身上?”
狄青脸色微变,不知道曹佾为何知道此事,沉默良久才道:“是。”
曹佾舒了口气,问道:“那……你能把五龙给我看看吗?”他眼中有着说不出的热切之意。
狄青微有犹豫,终于从怀中掏出五龙递过去。这些年来,狄青一直将五龙贴身收藏,但始终解不开五龙的秘密。
曹佾满是感激的接过五龙,心道,都说狄青侠义过人,今日见他为手下出头,果然是热血汉子。他就算推说没有五龙,我也无可奈何。可他不但承认五龙一事,还能让我看看,这种对人的胸怀,实在少见。
曹佾拿着五龙,寻个石头坐下来,翻来覆去的看着,眉头紧锁。
狄青看着曹佾,反倒希望他能寻出五龙的奥秘。可直到夕阳西落,曹佾还是一言不发,这时韩笑已赶回,低声在狄青的耳边说了什么。狄青微微冷笑,喃喃道:“好。你去盯着,一有事情,立即通知我。”
韩笑再次离去,曹佾终于回过神来,递还了五龙,叹口气道:“狄大哥,你当然听过香巴拉的传说了?”见狄青点头,曹佾又问,“但你知道这五龙的来历吗?”
狄青犹豫片刻,说道:“我听说五龙是先帝之物……”心中微动,已猜到了什么,“曹兄弟,你也想找香巴拉吗?”
曹佾身患绝症,大内都无法治好,曹佾来找香巴拉自然是情理之中。
曹佾微有惊奇,随即坦诚道:“不错,我在找香巴拉。我知道你也在找香巴拉,因此来找你!”
狄青皱眉不语,心道曹佾如何得知自己在找香巴拉呢?
曹佾似看出狄青的疑惑,微笑道:“狄大哥,你或许不知道,眼下宫中、汴京尽是你的传说。我姐姐都听到过你的事情,和圣上询问,又询问过八王爷,才知道……”他脸上露出同情之意,低声道:“你的事情,我姐姐也很……惋惜,我们都祝你能找到香巴拉的。”
狄青望见曹佾满是诚恳的双眸,喉间如同被什么塞住,半晌才道:“多谢。”他奔波这多年,蓦地回首,才发现,有太多的人默默的支持着他。
他无悔!
曹佾嘻嘻一笑,表情多少显得有些滑稽,“当然了,我是最希望你能找到香巴拉的人了。我也去找香巴拉,若找到了,肯定通知你。狄大哥,你找到了香巴拉,一定也会告诉我的,对不对?”他神色中满是恳求,狄青见了,心中升起同情,缓缓道:“你是好人,应该有好报的!我若能寻到香巴拉,肯定会尽力告诉你。”
狄青因为赵明述说往事,感觉到香巴拉不但神秘,甚至可能极其危险,是以有此一说。曹佾并没有听出狄青的言下之意,振奋道:“好,一言为定!”伸出手来,微笑道:“你我击掌为盟。”
狄青见曹佾虽沧桑,但还不脱孩童本色,心中想,“曹佾毕竟年幼,不知道很多盟誓,只要一颗心就好,根本不用什么形式!我和羽裳的约定,又哪里有过什么击掌?但我今生,如何能忘?”
但他还是和曹佾轻击了下手掌,以安抚曹佾之心。
曹佾收回手,喜形于色,似乎已找到了香巴拉般。他眼珠转转,说道:“既然狄大哥和我已是一条路上的人,你我以后就要互通消息才好。其实方才狄大哥说错了一句话。”
狄青有些奇怪,“我哪里说错了?”
曹佾仰望苍穹,悠悠道:“五龙并非先帝之物,据我所知,五龙本来是被一孩童拥有。”
狄青诧异道:“哪个孩童会有五龙?”
曹佾思索道:“那孩子本姓古,和你一样,也是个农家少年,是灵石人。当年先帝信道,从五台山迎神回转时,路过灵石时暂歇,晚上做了个怪梦。等清晨起来的时候,就叫着,说天赐五龙,就在今日。他当下命群臣四下寻访五龙的下落。”
狄青皱眉道:“你如何得知此事呢?”
曹佾笑道:“家父当时就在先帝的身边,家父曹玘。”
狄青这才想起来,曹佾本是大宋开国之将曹彬的孙子,而曹佾的叔伯辈,就有个大宋赫赫有名的将领,本叫曹玮。
曹玮,就是那个坐镇边陲数十年,压得元昊之父李德明终生不敢异动之人!
