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如冠玉般的脸颊一派冷峻的神色,但依稀还透露出深深地担忧。“好姐姐,你怎么要自寻短见呢?好好地活着不是更好吗?”少年正是龙门承侠在幽幽谷所见的宗潜,此时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哪里还有在幽幽谷里时的唯唯诺诺和诚惶诚恐之态。见李柔倩还是冷漠无语,心中不由得更加难过,摇着李柔倩的肩膀说:“好姐姐,你这是怎啦?究竟是谁冒犯了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李柔倩的脸上只有泪水无声地流。
宗潜叹息一声,曼声道:“天阴色色膀高城,闲叩禅扉信步行。水近万户吹絮乱,天空一雁比人轻。疏钟响似惊雷早,晚市尘多匝地生。寂寞独怜荒冢在,埋香葬玉总多情。”想起去年春日二人同游京都大觉寺,那时还有说有笑,心无芥蒂,哪会想到此刻竟会相见无语惟有泪千行?“罢罢罢,既然姐姐不愿搭讪我,那我便走了。从此后但凡姐姐有所需要,我都会全力以赴。”心伤失望之余,说完话转身就要走,可还是忍不住要再凝望她一眼,这一眼之后谁知道将会在何年何月方能重逢。
白天旁观一旁,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加之又是过来人,转瞬间便心中明朗原来宗潜有意于李柔倩,而李柔倩的一颗心似乎都在龙门承侠身上,怎么不叫宗潜伤心呢?
李柔倩忽然幽幽地道:“你走吧,我们从此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的话你是明白的。”
宗潜的声音很轻,“我明白,不就是你我的立场不同吗?”
李柔倩尖声道:“这还不够吗?我们现在连最起码的朋友都不是而是拔剑相向的敌人,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原则,我们不可能携手。”
宗潜忽然大声道:“我可以脱离‘一品堂’,我可以背弃我爹的宗旨。”
李柔倩痛苦地摇头道:“不行的,一个人若是不忠不孝与禽兽有何异样呢?你背叛了令尊和朝廷只为了与我并肩作战,我却放心不下,我会担心你是不是也在暗中向我拔刀子。一个人可以背叛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说是不是这样?”
潇洒倜傥的宗潜气急败坏地道:“你说胡说八道,明明是因为有了这个人才说这番鬼话来拒绝我。”他愤怒地指着龙门承侠,双目血红,如发狂的怒狮,恨声道:“我要杀了他才解心头之恨。”说着,剑已出鞘,寒光照人,冷气森然,映着他发狂的面容,使得他一个儒雅温文的人像极了一头嗜血的魔。
李柔倩自知难以阻止宗潜的行为,横剑当胸,厉声道:“你若动他一下,我便死在你面前。”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令宗潜不由得一颤,心说:“她果真变了,几个月不见他竟然变得这样冷酷和无情。”强压心中的一口怒火,李柔倩的脾性他是了解的,知道如果自己妄动一下,她势必一剑刺入胸膛,到时候可就难以挽回这局面了。口中只好说道:“好好好,我走,你好自为之,莫要叫自己后悔。”拂袖扬长而去。
李柔倩流着泪扬声道:“记住,下次我们再见时是敌人,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不必留情。我也再不会接受你的相助,收起你的好心和多情。”
宗潜发足狂奔,满腹的悲伤无法发泄,在黎明将要到来的大地上纵声长啸,啸声中也充满了感伤的意味,闻者为之肝肠寸断。
白天对李柔倩柔声说,“你为什么要拒绝他的一番好意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帝王之师’宗王师的次子,极得宗王师的宠爱,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夫贵妻荣,你就不想再变得更加富贵一些吗?”
李柔倩断然摇头道:“富贵于我,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底的那份孤寂和落魄你没有经历过。在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坐遥望夜空寂寥地数寒星,你经历过吗?出入于王侯将相之家的富贵怎敌得过内心的空虚和寂寞。你猜得不错他就是宗王师的儿子宗潜,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地位。”
白天又以亲切地语气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使他很伤心?一个伤透了心的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没想到李柔倩又坚定不移地道:“我知道,但一时的伤心总好过一世的伤心,一个人的伤心总好过两个人的心伤,短暂的彻底心死是为了重生再去迎接前方的幸福和欢乐,你说不是吗?”
白天也不由得一愣,她料想不到李柔倩小小年纪却对世事的体会居然比自己这中年人还要深刻许多,又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的是伤自己的心还是他的心?”
李柔倩咬着唇,沉吟了一下,这才郑重地道:“我的,他的,两个人的。或许这就是宿命吧,人是不可以认命的,一旦认命,一旦逆来顺受,什么都完了,年幼时做过的梦将一辈子都不会实现。”
白天点头表示赞同,“对,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本钱,就有机会翻身,就有希望,尽管很渺茫但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此时眼见黑夜的症状大有好转,他身上发出的劲气也渐渐衰退,整个人都虚弱得沉睡过去,虽然心中还是很忧虑,但忧虑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李柔倩回望一眼笔直挺立的龙门承侠,泪水又忍不住涌出。“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但很多时候死亡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只要死得值得,我从不在乎死亡,更不恐惧死亡。有些人活了百八十岁却一生平淡如水、波澜不惊、无风无浪,这样的人直到临死前他才会发现自己的这一生居然没有什么事在心里烙下印记,他直到此时才会后悔原来活得长久一些并不是一件好事,到头来几万万个日子被风吹云散,什么都没有留下。”
白天也似心有所感,“既然活了一场,便当好好地爱一场,好好地恨一场,好好地既爱且恨一场,不顺天,不应命,轰轰烈烈地走向生命的归宿,这才不虚度一生。生命来到世上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不在生命的河流里冲击起浪花,那就大大的对不起自己了。”
李柔倩凄惨地道:“也对,也对。”忽然话锋一转,双目明锐,“你们夫妇二人来抓我,只是为了那区区三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