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军来袭!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只能暂把捉拿刺客的念头放在一旁。不等萧匹敌吩咐,族中勇士早就冲出了营帐前,严阵以待。耶律宗真在众人簇拥下,快步出了营帐,但见远方尘烟高起,陡冲霄汉,燃黄了半边云天。
那黄云汹涌,飞快地向这个方向漫过来。
不多时,就见到草原尽头涌出一道黑线。那黑线渐广渐阔,如海潮袭来,吹得青草尽偃旗。紧接着马蹄声隆隆,紧如战鼓。一队人马足有千余人,已向这个方向杀来。
萧匹敌认得是乌拉族的旗帜,冷笑道:“他们真的不自量力……”他骁勇善战,根本不将乌拉小族放在眼中,才待请战出兵。不想见乌拉族尚未冲到近前,乌拉族左右手处又飙出了两队兵马,那兵马来得极快,转瞬间和乌拉族兵合一处,磅礴奔来。
三路兵马汇聚在一起,粗略一看,最少已有七八千人之多。
萧匹敌脸色微变,暗想圣上逃命至此,身边不过剩下数个近身侍卫。伯德族不过百来人、狄青的手下不过数十人,加上族内的全部勇士,也就不到两千有余。这般人手,护驾都是不足,更不要说击败来敌。
萧破甲见状不妙,低声道:“陛下,国舅,眼下应先防御为主。”其实不用他说,族中的勇士早就呼喝连连,推车运木,拦在大营之前,准备抵御对手的冲击。
狄青见对手气势汹涌,皱眉道:“不行,飞鹰才走,对手立即赶来,显然知道飞鹰刺杀计划未成,这才赶来以气势逼迫我等莫要突围。若依我之见,当找一勇士率精兵杀出,给对手以迎头痛击,护送圣上突围最好。”
狄青一遇强敌,立即如两军对垒般,心思飞转,找寻对手的破绽。
萧匹敌虽用,可见到对手人多,暗想要冲出去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圣上千金之体,怎能如此犯险?他见狄青长得俊朗,本对狄青有些瞧不起,可适才见狄青单刀救主,武功高绝,心存感激,也对狄青重新认识。但眼下这种情况,让他只能慎重考虑。
“如今敌势汹涌,陛下不宜如此犯险,只要我等坚守,击退对方的来犯。这附近的臣子知道陛下遇险,肯定会来支援。到时候叛逆自然退却。”
耶律宗真神情有些犹豫,望望狄青,又看看萧匹敌,半晌才道:“狄将军勇猛无敌,想到计策是不错。不过萧国舅说的也有道理,不如看看情形再做决定?”
狄青轻轻叹口气,皱眉不语。若这里都是他的手下,不用问,他当一马当先,带人去杀。敌势未稳,以狄青之勇杀出,就算杀不退对手,也能扼住他们气势。但这里大多都是契丹人,他亦无能为力。
他将大宋、契丹止战的愿望都放在耶律宗真身上,甚至考虑借用契丹之兵夹击元昊,自然不想耶律宗真这么就死,转念间,狄青又道:“既然大王心意已决,以我之见,趁对手合围之势未成,应立即派出勇士突围去附近的族落求援才对。幸好我们这里依山而立,可命人翻山而过,绕路而行。”
狄青心道,“这些叛逆人虽多,但总不能把这山岭全部围起来,四下总有缺口所在,就算真的坚持不住,也不见是陷入绝境。”
这次萧匹敌迅疾反应,召集了族中的勇士,吩咐几句,那些勇士领命,依狄青之计绕后山而走。
就在这会的功夫,叛军已杀到了营前,气势汹汹。
萧匹敌看清楚这些人的旗帜,微皱眉头,低声道:“陛下,不止乌拉族叛乱,乙室部也有人对陛下不敬。”
契丹人本是游牧民族,只有在得了燕云十六州的城池后,这才向农耕方向发展,自此后扩建城池,繁荣商业,而南京、上京都受中原影响极大。不过契丹内部还是以部族制为主,眼下契丹人有四大部族和十数个小族落组成。
契丹目前四大部族分别是五院、奚六、六院、乙室部,分统领着契丹人的不少族落。
而伯德、乌拉等族,并未划分到这四大部族中,算是游牧草原的独立小部落。
这次乌拉族突然说袭驾,萧匹敌已猜到多半和萧太后有关。他早知道萧太后对耶律宗真有些不满,想要立耶律宗元为帝,萧太后暗自指使乌拉族袭驾,就是想事成后把过错全推到乌拉族的身上。但这次来犯之叛逆,不但有乌拉族的旗帜,就算乙室部落的旗帜也有,这说明叛逆已对此行势在必得,不再遮掩!