怪不得韩琦虽是狂傲,对曹佾也不敢怠慢。这个曹佾不仅是仗着姐姐是皇后,实在也因为是出身将门世家,身世显赫。
曹佾继续道:“当时群臣有些怀疑先帝作假……但先帝既然吩咐,众人只能去找。结果有兵士禀告,昨夜真的天有异象,有个火球从天而降。”
狄青脸色微有异样,仿佛想到了什么。曹佾没有留意,接着道:“群臣就顺着火球出现的方向找过去,到了古家前,听到哭声传来。有兵士去问,结果才知道,昨天火球过处,古家的孩子正在树上玩耍,因惊吓掉下树来,被铁耙刺伤了脑袋,昏迷不醒。那孩子的身边,就有个黑球,也就是你现在拿着的五龙了。官府索要,那庄家农户自然不敢对抗,将五龙交上。不过官家也并非冷酷无情,将那孩子交给京中名医王惟一医治,也救活了那孩子。不过后来那孩子,不知所踪了……”
狄青皱了下眉头,突然想到,当年他在飞龙坳一役身受重伤苏醒后,曾听郭遵、王惟一说过灵石有个孩子被铁耙扎伤脑袋,和他的情形仿佛。难道那孩子,就是曹佾说的那个?
冥冥中……五龙似乎将一些人联系起来,不可分割。
但那孩子现在何处呢?
曹佾见狄青沉吟不语,继续道:“先帝得了五龙后,变得更是痴迷神道,后来整日捧着五龙不放手,说要研究出其中的玄奥。家父……在一次非常偶然的时候听到先帝说……这五龙……”曹佾吸口气后才道:“这五龙本是香巴拉之物!”
狄青对这个事情早已知道,并不惊奇。曹佾随后道:“郭遵……郭大人,以前就是负责护卫五龙的!”
狄青脑海中雷击电闪,在那一刻,想到了太多太多。良久后才道:“你想说什么?”
曹佾眼中隐藏机锋,“传说中,拥有五龙的人,有些人会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狄青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心中只是在想,“难道说……郭大哥也被五龙影响过?”他从未有过这种念头,但一旦想及,就难以遏制。
郭遵极勇,武功高明,飞龙坳力抗四大天王,永定陵击毙天夜叉第一高手夜月飞天。三川口一战,横杵五龙川,斩万人敌、杀龙野王,威震西夏……
郭遵做到这些,好像并不吃力,以往狄青从未多想,只觉得自然而然。
可现在……狄青已明白曹佾暗示什么。但等他懂了……已经晚了。
曹佾留意着狄青的脸色,小心道:“不过知道这个传说的人并不多。当年先帝曾喃喃念过,所以家父才知晓。据我推测,先帝整日拿着五龙,就是想获得五龙神奇的力量。但很可惜,他应该没有得到五龙的能力。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五龙之能的!”
狄青心中苦涩,暗想为何五龙的能力时隐时现,为何自己从羽裳不幸后,就开始有种神力辅助,这些缘由,谁能知道?
曹佾眼中突然有分古怪,低声道:“狄大哥,可五龙还有更怪异的一点,只怕你还不知道。”
狄青心头一颤,沉声道:“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曹佾一字字道:“五龙的怪异之处在于它的谶语。当年因为五龙,先帝更少理会刘太后,后来我猜测……也是因为五龙,先帝才能有了天子。”
狄青忍不住又想起当年李顺容、八王爷所言,知道曹佾说的不假。
曹佾见狄青眉头锁得更紧,只以为他不信,叹口气道:“其实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匪夷所思,宫中就算有知晓的人也不敢说,这些年过去,知晓真相的更是少之又少。刘太后已去,按理说,我本不该在这里议论刘太后的……”
狄青涩然道:“你但说无妨。今日你说的,我不会再对旁人提及。”
曹佾苦笑道:“刘太后因五龙一事,被先帝冷漠,愤愤不平。后来太后特意找隐士邵雍来看五龙,邵雍做了十六字的谶语。”
“可是‘弥勒下生,新佛渡劫。五龙重出,泪滴不绝’十六个字吗?”狄青问道。这件事他也听郭遵说过。
曹佾点头道,“不错,原来狄大哥早就知道。可狄大哥难道不知道邵雍后来又说了旁的话?”
