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石平和孙大庆他们都显得有些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赵犇，他们做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赵犇带他们玩而已。
可要是赵犇不管不顾，脸皮厚如城墙，那么他们也没辙的，说到底平安寨愿意帮，那是大义，不愿意帮，那就是本分。
将心比心，如果他们站在平安寨的位置上，他们未必能有这个胸襟。
赵犇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只是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先富带动后富，这道理没错，可如今我们都没有富起来，怎么帮你们，而且不是一个村，是一个镇，诸位是不是太瞧得起平安寨了！”
这件事情风险太大了。
不是一个村，十几个村，投资之巨大，那是非常非常的可怕的，说老实话，不是外患压力太大，他也不愿意冒险。
不完成这一次计划。
平安农场就没办法完成初步的规模，没办法成就最初的资本积累，就没有资格和外面那些资本斗争。
非要把简答的事情弄得复杂，无非就是希望在进行这个计划的时候，内部矛盾少一点，他才能集中精力对外。
不然到时候内忧外患。
他不用混了。
直接可能就垮掉了。
“赵村长，此事我也知道，对于平安寨而言，是颇有强人所难之意，但是我相信平安寨，也相信赵村长的原则和觉悟，平安寨今年能凭借着种菜，让村里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村民完成了脱贫，这是一个很大的成就！”
秦山岳低沉的说道：“而对于龙山而言，这是一条已经走通的致富路，一条可以脱贫致富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平安寨已经是领头羊，我希望你们能着眼大局，龙山贫穷多年了，农民百姓日子艰难，想要脱贫，就要有人站出来，担着重任！”
“领导，不是我不识好歹啊！”
赵犇叹气，看着秦山岳，幽幽的说道：“就我们平安寨如今的规模来说，那可是带动不了这么多村子同时种菜的，这样会把我们压垮的，平安寨有多少家底，别人不知道，二位领导肯定清楚，到时候我怕帮不了诸位，反而让我们平安寨大好局面给垮掉了，不等于给龙山抹黑吗！”
秦山岳挑眉：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了。
赵犇隐晦的笑了笑：领导，做戏做全套，不要着急吗。
秦山岳无奈：“此事的确有些孟浪了，不如让赵村长再想想，咱们凡事都不能着急！”
他不着急，有人着急。
孙大庆就着急了。
东岭的环境更差一点，上不上，下不下，要决心没决心，要凝聚力没有凝聚力，村里面大多劳动力都出去谋生，有些去了三五年都不见人影，有些倒是年年回来，可那房子从来没有变过，能重建房子的村民，不足十分之一，这日子，他也过的难受了，机会当前，唯有拼命一博。
“赵村长！”
孙大庆连忙站出来说道：“此事多有为难平安寨，但是平安寨既然愿意帮洪山寨，愿意帮涂山村，愿意帮助牛角沟，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们一点点的帮助，我们要的不多，只希望平安寨能在这时候拉我们一把，到时候不管做成还是做不成，我这辈子都感激平安寨……”
赵犇目光看了一眼这将近六十岁的老爷们，鬓发皆白，脸上堆满的是那种卑微的请求，略有些驼背的身躯更是显得让人有些难受。
农村穷。
农村苦。
这就是最直接的体验。
他知道孙大庆，这人没什么名声，是那种你要求他做什么，他就会竭尽全力的做好，但是不会给你记住他的那种人。
“孙支书，如果我是和秦镇长谈，那我就打马虎眼了，他有他的立场，我有我的顾虑，虽然我们的目标一致，都希望龙山的人过得好一些，但是我们责任不一样，做事情的方式方法也不同，说老实话，我们平安寨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不希望大好局面多了太多的负累，让我们每走一步，都变得喘不过气来！”
赵犇平心静气的说道：“但是你孙支书来说，倒是另外一个说法，我们是同一类的人，平安寨没有发迹之前，我们的黄支书，赵卫国村长，也如同孙支书现在一模一样，我们都希望别人能多给我们一点点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支持，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倾尽全力想要拼一丝的希望……”
