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鲤跃

就像一座经年的巨大蜂巢,马蜂们只有平日出巢时见别人对它们紧张躲避的样子,从来没想过有人敢一拳捅进巢里。

院中坐立近二十人,纵然刚刚已听见门外护院的怒吼,但下一刻看到这座象征着威严恐怖的大门崩如朽木时,好几个人还是按着剑僵在了原地。

但大门真实地松垮地呻吟着,少年就是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

一时喝骂质问纷乱响起,一位面黑带疤的络腮胡子举一杆长刀直指喝问,然而提着带鞘之剑的少年一言不发,他抬头看着龙门楼,仿佛只长了双腿,径直大步而行。

络腮胡子铃目圆瞪,一踏桌子,长刀斜仗就直迎而上,鬓发猎猎之下,虎势汹汹如火。

邓水萍,狄非手下第一堂主,今夜院中护卫正是他来当值。他既然扑上,愣怔按刀的汉子们也立刻有了动作,锵然拔刀之声连成一片。

一时十七八人直冲、凌空、踩墙,朝裴液一拥而上。

白刃缭乱。

邓水萍正在第一,八尺长刀几乎劈成一道满月,劲力割开四周空气,迫出尖锐的啸鸣。

裴液剑鞘抬臂一转,架住这当头劈下的刀刃,一剑砸断了他的胸骨。

汉子身躯破袋般飞出去三丈远,而同一时间,更多的身影相逆而上。

纷纷白刃,眼花缭乱,裴液长鞘在身周舞如一条干净利落的游龙,每一片朝他劈来的刀光都面临一道失控的“铛”声,而每道“铛”声之后都是一条飞出摔落的身影。

柄端、鞘身、鞘顶,撞顶、挥击、戳刺.少年每一次的进攻都足以使人失去力量,敌人是乱蝶般迎面飞来,但五息之后,院中已无站立之人。

而少年从未停下前进的脚步。

他显然已惊醒了整座龙门楼,两道身影正从楼上一掠而下。

月色下,一人黑鞘长刀御在腰侧,身形已可看出沉悍的凝实,正是‘默虎’狄非;另一人则长扇在手,白衣飘带,乃是‘血梅花’徐二。

狄非是老龙头在时就有所声名的大帮主,已在五生多年;徐二则是跟着寇鲤跃一路上来的年轻人,去年也已迈入五生。

两人在七九城中,由来可以按下一切扰动。

此时在他们身后,身躯高大的寇鲤跃缓缓步至栏边,手将一柄沉厚的长刀立在地上,低头看了下来。

徐二在空中手臂一挥,三点寒芒拉成了三道细长的银线。

“阁下拜会龙门楼,何不报上来路名号?”

一句话起声是在楼头,话尾已在裴液耳边。

徐二一张白面迫在面前,脸颊的疤痕仿佛拉直,瞳中凶光完全破坏了这张脸的俊雅,令他越发像一只瘦骨嶙峋的蛇。

他的进攻也确实如蛇一般毒辣。

裴液剑鞘在身前一转,“叮叮叮”三声,三条锋锐细小的银线一闪而没。下一刻,一柄长扇已在裴液额前,顶末两端包紧的寒铁映出身后明亮的烛楼。

裴液偏头侧身一避,长扇从面前点过,劲风吹起他的额发;手中剑鞘则往身后一格,正架住狄非力劈华山的一刀。

这是至此最重的一次撞击,带来的狂风荡起了半丈的尘土,清亮的“铛”几乎蔓延了半个七九城。

下一刹,裴液面前的扇子“蓬”然一声,毒孔雀般张开了屏尾。

十九枚极细的毛针暴射扑面,其上幽绿一闪而逝。

扇子本就是近身险兵,中藏爆发之机关就更是防不胜防,这个距离,少年足以感觉到扇子展开时带起的风。

只是针要比风更快。

徐二公子仗之屡胜的毒技,见过的人至今没有一个活着,如今在看到面前少年背手稳稳架住狄非长刀时,就毫不犹豫地蓬然释放。

然而面前的少年还是一副平静的面容。

他甚至没有去看面前的小针,背后的狄非明明正再次蓄起一道足以断腰的半月,少年却忽然朝徐二转过了头。

唇齿微启,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从他口中迸了出来。

徐二怔了一下,才分辨清楚,那是

“火”

在瞳孔骤缩中,爆开的焰流从虚空中轰然迸发而出,被压缩得几乎浓郁如液体的火焰,从少年侧颊开始喷发,荡起了缕缕额发,淹没了长扇,淹没了幽绿的毒针,淹没了徐二持扇的臂膊。

淹没了他整个身躯。

爆发而出,一掠而过,狂暴的热风推开了一切,这一瞬间,火亮在每个人面上都映出升腾舞动的橘。

但下一刻它荡起的只有少年脑后的黑发。

裴液转身,狄非第二刀正凌面而下,裴液连鞘上挥而击,同样凶猛的两股力道乍时铮然相撞!