狄青心惊道:“他还说了什么?”
曹佾目露不安,缓缓道:“太后觉得邵雍所言太过笼统,因此让邵雍详细解释。邵雍后来才说五龙乃不祥之物,拥有之人,必定痛苦终生!而且,五龙只能给拥有的人带来不幸。”
狄青退后两步,脸色变得雪一样的苍白,已想起郭遵曾对他说过,“狄青,我只知道,这五龙是不祥之物。你……丢了它,好吗?”
狄青还记得郭遵当初劝他丢掉五龙的时候,眼神中还有说不出的悲哀之意。当初狄青拒不丢掉五龙,郭遵甚至还勃然大怒。
郭遵当初还说,“你若没有它……说不定……”郭遵当初没有说下去,狄青也就没有问下去,现在想想已很明了,郭遵想说,五龙并不能救命,狄青若是没有五龙,说不定根本没有祸事。
拥有五龙是福是祸?原来郭遵也知道邵雍所说谶语的含义,他是怕谶语得中,这才劝狄青放弃五龙?
狄青心乱如麻,回忆往昔的情形,突然想到,没有五龙,自己还会成为赵祯的侍卫,还会被赵允升留意,羽裳还会不幸吗?
一想到这里,狄青就觉得胸口针扎一样的痛,又如被千斤巨锤击中,脚步踉跄,眼前发黑。
一股忧伤之意冲击头顶,他脑海中竟像又有巨龙涌动。可巨龙狰狞,开口笑道:“是你……是你狄青害了杨羽裳!”
狄青厉喝一声,已伸手拔刀,一刀斩去。
横刀风行,凄厉呼啸。众人大惊,从未想到这世上有如此犀利的一刀。曹佾甚至躲避的念头都没有,浑身僵冷。
那一刀并非斩向曹佾,而是斩在空中。狄青一刀斩出,浑身已是大汗淋漓。可那条巨龙,也随之消失不见。
曹佾冒出一身冷汗,见身后侍卫要上前,摆手止住了他们。见到狄青脸上虽没有流泪,却比流泪还要哀伤百倍,忍不住安慰道:“狄大哥……谶语不见得作准。再说杨羽裳的事情……和你无关的。”
狄青听到“杨羽裳”三字的时候,全身一震,眼角不停的跳动,却已恢复如常。
那一刀,灌注了太多的悲伤。
他喃喃道:“五龙重出,泪滴不绝……原来是这个意思。哈……我真蠢,到现在才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他虽在笑,可比哭还要难受。
曹佾见狄青神色痛楚,小心翼翼道:“这个五龙……我不想劝狄大哥放弃,但你拿着它,总要小心些……”
狄青木然道:“难道到了如今,还有比眼下更悲哀的事情吗?”他艰难地站起来,挺直了腰板道:“曹兄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曹佾苦笑道:“我知道的,无非是些往事,可对寻找香巴拉并没有用处。”
狄青又望了赵明一眼,良久后才舒了口气,对曹佾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曹佾立即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会尽力去做。”
狄青缓缓道:“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你来做……是最好不过了。”
夜已深,天空繁星点点,有如情人的眼眸,春风吹拂,带着温暖的气息,有如情人的安抚……
高平寨东方有个高家集。百来户的人家,如斯深夜,早就关门闭户。
这些在边陲的百姓,有着比汴京官员更明锐的感觉,他们已嗅到兵戈的气息。这里动乱不停,烽烟难停,但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不舍离去。
高家集中如坟墓般冷清,只有其中的一个大院,还亮着灯光,里面聚集着戏班的人员。这里的人,是从高平寨出来,暂居在这里。
韩琦虽可让戏班歌姬在高平寨歌舞,但夜晚的时候,并不让这些人留在高平寨。或许当年金明寨一事,也给他不少触动。
韩琦就算狂、就算傲,还是自有分寸。当年金明寨被破,就是因为内贼的缘故,前车之鉴,韩琦当然要防。
那院中喧哗了一阵,也慢慢的沉寂下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有一人悄悄的出了房,四下的望去,见无人留意,推开了小门,悄然的出了庭院。
那人皂色衣衫,融入夜中。出门后在脸上系了条黑巾,径直奔高家集东方。高家集东有个坟场,这附近的死人,多数埋在了那里。
坟场内的坟头重重叠叠,暗夜中萤火流动,有如孤魂的眼眸。
这种地方,这般深夜,正常人都不会前来。那皂色衣着的人来了,却是轻车熟路。
坟堆中,墓碑稀缺,很多人死了就埋了,无名无姓。有一黑影墓碑般的立在了坟前,听到脚步声响,回头望去,问道:“高平寨现在如何了?”那黑影高高瘦瘦,眼中带分急切,还有些贪婪。
皂色衣着那人冰冷道:“你为何要逃?”