耶律宗真何尝没有想到这点,见叛逆聚在营前,叫嚣呼喝,心中气恼。不多时,远处又有尘烟四起,竟有叛逆不停的赶来增援。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叛逆又多了三倍人手,已有两万余人。
从半山腰望过去,只见到前方叛逆黑压压的有如蚁众,更让人惊凛的是,对方人手还在不断的增加。
萧匹敌越看越是心惊,一时间束手无策。
狄青见了,唯有苦笑,心道眼下敌势太厚,想要冲出去,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对手再这么增援下去,不用打,只怕已经逼垮了这里的守军。就算附近有族落来救驾,看到这般声势,又如何敢来?
向耶律宗真望去,狄青突然有些不解。他见到耶律宗真眼中只有愤怒冷静,却没有丝毫慌乱畏惧之意。狄青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契丹国主为何到现在还能如此镇静呢?
忽然间,叛军阵营中有号角声响起,有数骑驰出,在离耶律宗真一箭之地勒马。为首两人,一人着青衣铁甲,手持马鞭向这个方向指指点点。另外一人身穿锦袍,锦袍下是黄铜盔甲,神色嚣张的向这面张望。
萧匹敌恨恨道:“涅忽耳和萧韩奴这两个狗贼来了,果真是太后在暗中主使。”
原来那身着青衣铁甲的叫做涅忽耳,本是萧太后的表亲,而那个萧韩奴是萧太后的家奴。萧太后囚禁了齐天太后,自立法天太后来,将亲戚甚至家奴都是破格提拔,出入宫中如入无人之境。
涅忽耳和萧韩奴都是萧太后十分器重之人,这二人一露面,就已宣告萧太后已和耶律宗真摊牌。
萧匹敌见耶律宗真紧握双拳,神色愤怒,终于按捺不住,翻身上马出了营寨,远远喝道:“涅忽耳,萧韩奴,圣上在此,你们竟敢大兵来犯,真的要造反不成?”
萧韩奴哈哈大笑道:“萧匹敌,造反的是你吧?我们听说圣上被你扣押在营中,这才带兵来救。你赶快把圣上交出来,我和太后美言几句,饶你不死。你若执迷不悟,只怕我也保你不住。”
萧匹敌见萧韩奴反咬一口,气的脸色铁青,骂道:“你这个奴才,竟敢在老夫面前这么嚣张,混淆是非?”不待再说,耶律宗真已策马出营,高声道:“萧韩奴,国舅一直对朕忠心耿耿。朕就在此,你若真的救驾,还不先行退下?”
叛军见耶律宗真出营,微有**。这些人或有知道太后的心思,或有盲从,见国主出现,难免不安。
萧韩奴见了,突然伸手一指道:“你是何人,竟然冒认国主?萧匹敌,你囚禁了国主,还找个类似的人要搅乱军心吗?这人若真的是国主,就让他过来一见。”
耶律宗真一怔,心中暗恨。萧匹敌急道:“陛下,不能过去。”二人都知道,萧韩奴这招毒辣非常,耶律宗真若真过去,被他们一围,哪里还有活路?