分不清是谁占了上风,因为在结果尚未落定之时,银光就已锵然出鞘。

秋水明月般的剑身贴着长刀一掠而过。

热血无声蓬开在空中,狄非瞳孔骤缩,已失去了长刀和小臂。

在人生四十年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光,宛如薄冰闪烁便化、玉梦乍然破碎,那姣美一闪而没,危险的锋利才被后知后觉。

裴液只出一剑,归鞘时已拈住空中的长刀,注满真气,旋身一掷,明刃一划而过,贯穿了下面那颤动站起的人形,将其腹部钉在了墙上。

回落,剑鞘啸声一砸,空中失力的狄非远远撞在了墙上,捂臂蜷缩摔落。

裴液落在地上。

两名五生已站不起来。

楼顶寇鲤跃依然俯视着,一动不动,只是手上沉重的长刀已缓缓出鞘。

“灵术.”男人沉厚的声音落在了院中,“术士,你是什么来历,和龙门楼又有什么仇怨?”

没有人答话。

月光、火焰、烛明,三色辉映之下,少年抬起一张清晰的面孔,一言不发地看着楼顶的男子。

安静几息后,他缓缓抬起了手。

轻轻朝他勾了一下。

寇鲤跃面色猛地一沉,顶楼栏杆骤然炸开!男人长刀拖在身后,虎狮般一掠而下!

裴液一瞬间就挺剑迎上。

寇鲤跃六十四条经脉的真气灌注刀中,其势之猛绝非刚刚的狄非可以相媲,扬发怒目,挺臂拖刀,当他坠落时,就如一枚从青冥砸下的陨石。

上跃中,裴液长剑无声出鞘。

明韧剑身之上不见丝毫流动,只有一种旷远的静谧。他一剑点上了寇鲤跃力斩而下的一刀。

乍时银瓶崩裂,雪山爆发。

难以想象的暴烈和沛然从这秋水般宁静的长剑上迸发出来,剑尖所指,空气炸出一片空无,只要在这范围之中,旗带崩碎漫天,栏杆摧折暴射,无一能够幸免。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爆炸!

寇鲤跃如同迎上海崩,下扑的身形被猛地上击而回,即便是六生的真气在这一瞬间也不足以掌控身体,当他瞳子紧缩地展臂握住身旁栏杆、稳住身体时,已重新回到了五楼之上。

面前,少年正按檐仗剑掠来,一双平静的眸子盯紧了他。

剑技【崩雪】,再不是杨颜手中摇摇晃晃的半成品,在真正的剑者手中,它终于显出了自己应有的恐怖。

五层之中,衣衫狼狈的孙青衣正愕然看了过来。

他怔了一会儿,忽然翻身而奔,去拔墙上的剑。这剑挂得颇高,他连拔三次才将雪亮剑身尽数抽出,但当他气喘吁吁拔出之后,一回身,却怔怔定在了原地。

寇鲤跃抖了下手臂,磅礴的清凉真气一涌而入消去了震麻。他至今不知面前这少年从何处而来,但即便知道,此也已不重要了。

莫说对方看起来就没有和谈的意思,只说龙门楼就是他寇鲤跃的脸面,今日被人这样单人独剑杀进来,第二天这人若没被挂在门楼旗杆上,他就将成为整个相州城的笑话。

就像三年前的那次一样.

寇鲤跃眸中凶意乍时暴射,搭在地上的长刀陡然上斩,地板崩碎,裂出一道深邃的沟壑,强沛的真气一往无前地撞向少年!

他不相信刚刚那样的招式,这少年能连连用出!