二人原来是认识的,皂色衣着那人口气虽然冷漠,可有种娇柔的腔调,竟是个女子。这样的一个女子来到了坟场,居然能淡静自若?
这女子什么来头?
高瘦那人低声道:“我怎能不逃?他们要知道是我搞鬼,我就死路一条了。”
皂衣之人冷笑道:“韩琦自大,和狄青矛盾已深,你若是不逃,只要肯辩,狄青不能奈何你。狄青早就知道这点,因此根本没有追究。你做贼心虚,反倒露了马脚。”
高瘦那人微滞,强笑道:“高平寨不是还有你吗?今日你一杯酒,就让狄青、韩琦反目成仇,我让赵明发怒,成功的离间了狄青和韩琦,也算有些许的功劳了。你们答应我享之不尽的好处呢,什么时候兑现?”
皂衣那人冷哼一声,良久才道:“你放心好了,自有你的好处。你过来……”皂衣之人伸出手,竟露出一截玉臂。
高瘦那人呆住,见皓腕如雪,指若春葱,喉结忍不住的错动。只是那一截手臂,已让高瘦那人难以移目。
皂衣那人“咯咯”一笑道:“呆子,好处来了,你难道不要?”她声音本是冰冷,这么一笑,已有说不出的妩媚入骨。
高瘦那人吞了下口水,终于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皂衣人。他已意乱情迷,做梦也没有想到竟有如此的好处。可他只顾得上下其手,却没有留意到皂衣人纤手从发髻上掠过,取下了发上的金簪,一下子从他背心捅了进去。
高瘦那人背心剧痛,怒喝声中,已推开了皂衣人,嗄声道:“你……”他话音才出,脸色已铁青。那金簪极是锋锐,已穿衣入肉。金簪虽短,但簪尖有毒。那毒发作的极快,高瘦那人蓦地扼住了喉咙,嘶声道:“你……”他想要上前,颓然倒地,四肢一阵抽搐后,再也不动。
皂衣之人望着高瘦那人死鱼一眼的眼,淡淡道:“你现在的好处,不就享之不尽了?”
只有死人,才有享之不尽的好处!
皂衣之人杀了人,如吃饭一样轻松,她转身要走,突然全身绷紧。因为在她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
那人有着明亮如矢锋的眼,俊朗又沧桑的脸。他鬓角已有霜花,可人如历霜宝刀,清冷犀利。
那人却是狄青!狄青眼中有杀机!
皂衣人眼里终于现出丝慌乱,高瘦那人没想到会死,她也没有想到,狄青竟然还没有回去,而且就在坟场等着她。
狄青冷望皂衣人道:“你莫要想逃了,你若能逃走,我佩服你。”他若是厉声呼喝,皂衣人说不定还有主意,可见狄青平静如水,皂衣人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狄青望着那皂衣人良久,这才道:“白牡丹,你在席间的那句话,果然大有问题。”
皂衣人身躯微颤,轻轻一笑,伸手摘下了纱巾,露出娇艳的一张脸。
那人赫然就是高平寨中,给狄青敬酒的白牡丹!
白牡丹盯着狄青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狄青缓缓道:“我一直很奇怪,想歌姬中人素来圆滑,就算轻视我,一般也是不肯轻易得罪人的。你有意激怒我,事后却看戏一般镇静,你很反常。”
白牡丹笑了起来,“狄青果真聪明,比韩琦韩大人可聪明多了。”
狄青问道:“你为何要激怒我?”