萧韩奴见已得计,放声笑道:“怎么了?不敢来了?还不说明你们是假冒之人。”回头望向涅忽耳,使个眼色,涅忽耳叫道:“萧匹敌以下犯上,囚禁国主。我等当勤王救驾,奋勇当先,擒住萧匹敌,救出国主,人人有功。”说罢一摆手,军阵中顾声如雷。
叛军中已冲出数千人马,杀了过来。
萧匹敌连忙让耶律宗真回转,令族内勇士拼死抵抗。
羽箭如蝗,杀声震天。
叛逆之兵从清晨攻到午时,已发动了七八次冲杀,营前已血流成河,尸骨高堆。守卫的契丹人虽少,但知道国主在此,各个奋勇抵抗,竟将叛军的攻势悉数化解。
等到午后时,双方均有疲惫,不由暂歇。
萧匹敌清点下人数,发现族中勇士死了数十人,伤有百来人,不惧反笑道:“萧韩奴这个奴才,若是阿谀奉承还算不差,若想行军打仗,还差得远了。”对耶律宗真道:“陛下不要担心,只要我们坚持几日,想必援军很快就到。”
狄青一旁道:“敌手虽进攻的次数多,但用力不足,有大半数兵马根本没有使用。我只怕他们刚才不过是试探,他们当然也怕日久生变,当全力进攻。恐怕午后,才是他们大举进攻的时候。”
话才说完,叛军营中鼓声大作,响彻云霄。萧匹敌只见到敌营中有兵士蜂拥,挺矛前冲而来。
萧匹敌暗自后悔,心道都说狄青是为大宋的西北战神,果然判断神准,当初若听他的话带兵冲杀破围,也不见得落得今日的窘境。但如今对手合围之势已成,除了死抗外再无他法。
萧匹敌挽袖操弓,亲自压阵。见敌军渐近,一声令下,羽箭如雨般落到叛军的阵营中。
但这时营前尸骨高堆,那些叛军或持盾,或依仗死人死马的掩护,避过三轮羽箭攻击时,已冲到了营前。
不待萧匹敌吩咐,营中勇士早就从驼车、长木等掩体处跳出,挺枪持刀,和叛军展开肉搏战。
耶律宗真见状,脸色微变,抬头看了眼天色,眼中第一次露出焦急之意。心中暗想,“这次我拼死一搏,若这时被对手攻陷了阵营,可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狄青见这快就陷入肉搏战中,暗叫糟糕,心道敌众我寡,若是被敌人冲垮了防御冲进来,就再没有了还击的能力。萧匹敌一味的防守挨打,实在是自陷死路。
这时叛军营中见到已抵住对手箭阵,齐声鼓噪,一时间纷纷奋力上前。
守营的契丹兵本就不多,被对方一冲,已忍不住的后退,眼看防御阵线已摇摇欲坠,危在旦夕……
就听一声虎吼,萧匹敌不知何时,已坦露了胸膛,露出遒劲的肌肉,舞动砍刀杀了出去。
萧匹敌虽已老迈,但雄风不减,长刀舞动有如车轮,顷刻间已连杀数人。叛军见萧匹敌威猛,心有惧意,不由后退。
耶律宗真早就冲到高台之上,喝道:“国难当头,是我契丹男儿建功的时候了。”说罢亲自擂鼓。皮鼓“咚咚”大响,营中勇士见皇帝亲自擂鼓,不由勇气大壮。
来攻的叛军本就有部分不明所以,只是族长被萧韩奴鼓动,这才跟随过来,如今见国主耶律宗真在高台上肃然无限,不像是假冒,忍不住心生畏惧之意。萧匹敌见状,长刀一挥,喝道:“杀!”
众人一鼓作气的杀出营寨,叛军竟抵抗不住,纷纷败逃。萧匹敌带人趁势掩杀,一时间气势如虹。
就在这时,只听到叛军营中又是一通鼓响,有一人手持马槊带队冲出,喝道:“萧匹敌,前来送死!”