他叹了一口气：“因此，我不愿意拒绝你，可……”
他幽幽的问：“我如果答应你了，就不能厚此薄彼，单单只是帮东岭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你知道我们平安农场应该背负的事情多大吗？”
他没有等孙大庆反应过来，就给孙大庆开始算账起来了：“咱们就说前期的发展，孙支书应该知道，平安寨种菜的方法，我们是用温室大棚种菜，温室大棚最好的好处是不受地域和气候影响，在科技的帮助之下，能反季节反地域的种菜，我们一年四季都能种，南北方的菜我们都可以种植，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温室大棚造价昂贵，我可以直接的告诉你们，就如今普通大棚，造价一亩地是在三万到四万之间，全镇目前大概还有五六万亩地，全部发展起来，我们就按照五万来算……
前期就需要在造大棚上，投资十五个亿到二十个亿左右，这钱谁出，镇府，我们平安寨，还是你们自己的筹措……
咱们再说，我们平安寨种菜，主要是机器为主，人力为辅，所以我们一个家庭能种十几二十亩以上，效率高，品质高，可这里面关键的是机器，农耕设备很重要，而且温室大棚我们也不能使用大型设备，需要购置大量的小型农机设备，这笔钱也很可怕，最起码数亿以上才行……
种地要购置菜种，要养育菜苗，这也不是小数字……
另外我们种植的是有机蔬菜，平安蔬菜的主打方向主要是绿色有机健康的蔬菜，因为品质高，所以我们的售价才高，菜农才能赚钱，而想要种植出品质高的蔬菜，就要投入大，我们要在农药和肥料方面下功夫，农药要在绿色无公害的范畴之内，能少用就尽量少用，甚至不用，而这就会需要人力来防虫防害，追肥需要是有机肥，有机肥造价高，目前我们是自造自给，也还算是够用，可如果想要供应全镇，就必须要把有机肥料厂扩大十倍以上，投资起码也是数亿规模……
另外还有收购蔬菜，镇上的平安蔬菜加工中心最少要扩大五倍以上的产能，才可能消化掉全镇的蔬菜……
还有，蔬菜多了，就会影响市场，影响价格，到时候我们可能就不会有这么高的价格收购，甚至销售上会迎来很大的麻烦，能不能解决都还是问题，一旦出现滞销的情况，那么对于龙山整个种菜的环境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甚至会让我们刚刚才点起来的一些希望，就此破灭了……”
赵犇一口气说的这么多，说的这么的真诚，说的如此的真实。
众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不管是局中的。
还是局外的。
他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他们考虑的太过于简单了，并非是平安寨带上了一个好头，就能做好的事情。
这里面牵涉的方方面面的太多了。
孙大庆这些满怀希望的人，最后也只能垂头丧气，甚至他们更明白，怪不得赵犇，因为这需要的成本太可怕了。
他们一个个村子都穷的勉强能吃的上饭而已，哪里有钱啊。
靠平安寨？
先不说平安寨凭什么给你们出本钱，就说即使平安寨愿意，人家平安寨有这么多本钱吗？
……………………
第一次的接触，算是让他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去了，不过秦山岳和魏进安倒是留下来了。
魏进安要再一次针对平安蔬菜的种植进行考察，这是任务，回去还得和曹县还有洛书记好好的交代一下。
毕竟现在整个金和的目光都在盯着平安寨的实际情况。
如今平安寨给出来的数据并不多。
但是市场骗不了人。
从外围市场看来，平安蔬菜的出菜量一直保持的非常高，而且价格居高不下，赚钱肯定是赚钱了，只是赚多少钱，不好说。
另外他们还需要考察一下，这种种菜的情况，能不能进行全县的一个试探性普及，成与败都好，起码是一条可行之路。
秦山岳留下来，主要是为了和赵犇聊一聊，接下来的对手戏。
“这恶人，我先做了，该说清楚的，我也说清楚了，这话不需要半小时，能传遍龙山了，接下来就看你们镇府的了！”赵犇和秦山岳站在长廊下，看着蓝天白云，难得的好天气，并没有让刚才的事情影响心态。
他们都显得挺轻松的。
毕竟事情的推进来说，非常好，目前的每一步，都超出了他们计划的预料之外了。
“嗯！”
秦山岳点头，笑了笑，说道：“这是一次机会，也是一次考察，还是你说的对，能不能脱贫致富，其实不在我们，在他们自己，敢不敢拼命，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困难先摆出来。
