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段,进出宿舍大门的人并不算多,因此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保安却还是饶有兴致地盯着那边拉扯着的一男一女看了很久。
直至那个男人拉着女人走进一条横巷,再看不见,保安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值班无聊,本来还以为能看一场好戏,谁知道那女的被男人拉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没意思。
而横巷里,两边都是已经关门的商铺,巷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数盏昏黄的路灯,照出树下相对而立的霍靳北和千星。
在霍靳北伸手想要拿过千星手中的袋子时,千星终于回过神来,猛地后退一步,抬起头来,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霍靳北静静地注视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该是我问你,你要做什么?”
他一开口,千星瞬间就愣了愣。
无他,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沙哑得厉害,比她住院那会儿还要严重。
一瞬间,她想,肯定是他的感冒,一直没有好,拖着拖着就拖成了这样,嗓子这么哑,应该咳嗽得很厉害……
她这一个晃神,霍靳北已经又冲着她手中的袋子伸出手去。
这一次,霍靳北成功从她手中得到了袋子。
千星瞬间收回了思绪,整个人猛然紧绷起来,一下子紧紧抓住霍靳北的手,道:“还给我!”
霍靳北低头看着她,缓缓道:“我不会还给你。”
“霍靳北!”千星控制不住地咬牙。
霍靳北继续道:“无论黄平对你做过什么,踏出这一步之后,吃亏的都是你自己。”
听见“黄平”这个名字,千星整个人赫然僵住,全身血液如同凝结了一般,再无法动弹分毫。
她只是仰头看着霍靳北,久久不动,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变红,再变红……
眼见着她这个模样,霍靳北心头如被骤击。
他明知道,她有多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她想将这个人、这件事,彻底掩埋在自己的人生之中,不愿再向任何人提及。
可是至此时刻,他终究不得不提——
霍靳北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将千星拥入怀中。
然而在他的手碰到千星的瞬间,千星却猛地推开了他,近乎厉吼着开口:“别碰我!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她看着他,朝他伸着手,双目赤红,神情狰狞。
霍靳北被她推开两步,却仍旧是将那个袋子放在身后,沉眸注视着她。
千星明显失去了耐性,忽然就近乎失控一般地扑向了他,想要夺回他手中的袋子。
霍靳北没有让她夺回袋子。
相反,他抱住了她。
千星作风一向凶悍,这会儿力气更是大得出奇。
可是任由她怎么挣扎,怎么踢打,怎么啃咬,霍靳北就是不松手。
她发力太狠,力气消耗得也快,可是直至所有力气消耗殆尽的那一刻,她仍旧固执地呢喃:“还给我……还给我……”
直至此刻,霍靳北才终于低低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什么时候把东西还给你。”
千星没办法冷静。
即便消耗完所有的力气,她脑子里仍旧是嗡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根本没有办法平复。
有些事,她原本以为已经掩埋在过去,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即便有朝一日,这件事被重新翻出来,她也可以自己处理。
不仅是处理,她还可以彻底了结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霍靳北会知道?
她最不愿意被人知道的那个人,那件事,为什么偏偏是他,会知道?
……
千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了知觉,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间似曾相识的卧室。
她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许久之后才想起来,这是霍靳北在滨城的住处。
她不是在那处偏远的工业区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到那个工业区,千星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很多——
大量讯息涌入脑海,冲击得她心神大乱,可是待到她接收完所有讯息时,整个人却奇迹般地冷静。
仿佛昨天半夜那个疯了一样的女人,不是她。
千星缓缓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
她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霍靳北正好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小锅从厨房里走出来。
见到她,他微微一顿,随后才道:“熬了鸡丝粥,过来喝一点。”
千星在房间门口静立了片刻,竟然真的走了过去,乖乖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霍靳北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千星端起碗来,一面吹,一面缓慢地进食。
霍靳北坐在她对面,同样安静地吃着一碗粥。
几口暖粥入腹,千星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连僵硬的神经也一并活了过来。
末了,她忽然轻笑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霍靳北,缓缓开口道:“黄平这个名字,你从哪里知道的?”
霍靳北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重要吗?”
千星听了,又笑了一声,道:“是,不怎么重要。知道就知道了呗,你既然知道了,就更不应该阻止我,不是吗,霍医生?”
霍靳北抬起头来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千星平静地注视着他,闻言勾了勾唇角,“做什么?反正不是作奸犯科,非法乱纪,也不是惹是生非,扰乱社会秩序的事。”
霍靳北放下手中的勺子,缓缓靠向了椅背,说:“那是什么?”
“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千星一面思索着,一面开口道:“这么说,会显得正气凛然,也会显得理直气壮,是吧?”
霍靳北目光依旧沉静,“是。”
千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顿之后,正要接话,却又听霍靳北道:“只不过,这种事情,轮不到你去做。”
“哈。”千星忽然就笑出声来,“九年了,这么多年时间过去,他依旧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轮不到我?那这么些年,轮到谁了呢?”
“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霍靳北说,“但是这个惩罚,不能由你来施予。”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律,法,对吧?”千星说起这两个字,笑容却瞬间就变得轻蔑起来,“在我看来,这两个字,简直太可笑了。”
她看着霍靳北,缓缓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很擅于伪装自己的,他会把真实的自己完全地藏起来,用截然相反的面貌示人,即便有一天,有人揭发了他的真面目,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他们会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笑了一声,继续道:“世上还有一种女孩,被人欺侮了之后,是没有人会帮她出头的,没有人会觉得她可怜,他们只会觉得她麻烦,讨厌,找事情——”
“你知道,第一种人,最喜欢欺负什么人吗?”千星说,“就是这种女孩。她们听话,她们乖巧,她们活得小心翼翼——可是她们,偏偏不能保护自己。”
“没办法,她们太乖了,一看就好欺负,让人想欺负。”
“你知道世上有多少这样的女孩吗?”
“你知道一个黄平,可以毁了多少个这样的女孩吗?”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