那人臂长肩宽,眉毛胡须头发都纠结在一起,看起来就像肩头上长了个圆球。耶律宗真见到那人,不由脸色微变。他见过那人,那人本叫野述猿,听说是从兽群中捡回来的,自幼就是长相如猿,全身毛发。当初耶律宗真巡视乙室部落时,乙室部落的酋长就曾让此人为皇帝献艺,耶律宗真亲眼见过此人徒手毙牛撕狼,威不可挡。不想今日此人竟然杀出,只怕萧匹敌很是难敌。
萧匹敌部倒有大半认识野述猿,也知道此人的凶悍残忍,见那人率兵杀出,锐气已减。萧匹敌见众人气馁,心中暗想,若不击败野述猿,被他趁势杀过来,才辛苦打下优势只怕就要付诸流水。
他刚才一番厮杀,只是仗着雄心不老,但他体力终究有限,这刻其实已难以为继。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足尖一提马肚子,就要冲上去迎战。
突然一阵微风掠过,身边似有只羽箭射了过去。
萧匹敌定睛一看,才发现非羽箭,而是狄青!不过他一时间也是不敢肯定,因为擦肩而过是,他只见到那人身形和狄青仿佛,脸上却有面青铜面具。
面具狰狞威武,秋阳冷光下,有着说不出凄厉凶悍。
冲出之人正是狄青,狄青见野述猿杀出,早戴了青铜面具。长刀一挥,杀到营外。众禁军一直跃跃欲试,见狄青发令,虽觉人少,还是紧紧跟随狄青而去。
他们听得太多狄青一身是胆,匹马单刀千军斩将的事迹。他们知道狄青这次不会让他们失望,他们亦不会让狄青孤单。
狄青纵马横刀冲出了营寨,箭一般的射向了野述猿。而众禁军虽是奋力追赶,还落后了狄青数丈的距离。
禁军如弯弓,狄青如箭矢,虽不过数十人的马队,霍然冲出,有如挽弓欲射的怒箭。
这时双方营中金鼓大作,耶律宗真见狄青终于出马,精神一振,擂鼓不停。营中众人见到,纷纷擂鼓不休,有如山崩。
叛军营中见对手营中冲出一人带着狰狞的面具,青面獠牙,不由骇了一跳。心道已方出个野人,就已让人惊诧,怎地对方营中竟杀出个鬼怪?
野述猿却是全然不管对方是人是鬼,见到狄青杀气凛然,反倒激起一腔野性。狂嚎声中,他已催马到了狄青的面前。马槊急挥,荡起天地间的杀气,掩了秋日的光辉。
天地间似乎一暗,转瞬大亮!
暗因风卷怒草,亮因长刀映天。狄青再次出刀,刀意横行!横行天下,无可匹敌!
双马交错,狄青错过野述猿,去势不停,竟向敌方的阵营奔去。
众人一惊,一时间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野述猿的马儿奔了数丈,终于迟疑的停了下来,因为它得不到主人的命令。
众目睽睽下,野述猿在马上的身躯晃了下,脖颈间裂出道血痕。那血痕现的极快,转瞬鲜血喷出,染红了半边的身子。然后众人就见到一幕极为诡异、忍不住狂呼的景象……
野述猿凭空变成了两半,一截有脚的身子还在马上,可另外一截带着手臂的身子,已摔在尘埃之上。
原来狄青适才一刀,有如电闪雷轰般的划过了野述猿的身躯,双马交错时,已将野述猿劈为两半。只是刀势太快,野述猿虽已死,但还奔出数丈这才裂开。
这是什么样的刀法?
这难道是人能使出的刀法?
