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目光转为刻意的凉柔浅笑,一手将郁眠捞进怀里,“本尊便是升卿,升卿便是本尊,有何区别呢?”
那一颦一笑,和郁眠刚入山门时候一模一样。
“不一样。她…能否回来?”郁眠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眼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慌乱又泛了上来。
这样受气可欺的模样,最是惹人怜爱。
“这就要看本尊心情了,小弟子…”升卿冰凉的指尖勾上郁眠下巴,像是在逗弄小狗一般,轻轻勾了勾,最后留在跳动的血管之下。
“取悦本尊一下…嗯?”美眸微眨,如同羽翼翩跹,妖娆动人。
郁眠咬住下唇,面上一点点被气恼地涨红,她不愿。
“真是不乖啊…”
撕开守星山防御阵,两人瞬间来到了星宫门外。
见小姑娘不听话,升卿也没了逗弄心思,她将人随手朝地上丢下。
她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那月白的身影清冷孤傲,带着一分踌躇和急切,长长的衣摆尾拖绕过眼前的殿门,消失无踪。
郁眠心中焦急无比,却也无可奈何,此刻自然是大师姐更重要一筹。
升卿既然说了无事,那就是她有自己的考量,想必是两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她思索间,刚刚用令牌给宗内传讯,将宗主引了来。
宗主忘稚瞬间出现在郁眠面前,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却见眼前只有一个郁眠。
“小徒孙娘子,有何事唤本宗主?”他歪了下脑袋,左右查看着,好奇问道:“你家升卿呢?”
这两人想来是眠不离卿,卿不离眠,怎么今日就一个人。
“宗主,快随我看看大师姐!”郁眠也不管尊卑了,一只手牵起忘稚,直接拖着朝星宫内而去,像是在拖着一只玩偶。
忘稚闻言,原本轻松的面色也紧了紧,顾小徒孙难道出事了?
一大一小追着升卿的步伐朝着星宫踏灵步跃去,瞬间追上了脚步。
守星山脚下,抱着自己所有宝贝的苗俊见到阻拦面前的阵法消失了,眼中划过喜色。
定是尊者瞧见他的诚心了!
哼哧哼哧迈开腿快步跑起来。
……
在星轨中心之下,一道道阵纹篆刻在漆黑的石面上,中央身穿黑白道袍的女子满头雪发披散,在地面散落成一个半弧。
面色冷如霜华,身形清瘦如纸。
一双沉寂的双眸缓缓睁开,里面是星河璀璨,无喜无悲。
大师姐!
升卿眼瞳忽得放大,又是这样的画面,再度出现眼前,这回她绝不会任由顾如瓷陨落。
眼底深处猩红可怖的偏执一点点晕染上眼白。
“小师妹,你来了…”顾如瓷目光落在升卿面上,眼眸微眨,便明白了这是哪位师妹。
“…辛苦你了。”她声音微颤,安抚着面前的升卿,那脑海中片段浮现的一帧一帧记忆,就像是胶片一般,将她一步步走来的过往展露。
尸山血海,孤立无援,伛偻独行……
升卿像是瞬间泄了气力,侧头闭上眼眸,五指在袖袍下紧紧攥动着,声音带着压抑的喑哑,很是嘴硬道:“无妨…”
顾如瓷却只是平静的目光看向她,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而后侧目看向郁眠,轻声询问道:“小眠儿,可瞧见大师姐这满头雪发了?”
“瞧见了…大师姐…你…是我见过最美的雪仙子…”郁眠声音难以自控,颤得几乎难以连成句子。
她哪里看不出来顾如瓷如今油尽灯枯的模样,情绪好似被震住,一时间难过都感知不到,好似被蒙上一层膜。
终于在顾如瓷看来瞬间,情绪被撕碎,她呆呆的站着,眼泪直接滚落下来。
回天乏术。
“大师姐…我…”
“小眠儿,摘星一道难修,粗略皮毛便可,答应师姐,日后莫要再深入了。”顾如瓷温声劝告,看着郁眠,似是要等她点头。
郁眠猛点头,“嗯嗯,好,我以后不钻研,我听师姐的…”鼻头眼眶红成一片,她原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无力感侵袭全身,原来这就是大师姐道心破碎的感觉吗?
一切都是可以看见的,却无法改变,眼睁睁看着一切在面前发生。
胸口像是被长剑贯穿,郁眠甚至不敢再靠近一步,只是僵在原地。
忘稚轻叹一口气,这样的场景在他漫长的寿岁中见过太多太多,如今画面他也无力回天。
“小徒孙,你所求之卦为何?”终究是四千多年岁的阅历心智占了上风,忘稚轻轻抬手,将一道灵力输去。
顾如瓷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浪费灵力,而后启唇轻吐道:
“七星阵启连正道,七绝活,魔尊盛,七绝死,魔尊出。七去其六留其一,寻容器安之道法……”
升卿听着和过去不同的卦文,眼中一瞬而过亮光,终于捕捉到所谓‘容器’的本质含义。
前世她也来寻了大师姐,当时魔盛一时,难以挽救,大厦将倾,玉浮满门只剩她与大师姐。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顾如瓷一头银发如雪,将所得之法道出。
当时她说的是,救世之星于它世之端,黄泉尽头寻路,设往生轮回大阵,求得一线生机。
以之为容器,破天地法则禁锢,斩断七星大阵。
她不信命,却又不得不信,所谓的求世之星也好,一线生机也罢,通通非她所求,只是心智孤高淡漠,回首望去,亲友皆无,天煞命主。
这世间微尘,再无一粒与她相干。
便毅然堕入这无尽的偏执之中,于困厄里求得一分善果,不求来生。
她设下遍地阵眼之后,一举屠进魔域,提剑斩将,于那血池之上自刎求得黄泉路,长剑穿心,发天道大誓,斩断一切因果前生。
浑浑噩噩,褴褛的血衣混杂着神智,她一步一蹒跚,任由阴冷刮骨刺髓的黄泉之水冲刷,一步步朝着上游走去。
神魂一点点炸成萤火,像是淡蓝色的花火染身,凄美如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耳畔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仿佛要响到天荒地老。