然后就是镇府领头去攻克这个困难，他们必须要亲自下到每一个村子，把能给的帮助和他们的说好，在鼓励他们创业之心，最后就要看这些村子的领头羊有没有胆量赌上自己村子的未来，下最后一步决绝的棋。
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没有背水一战的魄力。
单单是靠镇府的支持，平安寨的领头，那是干不成事情的。
这场戏，其实不管是秦山岳，还是赵犇，都不是主角，他们只是把这序幕给拉开了，而且主角是他们一个个村子的领头羊。
成败与否，是他们敢不敢在这时候跟上节奏。
风险是相对的，平安寨有风险，镇府有风险，可说到底，种菜的是他们自己，风险最大的是他们自己。
“前期工作做的怎么样？”秦山岳问。
“难！”
赵犇挠头，苦涩的说道：“平安农场上下，已经忙的脚跟不着地了，从这几千一万，到足足增加五万亩以上的规模，一下子扩大五六倍的生产，等同于一个厂子突然之间就来一场产能大提升，需要准备的太多了，给我们留下的时间太少，想要方方面面做得到，就要砸钱，前期资金已经开始调动了，我每天看着平安农场账面上的钱，在一点一滴的少，心里面是慌的不得了啊！”
别说他赵犇不是那些历经几十年风雨的老狐狸，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该紧张的还是要紧张起来的。
他从一个打工的，进化成为一个老板，已经是跳跃了，如击又要一步登天，要说他心里面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也害怕，怕失败，也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更怕失败之后那些农民所要付出的代价。
你以为从农民转职成为菜农，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转职失败了，那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甚至是一个家庭的未来。
平安寨种菜，都是一个家庭一个家庭的上的，一旦失败了，这个家庭的未来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是一些本来能上学的孩子，要辍学打工。
“知道你难，你先撑一段时间！”秦山岳知道，虽然他们如今还在扯皮，还在压制那些存在，但是事实上计划已经开始了，前期工作都是平安农场去做，平安农场的钱，砸下来了，一旦做不成，那就是有去无回了，这时候，赵犇是需要很大的魄力才敢把钱砸下来的，他能理解他的压力。
“这点我倒是还撑得住！”赵犇笑了笑，然后问：“不过市里面是什么的反应，怎么没声气了，我有些心慌慌的！”
没有上面的支持，单凭县府这个层面的支持力，不是做不成事情，而是压力过大了，毕竟金和又不是只有龙山一个乡镇。
金和能给的帮助还真的不多。
还是要看市里面的。
“有点头绪了！”
秦山岳回答：“应该是他们也在考察平安农场的价值和未来发展，最大的可能是，梁州农村商业银行出资入股！”
“梁州农商？”
赵犇眯眼，眸子闪烁：“倒是一个好消息！”
“未必吧，他们这几年的发展有些不太如意啊！”秦山岳提醒说道。
“不！”赵犇摇头：“我要的是和这个体系的合作，农商银行，最好的合作对象，不仅仅是现在，更是未来，平安农场需要有一个银行的支持！”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秦山岳沉默了一下，眸子闪烁起来了，心思也开始转动，他看到的是过去和现在，而赵犇反而着眼未来。
农商体系，那的确是一个可怕的支持力。
“农民创业贷款这方面，有回应了吗？”赵犇问。
“这方面有政策支持，问题不大，但是规模太大，地方行未必能给我们更高的额度，我得跑几趟西京才行，得直接和他们省行谈！”秦山岳说道：“而且我要集体捆绑一下，这样比较好谈，希望能有更多的支持，不然半路资金就断了，那就全玩完了！”
“哎，万事艰难啊！”赵犇捏着太阳穴，苦笑起来了，道：“你说我们干嘛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一步步来不行吗，这回好了，赶船赶车都没有这么赶，做成了还好，做不成你我就千古罪人了！”
“首先纠正一点，虽然冒险了一些，但是并非自己给自己找事情，我们是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秦山岳笑着说道：“我这放在古代，也算是九品芝麻官，算是当官了，这当官的，不能为百姓做点事情，还不如回家教书，为人民服务，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赵犇摇摇头，他可没有秦山岳这么高的觉悟，他现在只想要把事情做好，做好了，自己就轻松了，平安寨也轻松了。