战鼓之声早停,耶律宗真见到这惨烈血腥的一幕,早惊得呆住,忘记了擂鼓。所有的鼓手亦是被一幕骇动,双手虽僵,一颗心怦怦大跳,有如战鼓般擂个不休。
狄青已看见杀到了面前的叛军。
青铜面具在秋阳下泛着比血气更森冷的光芒。青铜面具后,一双眸子战意熊熊,有如烈火,已烧在了萧韩奴的身上。
萧韩奴已胆颤。他虽飞扬跋扈,他虽不可一世,但这种疆场的血气杀气,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见。
生死关头,他只做了一件事,拨转马头就跑。
虽在千军之中,可面对狄青,他有如赤身**的站在荒凉无边、渺无人踪的草原上,周身颤栗。
涅忽耳猝不及防,见狄青竟杀到了面前,暗想狄青不过只有一人,任凭本事通天还能有什么作为?厉声喝道:“拦住他!”
兵士来不及挽弓,早有涅忽耳身边的两个军将斜斜上前,一用长矛,一使铁杵,就要夹击狄青。
三马一错,空中有电光闪烁,两军将翻身落马,已然毙命。
还有军将要上前拦阻,可见如此诡异、骇人的面具,如斯犀利,难以匹敌的长刀,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哪里还敢上前送命?
狄青已冲到涅忽耳的身前。
涅忽耳大惊,不想竟被人轻易的杀到了身边,可毕竟不甘束手待毙,才待挥刀力斩,就被狄青一把抓住了腰带。
狄青手臂一震,涅忽耳就飞到了半空,哇哇大叫,只以为这次不被跌死,也会落入马蹄下被踩死。不想倏然落在一人的马上,那人横刀在涅忽耳的脖颈,喝道:“奴才,你也有今天?”
呼喝那人正是萧匹敌。
萧匹敌在狄青冲出那一刻,雄心大涨,也跟随狄青冲了过去。他虽已知道了狄青的武功盖世,明白了狄青判断神准,但还想不到狄青神勇如斯。
狄青一刀斩了野述猿,两刀斩了契丹两将,一挥手就擒住了涅忽耳。
狄青纵横捭阖,在千军之中,直如入无人之境。
西北战神,原来并非狂言。
萧匹敌虽恨涅忽耳,但也知道这时杀他不得。狄青留下涅忽耳给他,当然有狄青的用意。他单刀挥起,已喝令全族人冲杀。因为他已看出,狄青并不想止步,狄青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萧韩奴。
如今叛军的头领,就是萧韩奴和涅忽耳,只要擒住这两人,叛军群龙无首,自然崩溃。
萧韩奴逃,拼命逃窜!他已斜睨到涅忽耳被擒,更是心惊胆颤。他挥动马鞭,只是喝道:“闪开,滚开!”他身边虽还有将领,可他从来不认为能够挡得住狄青。
必须逃,不逃就死。
萧韩奴脑海中只余这个念头,有将领上前,还想拦截狄青,可狄青挥刀,就有人头飞起。军中形成个怪异的场面,萧韩奴虽有千军万马护卫,却被狄青独自追杀。
萧韩奴逃得欢,狄青追得紧,但凡有拦阻,先被萧韩奴破坏,而狄青只需长刀挥舞,紧随萧韩奴。
众叛军虽大呼小叫,但对狄青竟无可奈何。
叛军内部已纷纷扰扰,难再出击。就在这时,众禁军、萧匹敌带着一帮族中勇士,已杀到了叛军之前。
叛军群龙无首,前军已乱。
叛军有数万的人马,分前军、中军,左右两军。狄青如利刃般的扎入,萧匹敌等人如潮水般的拍来后,前军一乱,中军已慌。
中军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适才还在攻打萧匹敌的营寨,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被人反杀了过来?