白牡丹道:“你猜?”她眼珠转动,故作天真。她不知道狄青为何能跟来,但知道和狄青不能比谁的刀快。她能胜过狄青的地方,并不在于武功。
狄青道:“因为你是元昊八部中,乾达婆部的人。”
白牡丹怔住,她没想到狄青一下就能猜出她的出处。
狄青盯着白牡丹的眼睛,又道:“有时两军交战,不一定用男人才能刺探消息,女人也一样。乾达婆部的人,均是能歌善舞。你们知道韩琦喜好歌舞,因此投其所好。韩琦就算不在你们面前说军机,你们也可从他身边调动的人手中,看出些端倪。更何况……韩琦根本不把你们看在眼里。你知道我要和韩琦议论军情,因此特意抓住机会激怒我,你知道,韩琦肯定不会听我的解释。”
白牡丹娇笑道:“狄青,我早听说过你的大名,可闻名不如见面。”
狄青又问,“你方才杀的人是谁?”
白牡丹笑容已有些勉强,还不肯认输道:“你猜?”
狄青缓声道:“方才听你们言语,那人当然就是富义,也就是陷害赵明的人。他已被你们收买,有机会,当然要挑拨宋军的关系。你们已用不着他了,索性杀了了事,以防泄漏你们的秘密。”
白牡丹强笑道:“你什么都知道,方才为何不出手拦我?”
狄青道:“富义死了,有你也一样。”
白牡丹掩嘴笑道:“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要擒住我,然后送到韩琦的帐下。但你这么聪明的人,觉得韩琦会信你呢,还是信我?”
狄青目光中有分悲哀,立即道:“他会信你。”
白牡丹咯咯笑了起来,似重新掌握了主动,“他既然不信你,那你今晚所做的一切,不是徒劳无功了吗?”她若有意若无意的扭着细腰,红唇半开半合,媚眼如丝的望着狄青道:“你我各为其主罢了,我虽算计了你,但你当然知道,活着的我,更加有用,对不对?”
狄青冷冷道:“你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聪明。”
白牡丹的娇笑已有些僵硬,还能问道:“你说什么?”
狄青淡淡道:“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几件事。第一件就是,我早已答应过一个人,从今往后,没有人再能轻贱我狄青!你敢轻视我,你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那第二件呢?”白牡丹的笑已比哭还难看,眼中更露出慌张之意。
“我来这里,不是要抓你,而是要杀你!”狄青讥诮道。
白牡丹又是咯咯笑了起来,但笑声中有着惶恐之意,她嘶声道:“你说谎!你若想杀我,何必说那么多废话?”
狄青嘲讽道:“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第三件事。我的那些话,本来就不是说给你听的。”他扭头望向一旁道:“曹国舅,尹大人,你们都听清楚了?”
曹佾站了出来,身边竟还跟随着尹洙,二人均是脸色慎重,点头道:“听得再清楚不过。”尹洙更是暗自心惊,暗想白牡丹在高平寨多日,韩琦素来宠她,这军情可没少泄漏给白牡丹。回去后,他一定要向韩琦点明此事。
白牡丹的脸色已和牡丹一样的白,她从未料到,狄青想得更多。狄青吃了一次亏,立即就想到了补救的办法。
由曹国舅、尹洙说明真相,岂不比抓她白牡丹回去更有利?
狄青望也不望白牡丹,对曹、尹二人深施一礼道:“国舅、尹大人,狄青已把一切说明,剩下的事情,就要仰仗两位大人了。”
曹国舅叹口气道:“你放心好了,我定会和韩琦说明原委。”原来狄青白日时,已请曹佾带出尹洙做个旁听。
狄青终于没辜负范仲淹的嘱托,他还是以大局为重,揭开这个圈套,希望韩琦能够暂放个人恩怨。
尹洙、曹国舅才离开。白牡丹已嘶声道:“狄青,你若是英雄,就不应该杀我。你是天下闻名的英雄,我不过是个弱女子。”
狄青没有半分怜悯之意,冷笑道:“任何人做事,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我各为其主,路是你选的,你就要承担后果!”
他转身离去,没入黑暗中。白牡丹一怔,就见到坟场周围已出现了四人,手中长剑在春夜中,带着秋的萧瑟……
狄青已上马,和赵明并辔向大顺城的方向驰去。事情虽告一段落,但狄青明白,鏖战不过刚刚开始。
戈兵随后赶到,向狄青做个手势,然后没入了黑暗之中。
赵明一直跟随着狄青,见状忍不住问道:“狄大人……白牡丹死了吗?”方才他跟着狄青,亲眼见到富义的死,不知为何,并没有什么舒畅。
狄青萧索道:“人谁不死呢?”方才他虽然没有下手杀白牡丹,但戈兵绝不会留情。
赵明望着那怅然的脸庞,突然道:“狄大人……我……旁人问我香巴拉的事情,我都不说。你知道我为何对你说起这件事呢?”