他想了想，突然说道：“对了，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聊聊，就只是初步的打个招呼，你就听一下，心里面有点谱就行！”
“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秦山岳疑惑。
“你也知道，如今我们平安农场外聘的员工比较多，很多都是我们从各地聘请，甚至三顾茅庐，用尽方法，请了不少猎头去请来的精英，这些人都是我们平安农场未来的发展根基，所以我得为他们做点事情！”
赵犇数着手指说道：“最关键的是生活环境问题，这一个人，无非就是生活和工作而已，工作环境我相信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的，就是生活环境，各方面设施过于落后，到时候会影响这些人的工作积极，我认为龙山应该慢慢的进步，从各方面来说，都需要进步，医疗，教育，卫生，娱乐，购物……”
“等等！”秦山岳苦笑，压住了赵犇，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可你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一个镇子，你以为是一个村子啊，再说了，我们龙山本身就落后，人家其他镇子，已经有了自己的商业楼盘了，但是我们龙山，连地产商都不敢来，至于教育，医疗这些方面，没钱，怎么做啊……”
想永远都是美好的事情，只是做起来的，难如登天。
“没人让你一蹴而就，而是让你在这方面做好准备！”赵犇笑了笑，说道：“你们铺台子，到时候平安寨要唱戏了，两个方面，一个路，一个旅游，修路是主题，只有让龙山四通八达了，路通了，才能有发展的机会，而旅游，我们单凭龙山自己的消费能力，是不足以推进各方面的设施的更新进步的，龙山环境不错，北岸有一线天，东岭有五指山，洪山有天马原，论少数民族，我们龙山最少有古老的羌寨不下五个，其他民族村也能找出来一些，资源我们有的，开发出来就有些希望……”
赵犇眯着眼眸：“加上我们有农业优势，可以做成观光农业，这样多元化的旅游发展，日后能吸引不少的人流，人流上来了，生活设施就能不断的升级，到时候不管是医疗条件，教育条件，娱乐生活条件，我相信龙山都能做得好，甚至有一天……”
他眺望着：“能达到城市里面的标准，这样的话，咱们龙山，才算是走出自己的路！”
农村的环境，加上城市的生活设施，这才是生活环境的最高标准，在健康绿色有氧的环境之下，生活还能方便。
当然，这是很奢望的事情，哪怕从现在开始做，也许还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慢慢的发展，才有可能完成。
可去做，希望就有。
不去做，永远没有希望。
现在落后，现在的生活不便利，不代表以后的落后，更不代表永远的落后。
他的话，让秦山岳的眼睛越发的明亮起来了。
秦山岳没想到的是，赵犇已经筹谋的这么远了，他只是想要做好种菜的产业链而已，但是赵犇已经开始为龙山找第二条产业链了。
“旅游？”
秦山岳眯眼，问：“现在考虑这个，会不会太早了，毕竟我们连第一步都没有走出来，谁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完成种菜！”
“必须成功！”
赵犇笑了，笑的灿烂：“我的字典里面，不允许失败，只要这件事情做成了，我们手中有钱了，农民手中也会有钱了，到时候有钱怎么花呢，秦老大，你得好好想想了！”
他低沉的提醒：“有时候赚钱不是目的，花钱才是，能赚钱不叫有出息，能好好的把钱花出去，才叫出息，别到时候我们在龙山赚钱了，一个个跑去金和，梁州，甚至得跑去西京才能花钱，那咱们龙山就不要想有什么更美好的未来了！”
“言之有理！”
秦山岳顿时被迎头一击给震醒过来了，他只想着怎么让农民赚钱，却忘记了，赚钱之后怎么花钱还是一个道理。
你想要送孩子上好一点的学校，结果只能跑去城市买房子才能上好学校，这叫学区房。
你想看场电影吧，镇上连电影院都没有，得开几十公里，颠屁颠屁的跑去县里面消费。
你想要给自己买点好的东西吧，可逛来逛去，也就是拿点东西，想要好好的购物都跑去西京。
那最后龙山还能留得住什么？
什么都留不住。
这样的龙山，未来还有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