军心一乱全军皆乱,军心一倒兵败如山。
狄青不像一把刀,更像是一柄大锤,敲在了青瓷花瓶上,那花瓶看似坚固,但裂纹一现,再被撞击,“哗啦”声中,已然散了。
叛军竟溃。
狄青也是意料不到如斯的情况,伊始时,他知道叛军志在速战速决,而他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冷眼旁观,已知道叛军之首就是萧韩奴和涅忽耳二人,而要保营寨不失,必须击退野述猿的进攻。
他一刀斩了野述猿,立即有了擒贼擒王的念头,对方人虽众多,马术不差,但萧韩奴毕竟是家奴出身,并不知兵。叛军依仗人多,阵型不整。多年的和平,让契丹人也渐渐失去锐利的爪牙。眼下的契丹叛军,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强大。
狄青看出对方懈怠疏忽,立即冲过去擒住涅忽耳。萧韩奴退,狄青追,追杀过程中,见对方自乱,当下改变了念头,不紧不慢跟在萧韩奴的身后。
萧韩奴一路狂奔,却不知道自己摧毁了军心,叛军大乱,已分不清有多少敌人来攻,纷纷只顾着逃命,一时间自相践踏,伤亡无数。
耶律宗真在营中见了,几乎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狄青竟以一己之力冲垮了叛军的阵营?这人恁地神武?
可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耶律宗真大喜之下,奋力擂鼓。族内众勇士群情沸腾,轰然的冲杀了过去。
一时间人喊马叫,鼓角声声。双方大军陡然西卷,碧海潮生般向西北卷去。
狄青一路追杀不休,但不一味冲杀,为配合手下攻势,已离萧韩奴渐远。他虽没有抓住萧韩奴,但击败叛军,目的已到。
就在这时,狄青不喜反惊,只觉得一阵心悸,抬头向远处望去,见远方再起烟尘,竟是有大军行进的迹象。
若是勤王救驾的契丹军,不太可能这快赶到?狄青想到这点的时候,意识到对手可能是叛军的援军。
长刀一挥,狄青喝令手下禁军止步。
众禁军一直跟着狄青冲杀,唯狄青马首是瞻,见状急急勒马。心中对狄青的崇敬之情,早就滔滔不绝。这一次,狄青竟在契丹草原杀得契丹人溃不成军,这种事情回去说了,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光。
狄青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他身经百战,见远方高扬的烟尘凝而不乱,早知道来敌军容肃然,绝非方才的叛军可以比拟。
萧匹敌已策马到了狄青的身边,见狄青勒马不前,慌忙勒马问道:“狄将军,要不要杀下去?”若说伊始他还对狄青有些不屑的话,到如今,他对狄青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见狄青摇头,萧匹敌慌忙命手下鸣锣止住攻势。
这时叛军见前方有大军前来,也是茫然失措。只望见远方的天际,有骑兵急持而至,均是挺矛持盾,列队驰来。远远看对方军容鼎盛,阵列齐整,再看对方的旗帜竟是黄色,萧匹敌失声道:“是上京的斡鲁朵。”
斡鲁朵本是契丹语,意为契丹的帐幕军,亦是历代皇帝亲军的统称。契丹之帝,均建有自己的斡鲁朵,世代传下。眼下的这队斡鲁朵,本是耶律宗真之父,也就是契丹圣宗耶律隆绪所建,精壮骁勇。而目前能调动斡鲁朵的就是萧太后,难道说萧太后为除去耶律宗真,竟亲自领军前来?
萧匹敌见到斡鲁朵前来,心惊不已。萧韩奴却是大喜,叛军见上京有兵前来,均认为是萧太后令人前来支援。萧韩奴一抹额头的冷汗,见狄青已不敢追来,大为得意,纵马上前呼喝道:“来者是谁?”
斡鲁朵勒马,齐整的让人心寒。有兵士列开两侧,一人策马而出。
萧韩奴见了,认得那人是上京马军总管耶律仁先,久在上京,甚得萧太后的器重。迎上前去道:“耶律总管,可是萧太后让你前来助我?”