狄青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要谢谢你,让我知道更多的事情。”
赵明眼中满是敬仰感激之情,“你是兵马都监,你称雄西北,只要你命令一下,我就不能不说。但你……根本没有逼我,我知道,你是好心人,你懂得尊重别人!其实当初我不知道韩笑是为你询问香巴拉一事,以为他讽刺我,这才和他争吵……后来我明白是你在问,就凭你出生入死的作战,保西北百姓安宁,我也得对你说这件事。”
“都过去的事情了,不必多想了。”狄青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忆往事,我让你说出来,很有些不安。”
赵明眼帘湿润,“但我本来想说过就算……我根本不想再去那个鬼地方。”他说的鬼地方,当然就是指香巴拉,他说话的时候,身躯又忍不住的颤抖,可眼中再没有畏惧之意。
“可我知道,你肯定想去香巴拉,你有为难的事情。但你宁可自己为难,也不逼我带你前去。”赵明越说越激动,从怀中拿出个镯子道:“这镯子……是我以前的女人留给我的……”
狄青不知赵明的用意,一时无语。
赵明又道:“当初她嫁给我的时候,给我这镯子,劝过我,说我们不必那么有钱,不必大富大贵,只求彼此厮守在一起、平安喜乐就好。可我不听!我想发财,想要太多太多!可我现在……就算全世界的财富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离开她。但是……人生没有回头路的。”
狄青望着赵明悲怆的面容,心中只是想,“是的,没有回头路了。但我这生,本来只想着和羽裳在一起,那就是天下最大的幸福了。可苍天何其吝啬……竟不肯赐予。”
赵明拿着那镯子,泪流满面,嘶声道:“其实是我对不起她。她死了,富义死了,我没死,也和死了差不多。人这一生,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定要等失去后才明白!但我现在知道要做什么,我要还你这个情。只要我还不死,只要狄将军你需要,你什么时候让我去香巴拉,我都会跟随!”
狄青凝望着赵明,暗夜中,见那泪花如光,良久才点头说道:“谢谢。”他只说了两个字,但表达了心中最大的感激。
赵明咬牙点点头,再不言语。可他知道,就算什么都不说,狄青也明白他的决心。
有些事情,本来就不必多说,甚至不用说!
晨光净雾,云天初开时,狄青快马奔回大顺城。
狄青一路风尘仆仆,人未下马,马未卸鞍之时,就有兵士禀告,“范大人让狄将军一回来,立即前去中军帐。”
狄青直奔中军帐,范仲淹听说狄青回来,披衣快步迎出道:“狄青,那面如何了?”狄青尘霜满面,范仲淹双眸满是血丝,不知几夜未眠。
狄青歉然道:“范大人,我辜负了你的厚望,竟和韩琦大吵了一架。”
范仲淹心头一沉,赵明已大声道:“范大人,你莫要埋怨狄都监,都是我的缘故!”
狄青截道:“我自行事,与你何干?”
范仲淹看看赵明,又看看狄青,已明白此行不顺,但没有责怪,只是道:“进来再说吧。赵明,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狄青入帐后,不待范仲淹询问,删繁就简,将高平寨发生的一切说了遍。他问心无愧,只是如实说来。
范仲淹听完后,轻叹了口气。狄青有些不安道:“范大人,我……的确有些冲动。”
范仲淹凝望狄青,苦笑道:“唉……我只是叹你竟能忍下来?若是我,说不定吵的更厉害。”他开个玩笑,难掩眼中的担忧,暗想韩琦这般意气,若真的用兵,只怕不妙。
狄青见范仲淹没有任何责怪之意,说道:“争辩无妨事,如何保边陲安宁才是至关重要。我总觉得,韩大人如此孤傲,不能知己知彼,此战危险。”
范仲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白牡丹不过是元昊刺探军机的一个手段,富义也不过是元昊收买的一个人……如今的泾原路,只怕危机四伏。”话未说完,有兵士急匆匆的赶来,禀告道:“范大人,元昊再次出兵横山,入寇泾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