裴液仍然正面迎上,这次果然没了【崩雪】。

刀剑在空中相撞,六十四条经脉的压制顿时彰显无遗,长剑毫无悬念地被刀身压下,但下一刻刀下就陡然一空,那秋水般的明光已化为了一条柔软的丝绸,锋利地探向了他的手腕。

寇鲤跃刀上真气一炸,崩开了这柔蛇般难缠的剑,一刀再次进逼少年,刀路上拦挡的房梁在刃下宛如枯朽。

但下一刻寇鲤跃就觉出了那剑中力道的退而不溃,它被崩开后没有失控,而是在少年手中旋过了一朵漂亮的花。

‘拙境.’

刀已极快极猛,触者当要兵器失控,但少年被崩开的长剑在上面连点三下,竟然反而趋稳,并且顿时刀弱剑强,少年一剑振出了清越的鸣叫,直直进逼而来。

‘拙境之巅!’

然而六生的优势正在于真气浑厚调整迅速,以攻对攻,绝无吃亏的道理。

长刀犹然奋烈而斩!

即便以强直立剑的【清鸣】也不能跨越五、六之间的鸿沟,哪怕几经转圜,刀剑之间的强弱依然是高下立判。

男人和少年冷目相对地逼近,而刀刃和剑光更走在他们前面。

这一撞的结果本来毫无疑问,而就在刀剑即将相触的那一刻,裴液看着面前的男人,再次唇口微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节。

寇鲤跃身体猛地绷紧!

刚刚在楼上俯瞰时,那条言出法随的火龙就令他心肺猛地一攥,如今相同的一幕出现在眼前,男人体内早有准备的真气顿时刹止了身体。

火就是普通的火,不具备穿梭实质、跗骨之蛆之类的神秘特性,但可惜寇鲤跃距离那能够外发真气,排拒术兵的境界也同样还差着一层。

在四到六中,真气还只能“内”、不能“外”,火焰固然难伤筋骨,但皮肉却只是普通的皮肉。

在境界不足以触及“真气术”的战斗中,火焰、水法这样的灵术手段本就几乎无法破解,这也正是它们本应具备的统治。

要想避过此招,只有更快的退。

在“火”字出口的这一刻,寇鲤跃就停刀暴退,长刀扼在手中,蓄积着火法之后的暴烈一击。

六生果然比五生更快,刚刚火焰足以淹没徐二的速度此时绝不够重创寇鲤跃。

但.并没有火焰喷出。

只有一个“火”字干巴巴落地,寇鲤跃惊弓之鸟的反应显得突兀可笑,少年的剑则根本没有停下,仿佛早已预见他的后退,直直进逼他的咽喉。

而就在寇鲤跃意识到上当的一瞬间,一道铜光一掠撞向他的面目,寇鲤跃偏头避过,下一刻,他脑后头皮一绷,缩紧感比痛感先一步传进了大脑。

炽热骤然爆发。

‘他释放火焰根本不需要说话!!’

寇鲤跃这次是真的心肺骤缩、浑身绷悚,他奋起全部的真气向前而踏,长刀带着火风斩出。

只能背火一斩!

而面前,是少年蓄势已极的长剑。

裴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剑扎扎实实地撞上此刀,下一刻就被弹开一朵飘曳的剑花,手腕一拧,一剑再次斩向刀身,在交击的那一霎,珠玉般的“叮当”声连成一片,男子长刀劲力皆泄。

而就在珠玉连响之中,寇鲤跃刀势再起,但明光般的长剑在某一瞬间乍然横在了他眼前,身后明亮的火耀刺得他双目一痛,下一刻,一道轻快致命的剑光已不知如何抖了出来,一剑没入了他的肩胛。

仿佛过程被剪去的一剑,《黄翡翠》第二式·【藏云捉雀】

寇鲤跃手臂瞬间失力,长刀叮啷坠地,裴液挺剑向前,速度丝毫不减地撞上了他的身体,按剑压着男子迎上了身后澎湃的火焰。

明炽的花与浪淹没了一切。

当身形重新现出时,一人已化为一道伤烫瘫软的人形。

裴液轻轻挽个剑花,归剑于鞘。面前,男人的身体瘫软坠地,少年张开手,凶嚣的火流安静地没入了摊开的掌心。

他看着墙壁双手握剑的怔怔的老人,露出个清朗的笑容:“孙青衣,我朋友说那戏本要十两银子,你却只要我二两——这八两银子的公道,我帮你讨了。”

狗作者昨天敢这样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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