萧韩奴奉萧太后密旨拥护耶律宗元登基,就想趁这次秋捺钵之际诱杀耶律宗真。他好不容易将耶律宗真骗到乌拉族,又联系到高手飞鹰埋伏,不想飞鹰刺杀时,北院大王拼死护驾,让耶律宗真突出了重围,而他派人追杀耶律宗真,偏偏又铩羽而归。在行刺前,他已算定了耶律宗真若逃走,必向萧匹敌求救,因此又指使飞鹰潜入萧匹敌的族落。不想又是功败垂成,被狄青破坏。飞鹰逃走后,立即放信号说行刺不成,萧韩奴图穷匕见,早早的用太后密旨召附近的乙室、乌拉等部落前来,不想凭空冒出个狄青,竟杀得他们数万兵马崩溃逃窜。
萧韩奴绝望之际,得耶律仁先前来,不由大喜。见耶律仁先策马行来,萧韩奴叫道:“耶律总管,有个青面獠牙的人破坏了我们的行动,你快去命人杀了他。”
耶律仁先手持马槊,闻言道:“好!”说罢手臂一挥,马槊颤动,已将萧韩奴打落马下。
众人均怔,萧韩奴更是惊诧万分,叫道:“耶律总管,你做什么?”不待多说,早有契丹兵上前将萧韩奴按住。
叛军大惊,茫然失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耶律仁先远望叛军,喝道:“法天太后倒行逆施,烧毁遗诏,把持朝政多年,致刑法废弛,朝政紊乱,圣宗法度,变更殆尽。致契丹窘困,理应受惩。如今更是指使萧韩奴、涅忽耳等人阴谋袭驾,罪大恶极。朝中于越、殿前都点检耶律喜孙、马军总管耶律仁先奉旨平乱,已擒萧耨斤于狱中,尔等还不束手就擒吗?”
萧韩奴越听脸色越是发青,听到最后几句,如五雷轰顶般,失声叫道:“你们竟然囚禁太后?”
耶律仁先冷冷道:“倒行逆施之人,自有天谴。天若不谴,我等拿之。将萧韩奴押下去,等圣上回京后再做定夺。”见众叛军惶恐难安,耶律仁先知道迟则生变,怕逼急了这些人,又是一番厮杀,喝道:“今日圣上只诛首恶,知尔等受萧韩奴愚弄,只要尔等不再反抗,可赦无罪。”
叛军惶惑,面面相觑。
耶律仁先脸色变冷,陡然喝道:“还不弃了兵刃,更待何时?”
有叛军畏惧,“当啷”声已抛了兵器。一人放弃,余众亦受感染,纷纷抛了兵刃。耶律仁先早喝令手下押解看管叛逆,已策马到了萧匹敌面前,斜睨了狄青一眼,说道:“国舅,圣上何在?”
萧匹敌还是懵懵懂懂,不解这变化之快,半晌才道:“你们真的囚禁了法天太后吗?”
耶律仁先点点头,不再多说,带兵已到萧匹敌的族落前。耶律宗真望见耶律仁先领军前来,竟没有丝毫迟疑,策马的出了营帐。二人只是交换下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耶律宗真见萧匹敌还是迷糊中,哈哈笑道:“国舅,朕这次可算是使了中原一计,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那一刻,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原来他知道法天太后要废他帝位后,终于忍无可忍,联系了一帮效忠先帝的臣子,趁他出京后,法天太后麻痹大意之际,命耶律喜孙突然发动殿前侍卫进攻皇宫,囚禁了法天太后和一帮党羽。
这场秋捺钵可说是凶险重重,他耶律宗真为求麻痹法天太后,孤注一掷,以身犯险,虽几乎为之丧命,但正如中原人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有的一切终究还是值得。
法天太后被囚,他耶律宗真才算真正的成为了契丹之主!想到这里,耶律宗真长出了一口气,神采飞扬。
狄青远远的见到,也多少清楚些原委,不由感慨耶律宗真心机深沉。
不知为何,看着耶律宗真,狄青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那个少年天子,手持无字天书的时候,好像也是如耶律宗真眼下的这般深沉……
很多事情,狄青并不去想。但一回忆起来,往事纷沓而来有如秋风——萧瑟中带着冷冷冰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